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依旧怀念老家的酸菜,尤其在这冬日里,酸菜是一样不可缺少的主菜。加点儿葱花辣椒面香油凉拌了,或用葱蒜辣椒面略炒后炖熟了,口感酸辣,质感脆爽。就着又酸又辣又香的酸菜吃几个大馒头,也不觉得饱,反倒是越吃越欢喜。吃面的时候舀上两大勺子酸菜,连同酸菜汤拌在一起有滋有味的吃,很是下饭。
每次春节回老家以后,经常听到父亲说自己越来越喜欢吃酸菜。酸菜在饭桌上伴随着父亲一直到今天。在父亲年幼时候大多数人家是吃不饱肚子的,酸菜在日常大致也算是一种主粮。到今天没有谁会把酸菜当主食吃,更多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罢了。
我小的时候家里饭桌上是离不了酸菜的。从八月十五前后一直到第二年立夏之前,酸菜是不间断的。在我们那个地方,家家户户都会存储半年的酸菜当蔬菜。我从小就喜欢吃酸辣的食物,但若是让我天天吃酸菜也是吃不消的。之所以把酸菜像粮食一样储存了半年的量慢慢吃,是因为这种菜便宜,不比新鲜时蔬一样的价格,虽然那些年的新鲜蔬菜价钱也不高。
每年八月十五前后的时候,地里的芥菜疙瘩就成熟了,男人们挥着锄头把芥菜从地里刨出来,妇女孩子把芥菜上的泥土搓一搓装进编织袋里。收拾了放到骡马车上,载着一家人回去了。
大街上偶尔也有叫卖的芥菜疙瘩,若是自家地里种的不多,便会去街上买一些回来。价钱也不高,一般按整袋子买上两三袋,一袋五六十斤左右的。这样也够一家人吃到第二年春天以后了。
村里的妇女做酸菜大多是一把好手,我的祖母和母亲也不例外。先把芥菜叶子连同疙瘩顶端的一层皮切下来放到一个大盆里,因为每个叶子根部都连着皮,所以不会散乱,便于整理。疙瘩放到另一个大盆里。烧了热水再掺少量冷水倒进两个大盆里。芥菜疙瘩上有很多的坑坑洼洼,需要用硬塑料刷子反复刷才能洗得干净。芥菜叶子里也会有许多泥土,有些还会夹杂着毛毛虫之类的小虫子。可怜这些小东西,原本想藏在叶子里过个温饱的冬天,没曾想一盆热水浇上去顿时一命呜呼了。
作为孩子的我们被大人唤去洗菜叶子,却总是洗不了几个就开始玩耍起来,互相泼水玩,捉了虫子放到对方衣服里,看对方惊慌失措自己却捂着嘴偷笑。
我有个堂弟喜欢吃野味,也喜欢吃野果,只要见到能入口的东西,都被他尝了个遍。有一次他跑来告诉我说蚂蚁的屁股是酸的,像醋一样的味道很好吃。我实在想象不出那种味道,也始终没有勇气去尝试一下。
当我看到那些翻着肚子飘在盆里的小虫子时,就会想象出堂弟把这些小虫子在火上烤一烤,丢进嘴里一咬一个嘎嘣脆的模样,忽然觉得好一阵反胃。便对母亲说我不洗叶子了,我要洗芥菜疙瘩,虽然不好清洗,但终归不用看着那些虫子恶心自己。
芥菜疙瘩和叶子洗干净以后要放到竹子做的大筛子里控水。待到控上大半日,水干了以后就可以开始制作了。先把芥菜疙瘩用铁擦子擦成比较粗的丝,再把叶子用刀切碎了和芥菜丝拌到一起,然后把拌匀了的芥菜丝和叶子倒进洗干净的陶瓷大缸里。在我们那地方管这大缸叫做瓮,就是鳖掉进去出不来的那种瓮。倒上两层芥菜丝以后要用擦子的把头把芥菜拓实了,然后再倒芥菜丝,再拓实。最后在瓮中间压一块洗干净的大石头,把芥菜丝死死的压住。烧一锅开水然后纳凉了倒进去,一缸酸菜算是做好了。
大约半个月左右酸菜便发酵好了,以后每吃一盆酸菜,便往缸里加一盆凉水,保证水能够一直没过酸菜,就不会腐坏。
冬日里不论下雪或者晴天,屋外总是寒冷彻骨,坐在炕上却是暖阳阳的。母亲时常煮了玉米面疙瘩和红薯当主食,端一碗玉米面疙瘩,舀两勺酸菜。滚烫的玉米汤喝下去,整个肚子一下便暖和了,就着酸辣爽脆的酸菜吃两口玉米疙瘩,有滋有味。
如今再也不会缺粮食吃了,粗粮粗菜也从原先的主食,变成了健康绿色的养生食材。或许若干年后,这粗鄙饭食也会慢慢返璞归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