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非洲,就不得不说反政府武装和恐怖袭击。
1994年索马里卢旺达大屠杀的阴霾虽已散去,但是留给人们的伤痛却久久不能愈合,100万人的生命在那场种族冲突中消逝了。
2007年1月5号,五名中国工人遭尼日利亚武装分子绑架,后经多方努力方安全获救。
2007年4月24日,埃塞俄比亚约200名武装分子突袭了我中原油田勘探局位于该国东南部索马里州的工地,九名中国工人丧生,六十五名当地工人被杀,另有七名中国工人被绑架。
2008年10月18号,九名中国工人在苏丹遭绑架,10月31号,中国外交部证实,四人获救,五人遇害。
……
如今,随着中国的石油、水电、核工业、建筑等行业进驻非洲,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在非洲的各个国家工作、生活,面临的最大挑战不是气候,不是技术,不是沟通,而是人身安全。保证不了人身安全,其他的都等于零。
经济、文化、教派、种族、政体各方面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万绪千头,非洲的很多国家并不太平。有的国家反政府武装不只一支,他们经常发出恐怖威胁,制造恐怖袭击事件。
未到非洲之前,我丝毫感受不到恐怖威胁的存在,一到了尼日尔,反政府武装和恐怖份子是我身边的人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我才发觉,制造恐怖袭击的人离我们并不遥远。
“尼日尔的反政府武装没有多少人,他们不会对我们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不过,我们自身要做好防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中国同事告诉我。
国内企业的安全体系是HSE(健康、生产安全、环境),有的是QHSE(质量、健康、生产安全、环境),在非洲,是QHSSE(质量、健康、人身安全、生产安全、环境)。
刚到尼亚美的时候,公司安全部门组织的QHSSE学习教育中包含“人身安全”这一项。有关人身安全的规定有很多条,比如不准单独出门;不准与当地的陌生人谈话、交往;留心身边的尼日尔人,发现异常举动、异常情况立即向安全部门报告;准备一个抢劫钱包,里面放100美元,遇到劫匪不要反抗,将钱全部交出;平时出门要佩戴公司发放的胸卡等等。
只要是中石油的员工都有胸卡,不分国籍。胸卡的背面是用法语写的一段话:我的名字叫XXX,我受雇于一家中国公司,请你不要伤害我,有事请找我的老板,我老板的联系电话:XXXXXXXX。
主管安全的人特别叮嘱我们这些刚到非洲的人,一旦被绑架,千万不要看恐怖份子的脸,那样会很危险,因为你看他的脸,他会担心你记住他,很容易一激动下杀手。
这可真够吓人的!
尼亚美毕竟是一国之都,安全形势有充分保障,身处这个城市。中国人感受不到恐怖威胁有多大,可是到了迪法,各种有关反政府武装的传言便多了起来,令我们这些初到非洲的人提心吊胆。
迪法一带很敏感,距离乍得和尼日利亚这两个反政府武装猖獗的国家都很近,这里的人很容易成为恐怖份子的袭击目标。为此,公司加密了防范措施,保护中石油员工的不再是保安和警察,而是政府军中的正规军——范部队,士兵们个个手拿AK47,昼夜在我们的住处门口站岗放哨。
到位于迪法市中心的驻地安顿好后,我走到门口和士兵们闲聊,在他们中间有个别人能用蹩脚的英语和我交谈。
士兵们与其他尼日尔人一样,言谈中对中国这个东方大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们向我问这问那,我都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
其实,在我心里,最关心的是有关尼日尔反政府武装的情况。一个叫穆斯塔法的士兵向我描绘了2002年发生在迪法的一次军事哗变。
由于对生活和服役条件不满,2002年7月31日,驻扎在迪法省的恩古蒂、恩吉米地区的1000多名驻军士兵哗变,叛乱士兵将部分部队指挥官和地方高级官员扣押为人质,要求政府改善他们的条件,补发拖欠军饷,撤换尼日尔军队总参谋长。
当时,尼日尔国防部态度极其强硬,当天晚上发布公报称,在叛军未释放人质之前,拒绝与之进行任何形式的谈判,并将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平息这场规模不小的叛乱,以尽快恢复秩序。
尼日尔政府军共有6000兵力,与叛军相比,人数和军事实力占有绝对优势,政府在处理平叛问题上底气十足。
8月2日,出于军事上的劣势和政府施加的高压,叛军释放了部分被扣押的地方官员,同时提出了新条件,要求尼政府对参与哗变的所有士兵予以特赦。尼日尔政府于3日再次表示,叛军必须释放全部人质,否则政府拒绝与之进行任何对话。
随后,政府军开始对叛军进行大规模进攻。双方实力悬殊,叛军土崩瓦解,逃跑的,投降的,被打死的,尼日尔政府军很快天便取得了这次平叛的彻底胜利,历时10天。
在尼日尔,士兵哗变不只这一次,无外乎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政治斗争,如推翻现政权;另一个是要求政府提高军队待遇。
中国人在尼日尔有被绑架的历史。
2007年7月6日,曾经有一个中核集团尼日尔铀矿公司的张姓中国人被反政府武装绑架,后经中国大使馆、尼政府及国际红十字会共同努力,人质被释放。虽毫发无损,但这件绑架事件给中国公司敲响了警钟,提醒中国人在人身安全方面要倍加防范。
有前车之鉴,我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条件很差,我和另外两个同事挤在一个四面透风的房子里。
刚到迪法的第一天,我就听说中国一家公司的九名员工夜间睡觉时防范措施没做好,被蚊子咬到,都得了疟疾,个别人差点死掉。
疟疾这种传染病很讨厌,去不了根儿,只要是得上,疟原虫终生潜伏在患者的血液中,人的免疫力一旦下降,它就会发作。
担心被蚊子咬到,我们把两个透风的窗户用塑料布捂了个严严实实,每张床都安了新蚊帐。睡觉之前,要仔细检查蚊帐内是否有蚊子,万一漏掉一个,那可不得了。
“这是啥破地方?传染病这么多,经常有反政府武装发出恐怖威胁,居住条件这么艰苦,不看在美元的份儿上,我才不来这儿呢!”老刘边收拾床上的行李,边发着牢骚。
我躺在床上,打趣地说:“这儿的条件,不如国内的工棚民工好,仿佛我们一夜就回到解放前了。”
“我看,连解放前都不如,不过,过几天你进沙漠,条件要比这里好多了,你自己一间办公室,住的是乙方提供的新板房,板房内有洗手间和淋浴室,能上厕所、洗热水澡,日子相当滋润,我羡慕你,甚至有点嫉妒你。”老刘是库房监督,公司的货场在迪法,距离我们住的宿舍5公里左右,他将留守在迪法工作。
条件很艰苦,但对于我和老刘在油田工作了10来年的人来说,应付这样的恶劣条件是没问题的。
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有石油人的身影,哪里就是石油人的家。
世界上地下蕴藏石油的地方,大多位于荒原、沙漠、海洋、沼泽上,自然环境恶劣。石油人在创业阶段,到新区开发,势必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巨大困难。
当年的老一代石油人经过艰苦卓绝的大会战,用顶天立地的血肉之躯克服了艰难险阻,誓死拿下了长庆、玉门、胜利、大庆等一个个大油田,奠定了中国石油工业发展的坚固基石。
没有他们,就没有中国石油事业发展的今天。
如今,中国的石油人走出了国门,来到了万里之遥的非洲开发油田,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尤其是深入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开采石油,是对中国石油人的一次真正的严峻的考验。
艰苦的生活条件其实算不了什么,我们最担心的是人身安全问题。
公司的领导与迪法的驻军很熟,反政府武装一有恐怖袭击声明,军区的司令就会通知中石油公司加强防范。
尼日尔的反政府武装主要集中在北部撒哈拉沙漠地区,他们活动范围接近利比亚边境地带,主要由柏柏尔族和图阿雷格族人组成,组织名称叫FARS。
2008年6月2日,尼日尔政府发表声明,与中国公司签署了一份石油勘探和开发合作意向。在未来3年半时间内,中方将投资50亿美元在西非国家勘探和开采石油。其中包括地质考察、搭建钻井设施、修建输油管道和提供炼油设备等。勘探开采的这个区域位于迪法省东南部的Agadem地区(这个地区就是我后来工作长达四个月的那个不毛之地),项目在2011年建成投产,此区域蕴藏石油大约3.24亿桶。
这个声明一发布,反政府武装FARS便不断发出恐怖袭击威胁,他们在互联网上公然指责尼日尔政府与中国公司签署了50亿美元石油勘探开采合同,称如果合同生效,将对政府采取激烈的报复行动。
FARS武装认为,石油开采将掠夺当地的自然资源。FARS一直呼吁政府开发石油地区,但反对外国公司进入,并声称将安置反坦克地雷阻止外国公司的开采石油行为。“尼日尔政府与中国公司将为不听劝阻而造成的一切后果负责”,“我们还想警告中国公司在此期间小心所有意外爆炸”,“我们要亲自,或者雇佣当地人在中国公司的运输线或驻地埋设反坦克地雷”等等,这样的威胁不断发出。
当地人介绍,为了改善安全环境,2008年初,尼日尔政府派出大批兵力进入沙漠地带,清剿反政府军,打死了不少叛军士兵,目前反政府军余孽只剩下二三百人。
到达迪法的第二天,公司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负责人在会上反复强调说:“最近,反政府军通过互联网对中国公司发出了威胁,扬言以各种手段袭击中方人员及在中国公司打工的当地员工,希望大家注意安全。晚上不要走出驻地的大门。不要和当地的陌生人接触。”
除了开会要求大家注意安全,公司与当地驻军协商,增加了把守驻地的兵力,由原来的一个排增至两个排。
“既来之则安之,担心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增强防范意识,做好防范措施。”中国同事告诉我。
反政府军在沙漠中“流浪”,他们的武器及给养从何处来?
“在非洲的任何一支反政府武装都是有人支持的,这里面涉及到不同国家、不同群体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尼日尔的反政府武装居无定所,没有人支持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同事这样认为。
哈桑是公司聘用的当地雇员,他是个很精明的人,英语特别好,“我们曾是法国的殖民地,中国公司在尼日尔开采石油,法国人不甘心,阿里巴巴的背后,应该有法国人在支持。”
“阿里巴巴”是当地人对反政府军的称呼,来源于阿拉伯语。
公司共有两个安保监督,一个叫巴兹,另一个就是我的法国兄弟马瑞斯,他们轮流上班、轮流休假。根据哈桑的说法,我明白为什么公司要聘用法国人担任安保监督了。
“事实上,反政府武装很难打过来,漫漫的撒哈拉沙漠是一道天然的巨大屏障。再者,他们的力量与政府军相比,太弱了。我们最担心的是,阿里巴巴们雇佣当地人在路上埋地雷,难于防范。去年,在阿格代兹地区,政府军的皮卡遭遇了反坦克地雷的袭击,三个士兵当场被炸死。”同事介绍说。
公司的车队进入沙漠,保护车队的军队一般出动两辆皮卡车,一辆在前面开路,另一辆在最后面殿后。士兵们手持的武器是清一色的AK47,每辆皮卡上配有一架德国造重机枪。
冲锋枪及重机枪的子弹时刻保持上膛,一旦反政府军向车队袭击,政府军士兵就可立即还击。
我们三个人住的小房子位于驻地大门左侧,晚上睡觉的时候,门必须上锁,以防不测。有时夜间内急出屋子撒尿,我先是打开门,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可疑情况,才敢走出去。
“你太神经质了,门口有那么多当兵的看守,恐怖份子要是来了,会有大动静,看把你吓的!”老刘笑话我。
甲方的领导住在院子内的房子里,我开玩笑地向两位室友提议,在我们房子门口安上一块画有箭头的路标,箭头指向院里,上面用法语写上“中石油的的大老板住在里面的房子里,请向前走,然后左拐,便到达了你们的目的地。”逗得他们俩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这只是神经高度紧张时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中国人在海外遇袭,大多为疏忽、安全措施不当所致,因此,公司在安保方面高度重视,采取了很多措施来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
“既然来到这儿,就不要多想了,反政府武装离我还远着呢,我要做的是注意安全,好好工作。”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