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雁荡关。

天还没怎么亮。雁荡关的城墙上到处都是火炬和油灯，以及巡城灵师释放出的照明光线。

放眼望去，整片城墙上方密密麻麻，全是人。大部分是士兵，小部分是工匠。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正在忙着修补雁荡关的城墙和岗哨，并在城墙上架起一门又一门新的火枪和火炮，安装好一架又一架崭新的守城巨弩。还有数十名工匠在城门通道里安装新的城门。从空中向下俯视，关里和关外的道路上满是人流和车流。大量的粮草和物资正在被后勤部队转运到关内，在指挥官们的统一调配下安置好。只在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之内，雁荡关的城墙已经被修补好大半，在苍灵军攻城中受到损害的各项防御工事也被修复好大半。

关卡南、北两侧的城门楼上各插着一面巨大的苍灵国国旗。这两面国旗的大小几乎是标准军旗的三、四倍，各用一根类似于炮管的大口径铁管悬挂在城门楼上。

数百年以来，苍岩山脉从来都是苍灵国和坚岩国反复争夺的兵家重地。绝大部分时间之内，苍灵国在边境防御上一直都贯彻守势，极少主动进攻。这次攻占雁荡关，不只是一次重要的战术上的突破，也标志着苍灵国的西北战略的整体性转变。

邱柏悬浮在雁荡关北城门上空。数百名第一灵师团的战斗灵师围在他周围，在空中排列成几个大小不一的方阵。几个方阵刚好构成一个战阵。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连绵不断的山岳，以及夹杂在山路中央的山道。除去两条通往三关和镇邪关的大路之外，其他所有的路全都是穿过石山、雪山的小山道，起起伏伏，颠簸不平。这些小山路既不能骑马又不能赶车，甚至不能运送大型攻城器械，只能容纳数量不大的步兵部队步行。最重要的是，这几条山间小路都必须要穿过苍岩山脉中的灵兽聚集区。哪怕是中央军团中最精锐的灵师部队，都很难在完全不惊动山中的灵兽群的情况下通过这几条自然形成的山路。

此时此刻，位于方阵中央的灵师全都在释放探测灵力波。整个战阵如同一个巨大的探测器，时刻不休地扫描方圆十几里内的情况。

邱柏的目光带着一股仿佛能够穿透长空的威严，缓缓地扫过一座座山峰。一层又一层的青金色灵力波动从他身上释放出来，融入空气之中。在他的探查之下，所有侦查灵师部队全都无所遁形。只有修为高于他半阶或者一阶的灵将才有可能不被他发现。哪怕是同一阶级的灵师，只要武灵不同、武灵品级不同、灵力属性不同、身体素质不同，甚至年龄和性别不同，各方面的能力也可能是天差地远的。哪怕是拥有灵核的灵将，也是如此。如果坐在苍青城的那一场悼念仪式的主席台上的灵将不是白素心，而是他，那些混进来的刺客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地预料到所有的事情，更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地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邱将军！”一声呼唤从下方传来。

邱柏没回头，只是抬起右手，右臂往下方一伸，做出一个“捞”的动作。一股强有力的气流包裹住从下方往上飞的传令兵，一把将他拉上来。

传令兵向邱柏行礼，随即用双手递上一封信。

“邱将军。这是联合指挥部发来的信，以及执政官府和军委的批复。”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邱柏淡淡地说。

传令兵没说什么，只是再次行礼。

邱柏抬起手，向传令兵还礼，随即引动气流，将传令兵送回地面，再打开信封。信纸上涂着苍灵军特制的一种隐形粉末，只有修为足够高的灵师或者拥有特制显形粉的人才能看到上面的字迹。以他的修为，可以在不需要显形粉的情况下直接阅读。

“蒲公英计划？难道……他们是想……”

两分钟后，他读完全文，把信重新塞回到信封里。

“果然如此……和我想的一样……”

苍灵城。苍灵学院灵师院。院长室。

侯仁泽坐在办公椅上，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紫衣灵师。年轻的紫衣灵师身披一件紫色棉袍，覆盖在棉袍下面的制服表面绣着苍灵国的国徽图案和三圣兽图案。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这就是总部的意思。”紫衣灵师恭敬地说。

“好。”

侯仁泽抬起手，扶正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隐约闪过两道亮白色的光芒。

“我明白。不过，这件事需要学院全体高层共同讨论，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完全做主的。”

年轻的紫衣灵师微微点头。他经常会面见一些高级官员或者将军，但面见侯仁泽这位院长还是第一次。

“我会立刻召集全体教委开会，讨论这件事情，”侯仁泽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你先到休息室去休息一会儿吧。会议结束之后，我们会立刻告诉你结果的。”

“是，院长！”紫衣灵师挺直腰杆，向侯仁泽敬军礼，随即转身走出院长室。

十分钟后，苍灵学院灵师院的主要高级领导全部抵达主办公楼中的大会议室。

众人依序入场，并围坐在会议室中央的大会议桌周围。侯仁泽坐在中央的主座上，两位副院长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再往下，就是教务处主任金博和教导处主任柴鼎。其他十几位教委和高级教员、研究员分列在会议桌的其他位置。他们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身强体壮的中年人。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打扮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各位。”

侯仁泽扫视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各位教委，随即率先开口。他记得，上一次召集所有在校的高级教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在这个时间打扰大家的工作和休息，我很抱歉。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和大家共同商议。只有在这个时候，在座的各位全都没有教学或者研究任务。不过，我不会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

所有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向侯仁泽的脸。

“咳咳！”

侯仁泽清清嗓子，再次扫视坐在会议桌两侧的各位教委。

“苍岩总督黄义雄遇袭事件，已经被完全调查清楚。这件事，是盘踞在苍岩行省和西凉行省的地下势力——五兽帮所为。他们是当年被军方和治安队联手剿灭的七兽匪帮的余党。目前，龙遥上将怀疑他们与坚岩国军方，以及两国交界处的海盗团伙勾结。中央已经决定，彻底清查并剿灭它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战场后方扫清障碍，同时也震慑西北地区的地下势力。”

几名教委和高级教员先后互相对视几眼。终日埋头于学术研究中的他们一时没想出来，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直接关系。

“总部刚才给我发来命令，”侯仁泽继续说，“让学院派一部分即将毕业的高级学员组成一支队伍，在富有战斗经验的教员的带领之下，前往苍岩行省，接受苍岩行省政府的统一指挥，参与围剿五兽帮的工作。我认为，这有利于锻炼学员们的实战能力。这次行动可以算作学员们的实习任务，而且，应该给他们比普通的实习任务更多的学分和奖励。”

金博抬起头，看向侯仁泽的脸色。他看到，侯仁泽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眉宇之间似乎透出一丝兴奋。而且，两位副院长的表情也有些不对。

“你们怎么看？”侯仁泽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可以开始发言。

在座的所有教委和高级教员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相互对视，随后又相互摇头。在他们的记忆中，政府和军方很少召集官方灵师学院的在校学员去参与大规模的剿匪任务。即使有，也从来不会直接派学生去和匪帮或者邪恶灵师作战。

“院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柴鼎率先张开大嗓门。他仍旧是声若洪钟，引得全桌人都把目光投向他那张粗犷的脸。

“不就是去帮忙剿匪吗？让我带队，就行！我会保护学生们的安全的！”

几名上年纪的教委和高级教员同时向下撇嘴。他们的眼中不是带着一丝嘲讽，就是带着一丝不屑。在他们看来，柴鼎只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老粗，让他平时在学院里管管纪律、吓唬吓唬几个不怎么听话的学员还行，一上战场，就准得捅娄子，更别说让他兼任保姆。就连和他共事过很长时间的金博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小柴啊，”侯仁泽干笑两声，“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即将达到五阶七级，想借实战来突破，是吧？”

“呃……院长，您看出来了？”柴鼎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还能看不出你的想法？”侯仁泽眉毛一扬，右手食指一抬，把眼镜往上一扶，“不过，你也得知道，这一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配合两省政府的剿匪行动，是锻炼我们的学员，也是配合中央和联合指挥部的‘蒲公英计划’。”

教委们纷纷露出带有几分惊讶的表情。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很久没有遇到真正的战争，难免对作战计划之类的东西感到惊奇。

“院长，什么是‘蒲公英计划’？”一位留着酒红色垂肩长发的男教员率先发问。

“是对坚岩国的作战计划，”侯仁泽的语气变得坚硬起来，“大体内容是，对敌军的反渗透，以及，对敌国的渗透。”

留着花白大胡子的老年教委们的表情先后变得凝重起来。

“至于计划的具体细节，我还不能告诉你们，”侯仁泽一脸严肃地摇头，“这是军事秘密。目前，我还能够告诉你们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次的剿匪计划，是蒲公英计划的一部分。”

“那就让我去吧。”

说话的，是坐在侯仁泽左手边的副院长。他抬起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捋自己脑门上的那一撮草绿色的额发。他的脸上有几块深浅不一、类似于泥土一样的褐色斑块，整副相貌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也不显得丑，反而给人一种比较温和、比较平易近人的感觉。

“桑院长，”金博开口，“您打算亲自带队吗？”

“是的，金主任。”

桑副院长抬起头，扫视一圈。一圈草绿色的灵力波动从他身上扩散开来，瞬间充满整个会议室。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灵力波动都不是非常强，比侯仁泽要弱得多，但却能够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转瞬之间，在座的每一位教委和教员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就像是在春日走进一片大森林中一样。

“我们教学生的目的是什么？是培养保家卫国的战士。现在，国家面临危险，我们自然要保卫我们的国土，对不对？”

“是的，”坐在侯仁泽右手边的另外一位副院长说，“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也最稀缺的资源，永远都是人才。我们如果要锻炼真正的人才，就不应该把他们养在温室里。让他们参与剿匪，等于给他们一个优秀的锻炼机会，可以让他们在正式上战场之前就真正地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生死搏斗。”

几分钟之后，所有教委、高级教员纷纷举手、点头，对两位副院长的话表示赞同。即便是少数几位留着白胡子的老教委，也仅仅迟疑很短的时间。

侯仁泽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金博则略微低下头，眼神中似乎蕴藏着好几种外人难以看透的情绪。

“侯院长，”桑副院长转过头，“可不可以由我来选定两位跟随我一起去的带队教员？我觉得，带一位资深教员和一位青年实习教员跟我一起去，比较好。”

“没有问题。”侯仁泽大手一挥，欣然同意。

金博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桑副院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即慢慢地点头。此时此刻，桑副院长的想法和他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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