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
它在那个角落似乎被搁置很久了,久到我几乎快要忘记它曾经的模样。我静默的注视它,不觉潸然泪下,它已不似从前,都荒芜了,斑斑点点,像是位迟暮老人,低沉的,压抑的,沉默的。
因为父母离家打工,我便被安置在祖父家,祖父的家还是旧式的房子,房顶是大梁,很粗的一根木头,黑红黑红的,天气潮的时候,它还泛着亮光。屋外就是那个木梯了,木梯的颜色就不似房梁那样深沉了,它是白木,很干净,也不是很光滑,好在坚固。
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有关它的回忆我不知从哪里说起,也不知谈及哪里时会泪流。我单纯的想纪念它,想为它做一份讣告。像是悼念我那死去的猫一样怀念一下它所有的曾经。
月圆时,祖母会上供,竹筐里放着供品,我一一把它们摆放在陈旧方桌上,方桌是面向那轮圆月的,在木梯的下方。祖母会烧纸,一叠上供用的纸被放进一个破旧的铁盆里,祖母用木棍翻腾着它们,让它们燃尽,可即便这样也会有白烟升起,夜晚缠绵的白烟,缓缓的经过木梯,往更深的夜色中去,婵娟的月光也搁置在那里,白蒙蒙的,像是在天宫飘着仙气。方桌上供品上有斑驳的树叶的影子,不甚清晰,只有恍惚的轮廓,风吹过,影子在漂移着。木梯就安静的沉睡着在这朦胧的月色中,不想月光的凄美,不懂节日的纷扰,不理红尘的习俗。
上学后,懂得祖父的谆谆教诲,学习的认真。祖父的屋子总是很暗,泛绿的玻璃上布满了污秽,阳光似乎都不想进到屋里来。傍晚时,屋里已经是黑夜了。屋里有一盏白炽灯,轻拉一下线,灯就亮了,昏黄的颜色,夕阳那般或是更加深沉。写作业时祖父怕我看不清书上的字,都是自己打着电灯让我写的,我怕耽搁祖父的时间,说不用便可,看的清。后来我常常在屋外看书,爬到木梯上,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着念书。有时家里来了客人,他们刚从街上走进家门我就看到了,就在木梯上喊祖母,告知祖母是谁来了,他们隔着屋子就开始说话,我就不理会了,继续看我的书。祖父常不在家,我便坐在木梯上和祖母说话,透过那层玻璃我可以模糊的看到祖母的身影,也可以听到祖母的话。有次祖母躺在床上对我说,你看那树叶很奇怪,风来了,一个树叶开始动,剩下的才开始动,风吹的它们飒飒作响。我在木梯上往树的方向看,却并未看出些什么。不知她在屋里看了那树多少遍,我亦记不起我坐在木梯上多少次。
祖父家里有三棵柿子树,长得很好,其中一棵就在木梯的前面,很多树枝似乎将要穿过木梯,它们像是融合在了一起。那时我还很矮,柿子熟的时候,我就爬到木梯上去够柿子吃,站在上面,祖父在木梯的下方看着我,脸上带着笑,他脸上沟壑似乎因为这笑更深了。渐渐的,木梯不再坚固,祖父修修补补坚持了一些时日。最后终是被换下了,熟悉的位置,换上了暗红的铁梯。我也长高了,可是却不再像以前那番爬到梯子上摘柿子了。
木梯被祖父拆了,两侧的长木被安置在了院子的一个角落。变了它的颜色,不再是干净的白,散了它的木香,不再是清淡的香。所有人都忘记了它,只有年老的那只猫。猫时常在它身上练它已不再锋利的爪子,也会安静的依附在它身边晒着太阳,微打着鼾声,很舒服的样子。后来猫也走了,它便没了陪伴,只有风来看它,雨来瞧它,还有蛀虫来啃食它,它依旧一言不发,静默的看日起日落,岁月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