钟信一行人等到达平定州之时已是深夜,亦领哈以撒马儿罕商人的身份包下一间驿站做为众人歇息之地。当众人都入睡之时,钟信还在灯下细览从京城带出来的卷宗。
门外有人敲门,宋词的声音传进来:“督主,可要提讯金二娘?”
钟信掩了卷宗,缓声道:“请她进来。”
金二娘在宋词带引下进门,看到钟信一头白发,面无表情,吓得低首。
钟信说:“把门打开,叫其他人都进来。”
宋词应了一声‘是’,出门去叫人。
钟信看了金二娘一眼,淡淡道:“坐吧。”
金二娘道了个万福,小心坐下。
宋词叫了石勇、李龙,唐诗,又拍门叫已经准备入睡的周昂,周昂打开门与宋词一照面,沉默了一会,道:“宋姑娘。”
宋词嫣然一笑,道:“你还是这般守时早睡,只可惜你以后若真做了锦衣卫,便没有这般舒服自在之时了,督主叫我们去听案。”
周昂‘哦’了一声,出来关门,随宋词来到钟信房中,就见石勇和李龙随那金二娘坐在右边,唐诗则坐在左边三张椅子的中间,这样坐,无论周昂坐在何处,宋词都被唐诗隔开了。周昂看此场景有些尴尬。
李龙看周昂进来,微微一笑道:“烦请周兄代我等做个笔录。”
周昂感激,即向钟信施礼,然后便在钟信下首那个有着案桌的位置坐下,摆正笔墨纸砚,准备记录。
宋词斯斯然坐在了唐诗上首位置。
钟信看着手中的案卷,其中就有金二娘击登闻鼓时官员辑录的诉状,以及金二娘相关信息。他缓缓抬头,直视女人道:“金二娘,你既击登闻鼓,当有重大冤情,且细细将你蒙受的冤屈诉来。”
“回禀官爷,平定州守将卢和性情贪暴,挟索百姓金宝以万计。民女有已聘为人妻者,凡稍有姿色便百计夺为妾,百姓稍有哭号反抗,便当街毒打。如此殴打至死者二人,下毒致死者一人,畏其淫威而缢死者五人,我儿便惨遭打死,儿媳受污上吊自杀。”金二娘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
“你所述之事可有证据?”钟信缓声问。
“官爷,我儿被殴打至死是民妇亲眼目睹,可怜我一女流之辈,眼睁睁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将我儿殴打至死。求告无门。”
“为何求告无门?平定州府尹不为你作主吗?”石勇总是第一个按捺不住要问话。
“平定州府尹孙叙最是无用,他常年只知索贿山里夷人宝石,与夷人互市交易以获巨利。百姓冤告无一受理,衙门都长草了。”
“既是索贿,你一妇道人家如何知晓?”周昂缓声问。
“官爷,我那没用的当家便是为他做事,上月突然失踪,一去不回,家中尚有帐本秘藏,官爷若能为民妇做主,民妇便将帐本送上。”
石勇即时面向钟信道:“督主,属下可以去取帐本。”
钟信淡淡地看了石勇一眼,不置可否地望向金二娘道:“平定州府文武官员皆为你所告,既然如此,那平定州镇守太监有监察地方官员之责,你把帐本送上,岂会不为你出头?”
金二娘一听,却掩面痛哭。宋词体贴地为金二娘递上方巾抹泪。
金二娘抹了泪,低首道:“官爷见谅,民妇失礼。”
钟信手翻着案卷,缓缓问:“平定州镇守太监贾性也不为你作主?”
“官爷,平定州百姓也曾以为镇守太监是为万岁爷守江山,地方官员若有失职,镇守太监定会为民作主,为万岁爷分忧,是以曾满怀希望去他那里诉告,怎知那人与卢和一般凶恶。”金二娘抹了泪又说:“百姓去告状,稍有不顺意就将人好生一顿打,在他棒下已无辜棒杀六人矣。”
钟信压着卷宗的手有些用力,沉默不语。
李龙疑惑地问:“那贾性当真如此凶顽?”
“官爷,还不止呢,此人虽是太监,却全不知收心养性,报答天恩。与那卢和,孙叙一般贪财好色,可怜我平定州府百姓皆为鱼肉,无一清正之官为民作主,民妇实出无奈,不得不上京击鼓,求万岁爷作主申冤。”
“二娘,您所说可是句句属实?上京告御状,若有不实,便是欺君之罪。”李龙善意提醒。
“民妇愿以性命担保句句实言,若有半句假话,愿受凌迟之刑。”
众人听得金二娘激昂之言,心中感慨,齐齐望向钟信,钟信却不发一言。
周昂写完供状,起身道:“督主?”
钟信看了案桌上的供状一眼,望向金二娘道:“你虽以命担保,也还是要查实清楚才能定论,若发现你污告他人,定也重惩不饶。”
“民妇虽愚顽,也识好歹,万万不敢污告他人。只求官爷给民妇一个机会申冤。”金二娘再次向钟信道万福。
“与她画押。”钟信对周昂说。
“是,督主。”周昂拿过供状给金二娘看,教她仔细看清,问她可有写错,然后再教她写名画押,金二娘一一做了,周昂将供状双手递给钟信,金二娘在宋词,唐诗陪伴下拜辞离去。周昂便很自然地坐在左边椅上。
钟信将供状和金二娘在京城击登闻鼓所呈的诉状一起放入卷宗,卷宗里所诉之案,却正是邢部要核查的太原府平定州无故毒杀,棒杀死亡案。
“督主,属下明日便随金二娘去取帐本。”石勇大声说。
钟信敛眉看向石勇:“你这般大声,是要震翻屋宇么?”
石勇摸着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却又低声道:“督主,我明日便随金二娘去取帐本。”
李龙忍俊不禁,笑道:“石兄,你好生说话。”
“大声不得,小声不行,待要怎地?”石勇疑惑道。
李龙看向钟信,认真道:“督主,明日可差唐诗、宋词二人随金二娘回家取帐本,只是她前往京城告御状,不知那卢和,孙叙,贾性知也不知?若是知道,怕是会有阻碍。”
“督主,我可以去见贾性探他口风。”周昂拱手道。
“既然不让我去取帐本,那我就去查查那个卢和吧,文官就交给李兄弟去查,我去查这个恶狠的武官。”石勇声调终于正常了。
钟信把案卷一掩,道:“我明日要与亦领哈,撒哈答到平定州市面去走一走,晚间再聚吧。”
三人领命而去,钟信举手揉了揉两边太阳穴,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石勇、李龙、周昂三人各自回屋。周昂在李龙进屋前,对他说了声‘谢谢’。李龙微微一笑说了声‘早点歇息’。周昂亦展颜而笑,来到自己屋前,推门而进,赫然就见唐诗安静地坐在床边,手上把玩着一串摇铃。周昂一惊,愣在当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十分尴尬。
“把门关上,进来吧,让督主见到不好。督主最讨厌婆婆妈妈,磨磨叽叽,没点主见的人。”唐诗冷冷道。
周昂只好进来,关门,向唐诗施礼道:“唐姑娘,在下与姑娘之间的婚事确是有些误会。”
铃铃铃,唐诗摇着摇铃道:“我知道啊,我是与你大哥定的亲。”
“姑娘明白就好。”
“但这摇铃是你送我的,没错吧?”
“这摇铃是当日,当日我见大哥不理你,让你伤心,我代大哥赔礼道歉,送与你,让你开心的。”
唐诗一笑:“我确是开心,心想还是你好,便要爹爹向你家提亲,你父母可不是同意了么?”
“唐姑娘,那时你方十岁,我大哥亦不过十五,两个小孩子玩闹得不开心,不理人,你怎生就当了真?”
“你也不过十一,却不是理我了?还送我摇铃讨我欢喜。可见还是你好。”
周昂虽非寡言少语,生性内向之人,却也并不能言善辩,听唐诗这般说,实在不知如何反驳。
唐诗倒也没有为难他,起身来到他面前,昂着头盯着他道:“我们蜀中唐门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我爹爹向你家提了亲,你便是我的夫君,走到天涯海角你也别想跑。”
“唐姑娘,明日还有正事要做,且去歇息。”周昂只能这样说。
“我知督主性情严正,不喜属下散漫,他日再与你计较。”唐诗说着话,擦着周昂的身体离开房间。
周昂松了一口气,待要宽衣入睡,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谁?”周昂身形一展,靠着门紧张地问。
门外传出嘤嘤的笑声:“唐诗既来,我能不来?周郎,你还是这般老实。”
“宋姑娘,我要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外面宋词的声音还是充满温柔:“周郎,我只说几句话,你且开门。”
“宋姑娘,我当真要睡了。”
“周郎,我这手中的旱天雷还不曾用过,要不要现下试一试?”
周昂只得把门打开。
宋词斯斯然走了进来,她没有选择坐床,而是在书桌前端庄的坐下。
周昂关上门,沉默不语。
宋词挽起右袖,露出手腕上的金镯,微笑道:“这是当初你大哥送我的。”
周昂不语。
“说是我与你年岁相仿,性情亦可互补,有心替你与我定亲。”
“宋姑娘,我大哥当年只是一句戏言。”
“这儿女大事岂能是戏言,虽说当时他确是只得十六岁。但长兄为父,他说的话,你自然要听。”
“宋姑娘,我父母俱在,说甚长兄为父。”周昂道。
“是我失礼了,周郎请见谅。”宋词抿唇笑道。
周昂看着宋词,想了又想,道:“宋姑娘,自小师兄弟们便说我是无趣之人,说不得笑。我大哥身边从小到大都是美女成群,即便出家做和尚,身边尼姑道姑的也不曾少,他那样的男人才惹女人爱,你何苦要找我这等闷人。”
“我不喜有趣之人,也不喜说笑之人。我就喜欢你这种端方如玉,不谨不漫之人。”宋词轻轻笑道。
周昂又不知该怎么劝了。
宋词站起身来到周昂面前,轻轻伸手抚了抚他的面庞,深吸一口气,婉声道:“周郎,你这样子长得越发好了。我与唐诗留在京城两年,想着你定会入京就职,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让我们等到。这第一步已成,第二步就看你如何抉择了。止我这心,定是与你的。”
“宋姑娘,且回去歇息吧,我当真累了。”周昂略为疲累地说。
“你且歇息,来日方长。”宋词温柔地笑道。
“送姑娘。”周昂拱手道。
宋词一笑而去,周昂替她开门,目送她离去才长出一口气,一头倒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只得又起来,悄悄拉开门走去后院。他以为后院里当是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没想到却看到端坐在院中水井石台上发呆的石勇。石勇看到周昂,咧开嘴笑着向他招手。
周昂轻轻走过去并排坐下:“你也睡不着?”
石勇憨憨地笑道:“嗯,一想到自己做锦衣卫了,心里欢喜得紧。”
“那你应当是出京那天就激动欢喜呢。”周昂轻笑道。
“那日跑得太累,倒头便眠,明日便可查案,那就当真是锦衣卫了吧?”
周昂笑笑,点头。
“做锦衣卫是很好的吧?”石勇看着周昂,期盼地问。
“你说呢?”周昂反问。
石勇用力的点点头:“我觉得是极好的,能为万岁爷尽忠,能光宗耀祖。”
“自古有云‘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堂堂七尺男儿学成一身武功,当然要报效君王才是正理。”
石勇笑道:“就是呢,上报君王,下报父母,方是男儿汉。我们三个,都是好男儿。”
周昂听石勇说话,不由望向院内各个窗台,目光停驻在李龙居住那间,喃喃道:“他倒睡得香。”
石勇起身,把周昂也拉起来道:“李兄弟实诚,夜夜安眠,我们也歇息去吧,明日起便要查案,须得养精蓄锐才是。”
周昂与石勇不过短短数语,再看那李龙窗台安静,忽觉身心俱舒,微微一笑,各自回房安眠。
第二天一早,石勇,李龙,周昂都来到前厅用早膳。三人甫一坐定,就看见亦领哈和撒哈答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两个方几走去内宅。众人明白这是去给钟信送早膳。他们一路出京直到平定州,钟信从来没有与他们一起用餐,都是亦领哈和撒哈答亲自在厨房做了饭菜,送到房中去。连那些盛放饭食的碗筷也全是银碗银筷银酒杯。石勇初次看到的时候,总以为是钟信怕人下毒,是以什么都用银制,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周昂则早就从叔父周义口中得知,那套银器是钟信入职锦衣卫后先皇所赐,包含着先皇一片爱子之心,是以钟信向来不离手。李龙倒无这多想法,各人自有各自活法,何必惊怪?自个儿打了一瓶好酒,给石勇,周昂也斟上,就着大饼油条,烤羊酱肉吃得欢快。
过了一会,宋词也从厨房走出来,也是端着一个方几,上面放着膳食,三人亦知是为金二娘准备的。宋词进去之后唐诗才出来用膳。她二人虽因周昂互不退让,但于公事之上却配合极好,从不将金二娘单独留在一处,以免不测。
早膳之后,唐诗和宋词扮作一般村妇,挽着菜蓝,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跟随金二娘回家取帐本。石勇和李龙各自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庶服出了门。
周昂则一身青衣长衫打扮,头戴网巾,脚踩皂靴,腰佩长剑,只在袖间藏着他的锦衣卫腰牌,出门前往镇守太监府衙拜会贾性。钟信最后出来,与亦领哈,撒哈答一起,全部撒马儿罕商人打扮,钟信更是缠了头巾,连头纱都戴上,眼睛都没有露出来,三人一行出去市面‘闲逛’去了。
唐诗和宋词随金二娘行走镇上,行止自然,但双眼却细心观望四周环境人物。尤其是唐诗,蜀中唐门素以暗器见长,能使得一手好暗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少不了,若要精通,更是风声过耳,雨过留影,丝微留痕无不入心。宋诗出身江西霹雳堂,最擅玩弄火器,如何能把火器玩得好又不伤自身,最需仔细观察各类亭台楼阁的形状规格,所以两人一路走来,行人街景皆被她二人记之入心,分毫不差。
石勇则简单。直去平定州府前街各官府衙门周边行走观察。大明自京城以降各地均有府前街规划,两边皆是当地官府衙门及相应商铺。商铺周边树下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乞丐,有的坐在树下抓身上的臭虫,有的倒着树杆晒太阳,石勇也就寻了个可直观平定州府衙门的位置坐着,似睡非睡,观察着府内进进出出之人。
李龙在街上找了个花郎,给钱租了担子一日,挑着就去孙叙家周围叫卖。围着院墙叫了一圈,便见后花园大门打开,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使唤丫头,扬着花巾叫住李龙。
李龙担着担子走过来:“姐姐,小生这厢有礼,可有使唤处?”
那丫头见着李龙模样,呆了一呆,抿唇笑道:“花郎,你这担子里可有上好胭脂水粉?”
“姐姐要甚有甚。”李龙笑道。
“姐姐要你面上这桃花嫣红,可有?”丫头双眸含春道。
李龙把脸凑到丫头面前,轻笑道:“我这面上桃花春如许,不可买来不可赊,姐姐若要,不妨就着亲一亲。”
那丫头咯咯一笑,手一扬,花巾掠过李龙的面容,道:“随我进来。”
李龙便挑着担子随那丫头进了孙叙家后院。那院里倒真是山石嶙峋,巧夺天工,曲径通幽,流水潺潺,冬花春枝种满园。
“姐姐,这石头好漂亮。”李龙由衷地赞。
“这都是我家大爷从山里弄来的。”
“我只知这平定州东边四、五十里外有山,却不知原来有这般好山石。”
“你一个小花郎自然不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山有多深,那深山里最是这多怪石,稍微修整修整卖出去,竟贵过太湖石呢。”
李龙看着这些怪石,心想若那孙叙只是倒卖山石不理政务,最多不过是渎职之罪,断不需劳驾东厂督主亲自前来缉查。莫非这些山石有古怪?李龙想着,仔细去看那些石头,赫然发现怪石有被打磨痕迹,而这种痕迹却并非刀削斧砍所为,倒更像是掌风划过所致。李龙心下骇然,跟着丫头走时便多留了心观察四周。但一路走来,孙家除了那后花园内的山石有些古怪之外,其他的倒与豪富人家排场并无二致。只是孙叙身为平定州府尹,若只受朝廷俸禄,却不该如此豪富。
丫头领李龙来到正宅,李龙看位置便知这里面住的应是孙叙正妻了,再看东西两边还各有三间厢房,估计这孙叙竟有一妻六妾要养呢。
丫头领着李龙进了正宅,这正宅宽敞明亮,布置大方素简。丫头叫李龙先待一会,她去请主母出来。只一会,李龙便看到一少妇娉婷而来,倒也有七分姿色,打扮得体,只是面色苍白,了无生趣的样子。那少妇看到李龙,眼睛突然闪过一点光来,然后还是恹恹的表情坐了下来。
丫头看着李龙说:“花郎,我家主母想要一些胭脂,你这可有上好的胭脂?”
李龙微微一笑,温柔道:“夫人,我这不止有上好的胭脂,还有一双能将胭脂化作彩晕的巧手,夫人可要试一试?”
少妇慢慢抬头看了李龙一眼,软软道:“你这手当真巧?”
“夫人可要一试?”
少妇起身,转侧入内。
李龙看向丫头,丫头抿唇一笑:“花郎,你这手当真巧?”
李龙见丫头又问了这句话,心中莫名有些奇怪,就问:“姐姐这样问,可有何意?”
丫头右手伸指点向李龙的额头,左手叉着腰笑道:“你这手若是不巧,可得仔细你的皮呢。”
李龙只当丫头说笑,随丫头入内为少妇添妆。李龙待少妇坐在铜镜前,就放下担子,取了胭指,伸指沾了,看铜镜中少妇似无嗔怒之意,便心领神会以指为笔,描颊抹颜。只弹指之间,亮丽新颜在眼前,少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由双手轻抚脸颊。
“夫人果然天生丽质,只这点点胭脂便奕奕生辉了。”李龙赞道。
少妇嫣然一笑。
“夫人,我这还有上好的宝石金钗,可要一枝?”李龙又道。
丫头‘卟哧’一笑道:“花郎,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平定州还有比我家大爷手里更好的宝石?”
少妇亦是一笑,摆手道:“宝石就罢了,你以后每日为我送些胭脂来吧。”
“看夫人素雅出尘,不像是那爱金银珠宝的俗人。”李龙轻声道。
少妇听了此言,晒笑一声。
丫头见状,忙道:“花郎,休得多嘴胡言。”
李龙正不知所以,少妇却道:“无妨,花郎,你想要宝石吗?”
“夫人厚爱,只怕那点胭脂值不得宝石价。”
“我说值便值,春香,去我床头取我首饰盒来。”
丫头便去到床头取了个首饰盒放在梳妆台上,少妇取匙打开,便见红红绿绿的宝石堆满盒子。
少妇指着盒内宝石对李龙说:“你想要,随你取一件。”
李龙倒对宝石没甚研究,随手取了一颗红宝石道:“多谢夫人,这红石甚艳,小的喜欢。”
少妇看他手中红宝石,却是掩唇而笑,示意丫头送行。丫头将李龙送出后门,关门之时故意将手中花巾抛出,随风飘去,却正好顠到李龙面前。李龙接下花巾,回头看,门已紧闭,待要送回,却看到那花巾上有字:月上柳梢头。
“月上柳梢头?”李龙失笑喃喃道:“难不成还要人约黄昏后?”立在原地呆想半日,把花巾放入怀中,挑着担子走在大街上,正好看见五个彪形大汉走过来,而在这五个大汉不远处,跟着石勇。
李龙挑着担,待石勇走过身边,也转了个身,跟在他的身后。那五个大汉一路走向闾里的民居,李龙见石勇不紧不慢的跟着,似乎并不紧张,他也就不多想,也不紧不慢的跟着,偶尔还卖个香粉耳环什么的,但一直都不近不远的跟着,没有走丢。五个大汉在市集一家布行门前停下,那布行门前人丁稀少,门面也很老旧,五个大汉留了一个守在门口,另外四个径直走进布行内,布行掌柜从柜台迎出来,刚要说话,却被大汉们一手推柜台边上,顿时不敢出声,四个大汉径直从柜台旁边走过进入后门。
李龙见石勇在布行斜对面的小酒馆坐下,他把花担放在布行旁边,然后走进布行。门口站着的大汉倒没理他,掌柜见有客人来,急忙过来招呼。李龙看布行中的布,全是普通土布,麻布和一般的棉布。连稍微好一点带花色的棉布也没有,更不用说昂贵的绫罗绸缎了。看来这家布行是小本生意,只够温饱而已。他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得一阵哭泣哀求喝斥之声从后门传出来。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大汉肩上扛着一个女子大步走出来。那女子一动不动,显是已经昏过去了。
随后奔出三个大汉,却是连打带踢的想把扯住他们手脚的一个年青男子和一个老年妇人给打退。李龙退到一旁,那四个大汉也没注意到他,只是向门口走去。门口的大汉随即加入队列当中,旁若无人的带着女子离开布行,李龙慢慢走出来,看到石勇从小酒馆里出来,重新跟在那五个大汉的身后走了。李龙本想留下来询问,又怕石勇有危险,也担心突然相问过于唐突,便决定还是跟着石勇而去。一路走一路用花担里的胭脂水粉做着标记。在路途中,李龙看到周昂从贾性的府第出来,那贾性居然亲自送到府门口,一脸的喜悦和尊重的表情。
李龙一边看着石勇走去的方向,挑着担子奔过来对周昂说:“周兄,可借些人到府衙去?”
贾性微讶抬头,李龙却已挑着担追石勇去了。周昂看了一眼李龙走去的方向,拱手对贾性道:“贾公公,可否借些人手给小侄去平定州府衙?”
“你要且都拿去,不要跟我客气。”贾性忙道。
“多谢公公,以后小侄还要靠公公多加提携。”周昂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忘向贾性谦虚言说。贾性果然高兴,拉了他的手就进了门,过了一会,周昂便带着十个平时常去卢府走动来往的军卫出门。
李龙不疾不徐的跟在石勇身后走,在路途中看到钟信与亦领哈,撒哈答坐在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珠宝店内叹着茶,珠宝店的掌柜口沫横飞地向他们介绍着他的珍藏,希图能卖个好价钱。
那五个大汉果然带着女人走进了卢和的府第,府门急开急关,人就不见了。
石勇远远看着,怒道:“居然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没有王法了。”说着便要冲进卢和府中,李龙见石勇要冲进去,怕他吃亏,急奔过来拉住。
“你拉住我怎地?”石勇瞪着李龙怪道。
“你看这周围许多乞儿见怪不怪,只怕这卢和做事当真如那金二娘所说无法无天,你这么急匆匆闯进去有何用处?捉贼拿赃,我先进去偷偷看,我叫了周兄带人来,你且在此等一等。”
石勇看那高高的围墙,知自己跳不上去,也就点点头,等周昂过来再说。李龙选一花树出头处跳上墙,看四周无人偷偷跳下来,然后悄悄把后门栓拉开,才往府内奔去。没过多久,周昂果然带了军卫跟过来。石勇迎上前去稍微说了一下情况,周昂点头,带着军卫悄悄从打开的后门进去。
历朝历代的朝廷对不同品级官员的家宅府衙都是有一定的规制,大明朝廷亦如是。虽然立国百年之久后,规制的条条框框多少有些被突破,但大体的形制还在,是以李龙,周昂,石勇等人还是比较容易找到卢和所居之处。一路上也遇到一些仆从下属,但可能是平定州府的父母官平时都太爱胡作非为,那些仆从下属看着周昂等人一路过去,都不敢声张,稍微胆大的也只敢小声嘀咕,却都以为是镇守太监贾性派来的人,又来邀请卢和一起出去胡搞乱来了。
卢和的卧房外,抱手站着李龙。卧房内,还有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淫笑声传出来。李龙看到周昂,石勇,微微一笑道:“来了?”
周昂点头,李龙回身,石勇上前,把手用力一推,卧房门就给他推塌掉了。房内传出怒喝声,三人跨步而进,就见卢和赤条条的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房门看,石勇冲上前去,一拳击打在卢和面门,卢和仰天而倒,就昏倒在床上。床上的女人衣衫破烂,滚下地来抱成一团哭泣。周昂急扯了锦被替她裹上。
此时卢府才鸡飞狗跳的乱成一团,有些精明伶俐的,赶紧就想逃出府去,打开前后门,却发现整个卢府都被镇守太监府的军卫们包围了。钟信施施然的从卢府前门走进来,身后跟着的除了亦领哈和撒哈答,居然还有贾性。钟信在前厅坐下,不掀面纱,不说话,贾性站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李龙,石勇带人把卢和从卧房抬出来,周昂则叫卢府家眷拿出一套干净衣衫给那年轻妇人换了,连同丫头婆子男仆杂役等等一起带出前厅,各自跪好。
周昂环视前厅,不见唐诗和宋词,心中略定。石勇自告奋勇带人去把布行的掌柜,老妇人,年青男子带来。在等待当中,亦领哈替钟信泡了一壶好茶,撒哈答亲自去卢府厨房做了些小点心来给钟信吃。石勇带着布行的掌柜,老妇人,年青男子都来到卢府,那年青男子见到女子,两人相拥抱头痛哭。
“叫醒他。”钟信这才看向卢和,淡淡道。
石勇弯腰伸手就去掐卢和人中,李龙忙拉住,笑道:“你力气太大,这一掐下去骨头都要碎掉了,还是我来吧。”
李龙一掐卢和人中,卢和登时睁眼,虎吼一声,一跃而起的挥拳打向李龙,喝道:“居然敢打老子,吃我一拳。”
李龙闪身避开,贾性看了钟信一眼,急脚奔过去,狠抽了卢和一巴掌,喝道:“大胆卢和,看到督公还不跪下?”
这一声喝把卢和吓得机伶伶颤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到有个人端坐在前厅太师椅上。钟信掀开面纱,卢和看他容颜,吓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颤声道:“督主,您老怎么来平定州了?”
“怎么,我不能来平定州吗?”钟信淡淡问。
“这,这,定,平定州物丰民富,安定繁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似乎,似乎并无需要督主您,您大驾光临之事发生?”卢和小心翼翼的说。
“卢和,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居然还有脸说平定州安定繁荣?”石勇沉着脸喝道。
“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您定要为小民做主!”那对年青男女见此情形,虽不知钟信到底是何身份,也知申冤时候到了,扑通一声跪下,紧爬两步过来向着钟信连连叩头诉冤。
“督主,下官冤枉,无知小民怪我治州甚严,故意污我,请督主明察。”卢和不甘示弱,也叫起屈来。
石勇想不到此人如此无赖,自己亲眼所见,他都敢反咬一口,不由怒目而视,待要出声,却被李龙悄悄拉住,道:“督主定有主张,莫急。”
石勇看了钟信一眼,钟信喝了一口茶,看了贾性一眼,淡淡道:“贾性,这卢府中人统统问询,需时多少?”
贾性低首道:“督主,只须二个时辰。”
“那你可知我要你问什么?”
“臣下知道,督主是想知晓这卢和有没有欺男霸女,毒杀人命之事。”
“很好,我就给你二个时辰,且在府中设堂询问。”
“是,臣下这就去办。”
钟信又喝了一口茶,看着李龙,周昂和石勇道:“唐诗和宋词都还没有回来,你们且去找找她们。”
三人领命而去,钟信起身带着亦领哈,撒哈答去到后堂休息,自留了贾性在前厅审问卢和。
石勇,李龙,周昂离了卢和府第,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找唐诗,宋词。周昂回头看了卢府一眼说:“那五个大汉想必知晓金二娘住所。”
石勇即道:“为何先前不说?”
李龙看了周昂一眼,笑道:“想必是一时忘了,你们在此,我去要人。”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没出声。李龙提衣跨步而进,卢府大堂内,贾性正摆开架势准备审讯,堂下乌鸦鸦跪满了人,一个个面含惊恐。李龙看这情形,心下一叹,向堂上施礼道:“贾公公。”
贾性抬头看着李龙,施施然道:“你不是去找人了么?”
“回禀公公,李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向公公要一个人带路。”
贾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淡淡道:“为何先前不说?”
李龙看贾性架势,似乎有些不喜,老实答:“先前一时情急忘记了,请公公莫怪。”
“却为何不是周昂来求?”贾性追着问。
李龙微微笑道:“周昂敬重公公,怕打扰公公审案,只好由我来做这个丑人。”
贾性盯着李龙,忽掩嘴一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比周昂更有胆气,我虽不喜做事之时有人吵扰,但既是做正事,又何妨打扰?你想要人,且要去。”
“多谢公公。”李龙说完便直接来到那肩扛女子的大汉面前,问:“你可知金二娘居所?”
那大汉惊惶地看了堂上的贾性一眼,急急点头,起身道:“小的知道,小的来带路。”
李龙点头,回首向贾性道:“多谢公公,李龙去也。”
贾性慢慢挥手,道:“晚上你们若无事,且叫周昂来我府上再聚聚。”
“定为公公转达。”李龙说完,辞了贾性,带着大汉奔出卢和府门。
有人带路,三人很快就来到金二娘家,只是眼前所见却是一片废墟,三人不由愕然,石勇把眼一瞪大汉,大汉吓得连连摆手道:“三位爷饶命,不关我事,当真不关我事。”
周昂心下一凛,有些担心,细看左右,忽道:“前面有血迹。”
李龙,石勇随他目光望去,果然看到血迹滴在青石板上,四人顺着血迹一路走去,却是向着城外的方向。
四人奔向城外,一路过去看到三具尸体,周昂仔细查看这三具尸体,其中两具是被唐诗用暗器射杀,第三具则有明显的双刃短剑留下的致命伤口,伤口旁是一大滩血。周昂知道此人定是宋词杀的。
石勇看着这具尸体,心有余悸道:“周昂,宋姑娘当真使这等狠辣兵器?”
李龙低头去看,微微笑道:“宋姑娘这双刃短剑中间看来是一个血槽,一剑刺入敌人体内,血便从空槽中流出来了。”
周昂缓声道:“她一般不出剑杀人,必是碰到危急的情形了。”
李龙环视四周,看到右前方雪地有许多纷乱脚印,便问:“此去何处?”
带路大汉忙道:“前面五里地有一条河,过河再去三里,有一处纯阳观。”
“走吧。”李龙说。
四人便又飞奔而行,来到河边便失去脚印和血迹,想来是都过了河。
石勇说:“我们即刻过河,你们会不会水,要不会,我来驼你们过去。”
李龙摇头:“不可,天寒地冻,着凉了不好。”
“这等时候还要计较么,快快过河。”石勇高声说着,拉着大汉就一起跳下河去了。
正在此时,河对岸传来一声巨响。
周昂猛抬头,大声道:“这好像是昊天雷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声音绵长清脆。
河对岸又传来一声巨响。周昂和李龙相视一眼,俱松了一口气。此时石勇早在水中扑腾,水花大得像下雨一般,哗哗地眼看着就要游过去了。李龙、周昂见状,也提神凝气,如箭离弦射向河心。李龙来到河中心,身体落向水面,看准石勇的头,一脚踏中,脚尖一点,借力再起,顺势把也正落下的周昂向前一推,周昂得力,疾射向对岸。旋即回身,拾一木枝劲射向李龙脚下,李龙落脚一点,再次借力,也疾射到岸。只可怜那大汉,水冷风寒,游得又慢,还没上岸已然乏力。
李龙解下腰带向水中猛掷过去,喝道:“拉着。”
那大汉本能地抓住腰带,李龙沉喝一声,将那大汉从水中带起,甩到岸边。周昂看在眼中,也解了自己的腰带撕成一半,一半自己绑了,一半递给李龙。
石勇爬上岸,看着二人,大笑道:“原来你们不会游泳。”
李龙一边绑腰带,一边笑道:“谁说我不会。”
“那你为何不游?”
“天寒水冷的,为何要游?”
“轻功好,何必下水湿身。”周昂也说。
“哎,亏了亏了,看来我也要学轻功。”石勇叫道。
“你若能学轻功,你那师父能不教你?”周昂看了石勇一眼,道。
石勇不服气地看着周昂大声道:“你别以为就你能学,就算不能过河,至少也要学会跳墙而过。”
周昂轻轻一笑,弯腰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起来,乐声悠扬穿透,但是前方没有和音传来,也没有再响起旱天雷。周昂心下担忧,疾步前行。但是不管他怎么快,总是会慢李龙半个身位,石勇和带路大汉紧跟其后。
李龙和周昂正凝神前行,猛听得后面石勇一声大叫:“闪开。”
李龙和周昂几乎是本能的向左右两边闪避。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闷响,一个人影就倒在地上。两人停步低头细看,只见一个白衣蒙面人被石勇用一块大石头正正砸在胸口,整个胸都被砸扁了。两人正想抬头向石勇说一声多谢,便看到石勇手指前方:“小心,前面有人。”
两人望向前方,就见八个白衣蒙面人手执不同的武器疾速奔来,周昂担心唐诗和宋词,飞身跃起,不再跟随李龙,独自向前冲。
李龙微微一笑,随手捡起一根沾着雪花的树枝,仿似随意的向前一挥。那雪花纷纷点点落在八个蒙面人脸上,身上,手上。
八人莫名发颤,不由怔住,停止了疾奔的脚步。
“走。”李龙向石勇轻喝一声,石勇‘嗯了’了一声,拉着大汉就向前冲。那八个人想要转身,李龙随手抓了两把雪,再次撒出去。仿若寒剑透骨,八个人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惊疑回身盯着李龙。远处传来笛声,笛声凌厉中透着杀伐之音,更似有一丝催促命令的意味,那八个蒙面人皆目光一沉,便要出手攻击。
李龙一笑朗声道:“阁下为何不亲自露面,却要手下前来送死?莫非手下的命不是命?”
那八人正要攻击,听着李龙的话,却皆是一愣,举着武器的手全停在半空。远处的笛声忽变悠扬,婉转,蒙面人听着,却不再迟疑,举着手中的武器围攻李龙。李龙脚一伸,旋身立转,脚下细雪如瀑飞向最先冲过来的两人,那雪覆落身体之时,竟刹间将两人僵在当场。李龙不待他人反应,掌击脚踢,便将这两人当成兵器朝其他六人砸去。那六人恐伤了同伴,只得后退。李龙轻笑两声,飞身前行,那六人不知他使什么怪异功夫,不敢再拦截,只跟在他身后追去。
周昂一路上掠过孤树,雪白原野,眼看着就要到达三里外的道观,却被眼前黑影一闪挡住去路。周昂没有理会,旋身而过。怎知那黑影无论周昂去到何处都如影随形。周昂停下脚步,发现自己落在原地,那黑影依然在眼前。他心下微愕,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长眉长须,戴着秀才方巾,身穿黑袍的深目勾鼻的中年男子笑咪咪的立在他十步之遥的地方。
看着这中年男子,周昂想到别的事情。孙叙身为平定州府尹竟然与江湖武林勾结?此人武功极高,孙叙凭甚可以随意驱使?他盯着中年男子,一步步向前走。那中年男子先还微笑看着周昂,慢慢有些疑惑,待周昂快到面前,他挥手直拍周昂胸膛。周昂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倒也不惧,顺着力道旋身便转到中年男子身后。中年男子迅即回身,周昂眼光望向前方,看到他转身,举掌拍来。中年男子即举掌相接。双掌相碰,‘啪’地声音末落,就听得‘嘭’地一声闷响,中年男子后心就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登时气泻欲坠。
石勇带着大汉呼啸狂奔而来,两人手中还都握着一块大石头。看到中年男子摇摇欲坠,带路大汉飞起一脚就将对方踢倒。周昂微微一笑看了石勇一眼,转身继续向纯阳观疾奔,半刻不歇。石勇也懒理,带着大汉紧随。待到李龙追来之时,只是看到一个踉跄远去的身影而已。
纯阳观就在眼前。
周昂看到道观,看到四个蒙面人围攻唐诗和宋词,金二娘一个人吓得在墙边瑟缩发抖。宋词右手握一把双尖短剑,左手护着金二娘,警惕地看着敌人,身上鲜血沾染,脸色苍白。唐诗双手各持一把弯月刀,亦是一片血染,面色冷峻,数次打退意图攻击她和宋词的四个蒙面人。
周昂握着剑鞘跃入战阵,将唐诗往后一拉,道:“唐姑娘,你且歇息。”
唐诗看到周昂,顿时如沐春风,听话后退,与宋词共靠围墙,温柔地凝视着周昂。石勇也带着大汉奔来,举了石头就朝最靠近周昂的蒙面人用力砸去。那带路大汉更有意思,看到石勇扔掉手中石头,即刻便将手中石头递给石勇。还站在石勇身后到处给他找石头,砖头,瓦片等硬物,重物。石勇虽然不会使用暗器手法,但他力大无穷,这样把石头直接砸过去,若不知躲避,绝对是口喷鲜血,扑地而死。周昂两次见识石勇神力,见他石头砸来,瞧准线路闪身,对方本能地追过来,却正好被石勇的石头砸中,登时扑地不起。三名蒙面人齐齐停步,转头,盯着石勇,眼中有惊惧之意。
“把蒙面巾摘下随我回城,饶你等不死。”石勇嘿嘿笑道。
“大个子,杀手头子不在此处,这些奴才抓了也没用,都杀了吧。”唐诗冷冷道。
周昂来到唐诗和宋词面前,温柔地问:“可有受伤?”
唐诗摇头道:“二娘被吓到,先进观里让她好生歇息吧。”
周昂便过来,将金二娘扶起,推开纯阳观大门,让唐诗和宋词一起进入大殿。
纯阳观是一座废弃的道观。周昂将三人送进殿内,从怀中取了金创药递给唐诗,便出到殿门外守候。
石勇站在道观门外,一边把石头抛上抛下接着玩,一边对那三个蒙面人说:“爷爷我再说一遍,把蒙面巾摘下随我回城,饶你等不死。”
那三人被石勇吓坏了,对视一眼,撒腿就逃。
“想跑啊?”石勇哈哈大笑,瞧准那跑得最快的,挥起手中重石就砸过去。
重石准确击中对方右腿膝窝,那人惨叫一声倒地,将身后两人也绊倒在地。带路大汉见状,立即痛打落水狗,也拿着手中石块砸。石勇走过去,解了三人腰带,把他们捆了个结实提拎回纯阳观。
石勇见周昂站在殿外守候,就问:“你不进殿?”
周昂轻声道:“她们在内疗伤。”
石勇‘哦’了一声,便将那三人扔在殿廊一角,也站在门口等侯。等了一会,他抬头望向观外道:“李龙也该到了吧。”
周昂微闭双目凝思,轻笑道:“他就在观外。”
李龙推门而进。
石勇咧嘴一笑。
李龙环顾四周问:“唐姑娘和宋姑娘呢?”
“她们在殿内疗伤,待她们疗完伤,我们三人便护送她们回城。”周昂说。
李龙点头,看众人皆安全,他也就放心了。
观外传来悠扬的笛声。
李龙面色微凝,轻声道:“敌人来了。”
石勇和周昂对视一眼,也暗自警惕。
“啊哟。”殿内忽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就听得宋诗关切的声音:“周郎,小心那笛音。”
笛音突变凄厉,还带着刀剑铮鸣之声。
“哎哟,好痛。”石勇突双手抱头。
笛声愈加凌厉凄绝,直刺人心。
杀手惨叫口吐鲜血而亡。周昂再看石勇,已是满面通红,仿佛要涨爆一般。
“你且进去。”周昂眼光一凛,将石勇推进大殿,反手关上殿门。
李龙靠近殿门,微闭双目,双掌合什,纹丝不动。周昂感觉到一丝清凉气息环绕在周围,笛音近到殿前,竟能听到那呲呲冰裂破音之声,两边木柱也随之开裂。但也仅此而已,那笛声再也无法近前。
一道寒光疾射而来,周昂断喝一声,抽剑挽了个剑花,飞身迎敌。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眼花缭乱的拼斗数十招。
李龙长吸一口气,睁眼凝望对手。只见那人大约四十上下,一身青衣,瘦削长身,白面无须,手持一枝竹笛与周昂利剑相争。
李龙微沉吟,长声道:“前辈何人,为何与孙叙卖命?”
那人一边抵挡周昂的进攻,一边还有闲心地笑道:“想不到你二人功力都不错,是我小瞧了。”
“前辈到底何人?”李龙道。
“你们不必知我,且放下怀中书,我自放你等回去。”
他二人一问一答甚是惬意。周昂却是眼光一沉,剑势突变,一招接一招把那人狼狈逼到墙角。那人微微一笑,竹笛急转,翻转龙蛇一般斩向周昂手中长剑,在笛剑相碰的铿锵声中把周昂逼回殿前。
周昂眼光愈加沉敛,李龙看了他一眼,不再问话。周昂反倒退后三步,执剑指着那人道:“孙叙与你,有何勾连?”
那人还是不答,只是说:“怀中书放下,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
石勇从大殿冲出来,指着那人大声道:“嘿,什么怀中书腹中书,你那笛音惹得爷爷我头痛如裂便不能饶你,你就随我三人回城见督主去吧。”
那人微敛眉:“什么督主?”
李龙即拉住石勇衣袖,石勇却是不理,只管大声道:“嘿,你连东厂厂公被称为督主都不知么?”
那人一听,面色即变:“你们是东厂的人?”
“我们是锦衣卫,随督主来平定州查案,你不服么?”石勇叫道。
李龙见拉石勇不住,也就放手,转而细心观察那人神情。
那人沉吟半响,忽长叹一声道:“非是我心狠手辣,但你等即是锦衣卫,我便不得不杀人灭口了。”
石勇,李龙,周昂互望一眼,听那人如是说,更感觉怀中书极为重要。周昂向殿内问:“那书可还在你们手中?”
“周郎且放宽心,在我怀中。”宋词温柔地说。
周昂点头道:“在你怀中,我自然是放心的。”
“嘿,莫非在我怀中,你便不能放心?”唐诗冷笑的声音传出来。
周昂声音依旧温柔:“在你怀中,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唐诗在大殿内嫣然一笑,道:“周郎,那人可是说要杀你?”
“是说要杀我们灭口。”周昂回过头来看着那人道。
唐诗推门而出,直视那人,冷冷道:“你想杀我灭口?”
那人居然就点头。
唐诗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忽然就笑得花枝乱颤道:“我自入江湖,便不曾听说有人敢杀我蜀中唐门的人灭口的,向来是我蜀中唐门杀了别人灭口的。”
那人却只是淡淡一笑:“是么?”
唐诗看那人神情淡然,心念一动,问:“看你模样,是知道我们的门派出身?”
那人又笑,一指周昂道:“其他人却是不知,这少年当是云南点苍派松月道长的弟子,他那一手点苍三十六式剑法倒也有几分松月的真传。”
“你既知我们的门派出身,却还敢灭我们的口?便不怕我蜀中唐门与点苍派找你算帐?”
那人面色甚是为难,长叹一声道:“莫说你们两大门派,就是一个门派我也惹不起。”
“你知道就好。”唐诗傲然道。
那人一笑:“小姑娘,我只是要杀你,杀他,又不曾说要惹两大门派,再说你们是锦衣卫,因公殉职实属平常,因公殉职更会受到朝廷嘉奖,想来你们师父引以为荣都来不及,又如何会找我的麻烦?”
一直凝视着那人的李龙突然眼放精光,直视那人道:“我知道你是何人啦。”
那人双眉一挑,盯着李龙:“你知我是何人?”
“你是当年被朝廷围剿的邪教火莲堂十长老之一的曲枫曲长老。”
周昂微愕地看了李龙一眼,没出声,看他神情像是也知曲枫其名的。石勇却是不知,望向李龙道:“这火莲堂是个什么所在?魔音修罗很厉害么?”
“火莲堂自英庙土木堡之变后,在西南一带活动。至宪庙时声势渐大,几可与朝廷在西南一带分庭抗礼,更屡屡煽动边民谋逆。十年前圣上下旨究查火莲堂,生擒堂主、左右护法入京,凌迟处死。护法之下更有四大明王,各香堂香主,皆非死即降。但火莲堂原有十大长老,武功高强,不理堂务,只由堂主一人驾御,那次大战,十位长老七死三逃,这逃亡的三人之一,便有你,魔音修罗曲枫。”
曲枫微微笑道:“你既知道,我便更不能让你等活着回平定州。”
李龙淡淡道:“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曲枫再次仰天长叹一声,复笑道:“我确无将你等全歼的能耐,不过好在要杀你等的,也非我一人。”
石勇听了忽然大笑起来:“莫非还有一人么?只是那人已被我用石头砸扁了。”
李龙微笑道:“砸扁倒也没有,不过我来之时曾见有一蹒跚人影远去,想必是受伤不轻。”
曲枫见二人有说有笑,全不把他放在眼中,那脸色亦由不得也沉下来,竹笛一展,就朝石勇攻去。他先前将内劲灌于笛乐之中与殿中数人对阵,石勇不敌避入殿内,便知眼前三人当中就属石勇功力最差。此时恼怒之下,便下了狠手,意欲取石勇性命。
石勇见竹笛仿若利剑朝他刺来,却也不惧,大喝一声道:“老贼,今日就抓你进京。”仗着自己力大,一拳就直击过去。
曲枫暗运内劲于笛管之内,冷笑心道:“竟敢如此轻视老夫,且叫你尝尝何为掌裂骨碎!”
周昂看在眼中,挥剑斩向竹笛,趁势把石勇往身后一拉。石勇还不服,叫道:“你作甚帮我,你当我抓不着他?”
“休得恋战,督主要的是人书平安,不是要我们在此争斗不歇的。”周昂沉声道。
石勇一听是道理,就点头:“啊,你说得对,我竟忘记了。”
“你和李龙且带唐、宋二位姑娘及金二娘回平定州去见督主,我来殿后。”周昂一边与曲枫苦战,一边吩咐。
哪知唐诗、宋词听到,皆高声道:“周郎,你若不回,我也不回。”
“二位姑娘不可,督主还等着你们呢。”周昂忙道。
“我去京都,便是为了周郎,周郎若无忧,我也就听督主之命,但目今周郎有险,我却是不能弃之不顾。”唐诗望着周昂,满是关切道。
李龙立在一旁轻轻一笑,忽地双手抬起,照着曲枫曲指一弹,曲枫骤觉冰寒彻骨,竟一时手僵,很是惊吓得急退三步。李龙飞身挡在周昂面前,笑道:“你等都回去,如此好天,由我殿后即可。”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李龙微微一笑:“去吧。”
周昂点头,冲入殿内,瞧了宋词一眼,脱下外衣披在金二娘身上,背起她转身出殿,宋词也紧跟而出。
“石勇,护着宋姑娘,唐诗,跟上了,我们走。”周昂喝一声。
唐诗,宋词,石勇,大汉一行六人从后门疾速出了纯阳观,周昂叫大汉上前:“可有第二条路回平定州?”
“有的,有的,爷跟小的来。”大汉指着路快步奔走,周昂一行紧随跟上。
唐诗和宋词皆有伤在身,虽然歇息一阵,到底追不上周昂的脚步,渐渐气喘。
石勇看见,一边脱了外衣,一边叫:“二位姑娘少歇,我来带你们跑。”
唐诗,宋词停步,石勇过来蹲下道:“二位姑娘坐在我左右肩吧。”
“这?”唐诗、宋词四目相对。
“如此紧急之时,二位姑娘莫忸怩。”
“小女非是忸怩,怕是你担不起。”宋诗微微一笑道。
周昂不停步,边跑边说:“石勇力缚千斤,二位姑娘不必担心。”
唐诗,宋词听周昂这般说,也就放了心,一人一边侧坐肩膀,石勇将外衣撕成两半递给二人道:“二位姑娘小心护着脸面,免被风刀刮伤了。”
唐诗、宋词皆微笑接过,将布拿来遮头遮脸,护了半个身子。石勇双手护住二人,如飞般在寒冷雪天追周昂去了。
李龙一人独在纯阳观,眼瞅着细雪慢慢下,越来越密集,他的手像是游戏一般旋游,曲枫先还疑惑,但渐渐李龙手中多了一把冰剑,竟是用细雪凝聚而成。曲枫暗惊,失声道:“你和幽冥神宫有何关联?”
李龙一笑出声:“你即说得出幽冥神宫,看来你确是火莲堂余孽。”
曲枫冷嘿一声道:“幽冥神宫与朱明乃是世仇,你居然助纣为虐?”
李龙一笑:“幽冥神宫与朱明仇怨早在太祖高皇帝生前便已冰释前嫌。况且此事由前辈嘴中说出,似乎有些不厚道。”
曲枫叹息一声道:“你说得是,我说这话甚不厚道。”
李龙手玩冰剑,曲枫不敢贸然进攻,心知无必胜把握。可是要他就这般逃去,又大伤脸面,一时竟脸色涨红,渐有羞怒之色。李龙也不进攻,心中亦知以己之力要擒曲枫亦是不能,只待时辰点点掠过,估计周昂等已经去远,方才手腕微抖,冰剑碎裂,‘呯呯’落地。曲枫微讶地看着李龙。
李龙拱手一礼,望着曲枫说:“前辈也近天命之年,且回去好好修身养性可也。晚辈不奈寒冷,就此别过。”话音落处,展身远去。
曲枫见李龙远去,不由喟然长叹,也跺脚离开了纯阳观,向着远山方向奔去。
眼看快到平定州城,周昂放下金二娘,等着石勇也到了,就说:“石勇,你带她们三人先回城,我去接应一下李龙。”
唐诗,宋词没再反对,周昂便按剑回奔,半路上,细雪飘扬,他看到疾行而来的李龙,微微一笑,转过身,二人并行,迎雪而归。天渐黑了。平定州守将卢和府中大堂,一行七人回来之时,看到正堂上几个老仆正在泼水清洗堂上青砖,那水流过之处,还能看到些许血流。带路大汉看得心惊,不敢入堂,其他六人则行过大堂,到后厅去见钟信。平定州镇守太监贾性低头躬立在钟信身边,大气不敢出。亦领哈和撒哈答如常立在钟信身后。
钟信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供纸,待李龙等人参礼之后,才放下供纸,缓声道:“回来了?没事儿吧?”
“谢督主关心。”一众人等皆谢道。
钟信把眼望向唐诗,宋词。宋词从怀中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之物,打开,那里面果是一本帐薄。宋诗小心呈上,亦领哈上前两步接过转交给钟信。
钟信翻看着帐薄良久,方道:“这平定州府尹孙叙倒真是有趣之人,从这帐薄所记可知,他自到任平定州府尹不久便不理政务,一心痴迷贩卖宝石至今。”
李龙从怀中取出红宝石呈上道:“督主,此是属下前往孙叙府中,孙氏夫人赏赐的。”
撒哈答见着红宝石,眼前一亮,接过道:“殿下,此物竟比今日我们到平定州所有珠宝器行所见都贵重呢。”
钟信把玩着红宝石,把帐簿递给周昂:“看完,有话直言。”
“是。”周昂领命接过,退到一边细看。
钟信再望向唐诗,宋词:“为何许久才回?”
“回禀督主,我与宋词带着金二娘回家,二娘家中甚是零乱,似被人多次查抄一般。二娘带我与宋词在粪坑底处取出帐簿,不料即被一群蒙面人围剿,想是隐伏多时。”唐诗回道。
“一群蒙面人?”钟信淡淡反问。
“回督主,在金二娘家有六个蒙面人,皆是青壮男子。他们意图抢夺帐簿,我与宋词携金二娘逃出金家,但那六人将我等逼出城去,在路上被我与宋词击杀三人,一路之上另有九人加入围剿,只是后来听到周郎的千里传音,想来杀手以为我与宋词受伤,就分出八人去袭击周郎了。”唐诗答道。
“回督主,那八个杀手被我一石头砸死一个,追到纯阳观前,又被我用石头砸死一个,另有三个被我捆绑扔在观内了。”石勇开心地说。
钟信看了石勇一眼,望向李龙。
李龙即道:“禀督主,这十五名杀手由二名武功高手带引,其中一人被石勇重石砸伤,不曾与之碰面。另有一人……”
“督主,帐簿有蹊跷。”周昂蓦然抬头打断李龙的话,对钟信说。
钟信望向周昂。
“督主,孙叙进山采购的山石和宝石,大多是原石没有加工,而在加工过后的宝石当中有少部分没有在市面出售,出售的宝石价格皆一般。”周昂捧着账簿来到钟信面前,指着上面的记录说:“督主,孙叙仅将普通宝石在本地销售,中等品相的,相当一部分皆是运往云贵之地。做宝石生意,不做繁华富贵的江南、京畿之地,却往云贵西南跑,甚是奇怪。”
钟信看着账簿,又看看手中的红宝石,抬头问李龙:“李龙,此等宝石,在孙叙家中可多么?”
“孙夫人手中有一首饰盒,里面全是红红绿绿的各类宝石,不过最好的,应当就是督主手中这颗了。”
“殿下,这颗虽好,却也不算顶级,当年公主回撒马儿罕之前,留给您的宝石比这颗更好些。”撒哈答说。
钟信思索一会,道:“李龙,夫人既赏你宝石,可还有其他吩咐?”
李龙从怀中取出手帕递与钟信,钟信看着手帕上的诗,略一沉吟,将手帕与红宝石皆还给李龙道:“今夜你且去见见孙夫人。”
“是。”李龙接过手帕应道。
“你说有二名高手带领杀手,另一名是何人?”
“督主,属下看帐簿有一事不明,怕忘了,想马上说与督主听。”周昂抢过李龙的话头说。
帐簿在钟信心中显然最重要,听周昂这样说,马上就转向周昂的话题:“如何不明,速速说来我听。”
“属下虽少在中原行走,云贵之地却是自小游历的,但孙叙这帐簿当中的地名却多数不曾听说过,属下怀疑这些地名是假的。”
钟信眉头微敛,沉思半晌道:“这帐簿你今夜再细细看去,有何发现明日一起禀报。”
“是。”周昂接令低首退后三步,正好站在石勇身侧。
钟信再把目光望向李龙:“你所说另一人是何人?”
李龙略微沉吟,缓声道:“禀督主,属下阅历尚浅,只觉那人武功怪异,完全看不出是何门何派路数。”
石勇听李龙这么一说微微愣了一下,但他看了周昂一眼,没有抢话。他虽耿直却也不傻,看周昂两次抢李龙话头,已知有些隐情。
钟信倒也不疑,毕竟李龙确实年纪小了些,就道:“此人用何种武器?”
李龙缓声道:“回禀督主,属下与那人对阵之时,看那人手中并无其他兵刃,只有一根翠绿竹笛在手。”
“翠绿竹笛?”钟信喃喃低语,沉默半晌倒也没有再问。
周昂似暗暗松了一口气,石勇就更加相信这里面有隐情了,心里便盘算着下去之后要好好问一问周昂。
钟信回过神来,对众人说:“你们也累了,且下去歇息疗伤去吧。”
周昂,李龙,石勇,唐诗,宋词皆听令离去。钟信把眼望向贾性,眼光一凛道:“贾性,你身为平定州镇守太监,为陛下督守平定州,却不知平定州府武官杀人,文官渎职,该当何罪?”
贾性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叩头道:“督主饶命,是贾性失职,求督主给贾性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你能将卢和杀人夺妻之案审得清楚明白,倒也有些本事。我且问你,有人告你任平定州镇守太监其间,淫刑致死无罪者六人,可有此事?”
“督主,臣冤枉,冤枉,那六人皆非良民,平日撩事斗非,数陷讼案当中,臣执法谨严,严刑辨讼,怎知那六人平日虽胆大包天,到得堂前却皆是无胆匪类,杀威棒一下,便吓死了。”贾性跪在地上,想着这事都由钟信亲自问了,多半已有眉目,于是不敢说谎,只低声辩解。
钟信凛视贾性良久,缓声道:“是真是假,我自会派人查问,你所言若有不实,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督主明鉴。”
钟信挥手,贾性颤巍着,低头弯腰退下。钟信思虑再三,低头向撒哈答吩咐,撒哈答领命而去。
周昂在房中用餐,外面有人敲门,周昂轻叹一声,道:“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来的是石勇。
“把门关好。”周昂说。
石勇伸出头看看外面无人,把门栓好转身坐到周昂对面。
周昂看了他一眼道:“有话问我?”
石勇皱眉想了半天,说:“今天你当真奇怪,我真的好想问,可是想着是否与督主有关,又不知当不当问。”石勇说到这,盯着周昂:“如果我问,你会不会说与我听?”
周昂摇头。
“既然你觉得不说为好,我也就不问,不过……”石勇想了想,再次盯着周昂道:“若日后督主知我们瞒他,你怕不怕?”
“天气冷,要不要喝点酒?”周昂轻轻一笑,握着桌上的酒瓶问石勇。
石勇摇摇手:“喝酒误事,还是不喝为好。我有一事求你,你须应承我。”
“何事?”
“你先应承我。”
周昂笑道:“是说学轻功一事?”
“嗯。你教我。”
“你可知在江湖上,不同门派弟子不可私自授武?若要学艺须得脱离原来门派拜师方可。”
石勇却把手一摆:“我非武林中人,不讲这一套,你若想学我功夫,我也可以教你。”
周昂笑出声:“你除了力大,还有何本事?”
石勇听周昂这般说,反而严肃起来,挺直胸膛说:“你可以说我蠢,但不可污辱我师父。”
“啊,对不住,是我轻慢了。”周昂知自己失言,忙拱手道。
“师父除了教我擅用气力,也教过我一套刀法,只是我力大,一直没找到称手兵器施展。其实这也是我到京城的原因之一。”
“为何?”
石勇嘿嘿一笑:“我想着这天下间最好的铁匠必然是在京城,日后我立了功,皇上定必赏赐我,我便可求皇上赏赐一柄好刀。”
周昂看着石勇,见他说的认真,不由笑道:“难道你不曾听说?天下宝刀利剑皆是藏在名山大泽,可遇不可求呢。”
“我才不信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说呢,若天下宝剑真藏在名山大泽,那还要铁匠何用?我来自江南富庶之地,这大明天下就是江南最为富庶。但是只要朝廷下旨到江南征召各种人才入京,家家争先恐后,唯恐落榜。那时也不嫌京城天高水远,冬雪凛冽了。有钱商家也挤破头捐个善长仁翁,若能得朝廷嘉奖牌匾,那真是敲锣打鼓,三拜九叩,长哭号泣谢皇恩。”
周昂轻笑,举杯饮酒。
石勇站起身道:“我知你今夜还有事,你既不说,我就不打扰你啦。”
周昂喝完酒道:“你如此体态要学轻功怕是不易,不过若是说让你脚力更轻些,跑得更快些,倒也不是无法。”
“你说,你说,我就求这个便可。”
“你且叫人帮你做两个铁砂袋绑在小腿间,先绑一个时辰,日日练习行走跳跃,待行跳如常,便再加两个铁砂袋,绑两个时辰练习,如此类推追加,我保你终有一日那围墙至少是能跳得过的。”
石勇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做铁砂袋,若他日练成跳墙之功,我请你喝酒。”
“不是叫我师父?”周昂笑道。
“师父不能随便叫。”石勇嘿嘿一笑,摇头说。
周昂看着石勇,觉得与他一起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就道:“明日再去吧,不如今夜与我一起钻研帐簿。”
“好呢。”石勇一听,立马坐下。
“怎地不叫李龙教你轻功?”
“他啊?”石勇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他太小了些。你就不一样,你虽也比我小些,但你稳重沉静,教我还说得过去吧。”
周昂想起李龙,微微笑道:“他那人甚是机智,武功又好,是不是出去了?”
“应该是吧,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石勇话犹未完,外面就传来李龙的笑声。
周昂起身开门,就看到李龙站在门口。
“用过晚膳了?”周昂问。
李龙笑笑:“过会儿吧,督主让我去会孙夫人,想必是要我套话儿,一个女人家,有何危险。”
周昂亦是一笑:“说得是。以你的武功,即便遇到危险应该也能抵挡一阵,我与石勇快快把账簿看透,再去接应你也不迟。”
李龙点头:“只是我去会孙夫人,万一遇到尴尬之事,须得有个人来解围。”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道:“原来你有些顾虑,既如此,我就与你同去同归吧。”
石勇一听就叫道:“那我也去。”
“你又不会轻功,去了反是累赘,不如在此好好看这帐簿。”李龙笑道。
石勇挠挠头,想想也是,就说:“那就拿帐簿来。”
周昂把帐簿交给石勇,就随李龙前往孙府。此时天色已黑,孙府后门紧闭着,李龙叫周昂先在后门守候,自己飞身跃过墙头,看到孙府各处已经挂起灯笼,仆妇役从皆不见影,虽然天色已黑,但也未到就寝之时,怎么竟无人影?李龙一路小心走过回廊,直到孙夫人闺房前,犹豫一会,举手轻推房门,门应声而开,房中摆着饭桌,桌上点着油灯,放着四个菜碟,一瓶酒,但却没有人。李龙心中警惕四望,看到床上有人盖着锦被睡在床上。李龙更惊,小心举灯走到床前一望,竟是那个小丫环,眉目轻闭,似安详入睡,但细看却不见胸膛呼吸起伏。
死了?李龙心一颤,伸指至鼻下,果然已没了呼吸,触摸皮肤却还有热度,想来刚死不久。他赶紧退出孙夫人闺房,想不到不过半日竟横生变故,他站在门口凝神静听,才发觉整个孙府死寂一片,难道孙府上下人等皆遭遇毒手?李龙特意从府内另一边转向孙府后院,果然一路皆是一片死寂,他赶紧跳墙而出,周昂还在后门看守。
“出事了,快去通报督主。”李龙说:“有人死了。”
【锦 衣 异 志 录 Ⅰ】 第二章:周昂遭遇情痴,道观敌我首战
最后编辑于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太子一行一路疾行,半步不停,直到傍晚赶到小镇。快到谢家宅第时,李龙见高玉贴墙奔跑,他也举着火把跟来,几乎与高玉同时...
- 哈哈哈。哈哈哈。夜色中忽传来中气充沛的朗朗笑声,随即只见两道人影在民居之上如夜鹰疾掠。石勇赫然停步,他眼力最好,一...
- 弘治十七年,京师,大雪满京城。紫禁城乾清宫内,皇帝陛下召见刚刚从山西大同由八名锦衣卫护送,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的黄惟德...
- 第四届“帝度杯“国际家用电器工业设计大赛 终评结果公布暨颁奖盛典 11月18日,由合肥市人民政府主办,合肥市经信委...
- 我与苏已有三四个月没见过面了,他结婚这件事也还是从他晒的朋友圈中才得知的。 当时于我而言是震惊的,我想身边所有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