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温度很低,直逼零下5摄氏度。天还不大亮,空中如飞絮般飘洒的白雪,像一床轻薄的羽绒被将大地覆盖。寒风凛冽,在空旷的郊外肆无忌惮的扫来荡去,发出一阵阵呼啸,如机器般轰鸣。牛秋春的头上戴着一顶厚实的大红色毛线帽,脖子上也系着一条大红色的棉毛围巾,这红色衬着这一片白,便红的红得鲜亮,白的白得透光。
牛秋春很怕冷,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加长又加厚的羽绒服,使得她那矮胖的身子走起路来像企鹅一样笨重。她不时的将脖子缩进领口里,恨不得将头也埋进胸口。今天,她早早的踩着三轮车来到了距离他们废品站三十公里的郊区,城里的角角落落已经被她贴满了寻人启事。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牛秋春拿着刷子在墙面上涂浆糊,嘴里念念有词,口里喷出的热气瞬间凝聚成了一团雾气。这些年了,浩浩依然杳无音讯。牛秋春看着这灰蒙蒙的天色,这渐渐堆积的白雪仿佛不是压在大地上,而是压在了她的身上。
“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牛秋春在心里为她的朋友发出一阵哀鸣,想着刘小兰怕是和她一样,此刻也在某一个冷风飕飕的地方贴着这遥遥无期的希望。牛秋春每每外出,必然带上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包里放上几十张寻人启事,这个习惯是从那天刘小兰将那一摞寻人启事带到他们的废品站开始,她走到哪便贴到哪。她能为朋友做的,也只能做到这儿了。
不久,马路上有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车身被某个广告公司漆成了明黄色。车头的两个红灯在雾色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车身摇摇晃晃。站亭的灯杆子上有几只乌鹊,他们忽而跳到地面上,忽而又跳到灯杆子上,他们费劲的上下折腾,也不过是为了寻觅几口吃食。站亭还没人等车,它也没有停,直接越过站台又开走了。
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影出现在了渐渐稀薄的雾色中,她将一条麻灰色的围巾从头顶绕到了脖颈上,她急急忙忙的跟在这16路车后六七米的距离。
“司机。停车,停车,等等,有人呢……”
她举起右手使劲的挥手,沿着马路边沿一路小跑。左肩膀上背着的黑色牛皮包在她迈着急切的步伐时,肩带时而滑落下来,她便用腋窝紧紧的夹住背包。她一面跑,一面大声呼喊,从她嘴里喷出的热气瞬间形成了清晰可见的一团团白雾,这倒真像一个火炉上的开水壶里喷出的热气。
显然,她是要赶上最早的一班车。在她焦急又祈盼的目光下,16路车在前方向右转了一个弯,然后天色就明亮了,它像一匹养足了精气神的骏马,飞驰而去。她的叫喊声越来越弱,被呼啸的寒风,轰鸣的汽车,碾得细细碎碎的,像落叶一般无力沉寂。
牛秋春就站在这个站亭的对面,一个废弃了的砖瓦房的废墟旁,那是一个榨油坊,里面那台生锈了的榨油机上还能看到经年累月落下的一层厚厚的油垢,仿佛在告诉别人这个屋子里曾经有过的热闹场面。屋子里的主人应该有很多年对这个屋子不管不顾了,榨油机上拉起了一张张蜘蛛网,里面几层,外面几层,像摆着一个错综复杂的八卦阵。地面上也有一堆堆黑色的如米粒一样散落四处的老鼠屎。
听到这个女人杀破狼似的叫喊声,牛秋春从这间破屋子里走出来,一不小心将门口拉着的一张蜘蛛网顶在了头上。她胡乱的在头上抓了几下,将蛛网捏成了一撮扔在地上。她的右手上还举着那把刷浆糊的刷子,她定定的朝着站台看。尽管中年妇女的侧脸也被麻灰色的围巾裹住了,仍然可见那张正脸拉得很长,看上去很颓丧。
“这么早,鬼叫什么呢?这趟没有赶下趟,好像错过了末班车似的。”
这个女人的愁苦面相,就像这呼啸的寒风一样,叫人生畏。她不禁哈了一口气,打了一个寒颤。
中年妇女这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朝着马路两边望了望后,才看到了她对面的人。
“这大冬天的,天都还不亮,这个男人在贴个什么呢?”
她愣自思索着,凭着牛秋春那一个长满浓密齐耳短发的大脑袋和那肥厚的身材,便理所当然的把她当成了一个男人。她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来,脸上现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她掏出包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便起身直朝马路对面走去。她不像刚刚追赶汽车那样匆忙,一面不急不慢的走,一面将头上的黑色针织帽扯了两下。刚刚赶车时,她跑得急了些,帽子也歪向了一边。
牛秋春今天的目标是把包里的那二十多张寻人启事找地方全部贴完,天色虽还早,她仍然感到任务紧迫,不免将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一些。她拿刷子将浆糊均匀的刷在砖瓦房的外墙上,然后把纸张平平整整的贴上去,后又拿手掌轻轻的压实,最后把四个角又压了一遍。她的神情十分专注,连有人走到她的身后也不自知。
“呀!你这人一声不吭干啥呢?把我唬了一跳。”
牛秋春怔怔地看着纸张上印上的两张照片,对着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时,才发现身后这位突然出现的女人。
中年女人却把牛秋春当做隐形人一样,她瞪大着眼睛,定定的只盯着刚贴上的寻人启事看。仿佛是嫌弃还没散尽的雾气遮了她的眼,她从包里取出一副老花眼镜戴上。牛秋春不再一惊一乍,她盯着这个妇女看,这个妇女则盯着寻人启事看。牛秋春快把这张写满问号的脸贴在这个中年妇女的脸上,而中年妇女的脸近乎要贴在了那张刚糊上的纸张上。
“大姐,你这像老鹰盯野鸡一样的,瞅啥呢?”
中年女人没有理会牛秋春,她直直地盯着那张浩浩小时候的照片。
牛秋春突然打了个激灵,她不能自已的激动起来。
“这位大姐,这照片上的人您认识吗?或是在哪里见过?”
牛秋春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副怯怯的神情。此刻,她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聚集在了一个地方,她全神贯注的盯着中年妇女的那张乌黑的,干得开裂的厚嘴唇。她多想听到这个女人说认识,又害怕听到这个女人说不认识。她又多想就这样,就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她的朋友能在这条茫茫路上找到归途。
中年妇女转头瞅了牛秋春一眼,可她没有回她的话,她的目光在牛秋春的脸上停留了四五秒后,又看向那张电脑合成的照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寻人启事上把眼光再次移到牛秋春那张变成了红紫色的大脸上。
“大哥……这走失的小孩是?”
中年妇女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大哥,忙又发现自己弄错了,又喊了声大姐。
牛秋春也不在乎别人把他当做了男人,她忙直摆手说,“哎呀,大哥大姐随你叫了,你别问我这娃是谁,你就说你认不认识,可有见过?”
雾色散尽,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麻雀不喜这份喧嚣,很识相的飞去了原野。陆续有几辆车身漆着不同颜色的公交车在站亭处走走停停。中年妇女将缩在领口里的脖子伸出来,光圈在那对灰色的一点神采也没有的眼睛里一点点聚集,她瞅了一眼面前这张更像男人的脸,不禁笑了笑,取下了黑框的老花镜,把它轻轻的放回包里。
牛秋春最受不得这种慢性子,中年妇女这慢条斯理的样子叫她急躁得脸红脖子粗。她一把扯下了那条大红色围巾,冰凉的空气即刻在他的粗短脖颈上,扫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心里窝着一团快要喷出来的火,烧得她全身发烫。不过,她还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暴脾气,她顿了顿,换成了另一种温和又客气得生硬的口吻。
“大姐,你到底……认识这上面的人吗?”
牛秋春直直地举着那把刷子正对着那张刚贴上去的纸,她的目光则定定的锁着这个中年妇女的脸,她怕在这张看上去精明又阴沉的脸上,错过了一丝蛛丝马迹。
中年女人抬眼细细端详着牛秋春,迎着她急切又焦灼的目光,她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那张脸看上去却平静得如一张镜面。
“大姐,照片上的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中年妇女再次问牛秋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得先得到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牛秋春咽了咽口水,激动的心情也被她咽了一半下去,她又把那条大红围巾紧紧的裹住了脖子。
“这孩子和我没有关系,他是我朋友走失多年的孩子。”
面前这个女人面上仍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牛秋春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说话的语调变得温和,低缓。她想了想,又紧接着说,想以朋友的苦难打动面前这个如木头一样的人。
“我朋友可不容易啊!她已经找了足足十几年了。她一路捡破烂,一路找孩子,找了几十个城市。找得头发白了,老公和妈都死了,她还在找……”
牛秋春说着说着,先把自己感动了,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豆大的一颗颗往下流。
中年女人那张僵化的脸抽了一下,现出一条弧线,使那张脸看上去活了一些。
“那孩子,当年是如何走丢的?”
这是中年妇女想要了解的第二个情况,她一向谨言慎行,绝不轻易给自己找麻烦。
“当时,你朋友为什么不报警?”
“你朋友现在在哪里?她的老公和妈怎么死了……”
中年妇女连连发问,神情严肃,认真,像一个侦探要破一个离奇复杂的案子一样。牛秋春气鼓鼓的瞅着她,打住了她的问话。
“我说,这位大姐,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孩子?”
牛秋春的语气明显的有些不耐烦,她真受不了这个婆婆妈妈的女人,她要的只是简单直白的一个答案。她懒得费时间来说这么多过去的故事,她燥得眼珠子要凸出来似的,她跺了跺脚又说。
“大姐,你看吧!我还要赶着把那些寻人启事找地方贴完,你呢,不是要赶车吗?咱都赶时间,您要是认识呢,就说一声,要是不认识呢,也说一声。”
牛秋春自认为她已经保持着足够客气的语气说话,要不是她有求于人,此时,她真要把这个女人的祖宗十八代也骂完了。
中年妇女的脸又抽了一下,那张脸的线条柔和了很多。她为牛秋春对待朋友的真诚感到动容。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棉鞋上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她那颗暗沉的心被这雪的白光刷过了一遍。
“大姐,我不是这里的人。前两天我姐病了,今天过来看她的。”
她说着停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又以一种十分谨慎的语气说。
“我们那倒是有一个孩子和这照片挺像的,小时候的那张特别像,现在长得也挺帅气的,比这张电脑合成的样子好看。”
中年女人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等着看牛秋春的反应。果然去她所料,牛秋春急躁得在原地跳脚,急急的追问。
“大姐,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牛秋春此刻叫这个女人一声大娘也是愿意的,她把刷浆糊的刷子丢在了地上,两只手像两把铁钳子般,牢牢的扣住了中年女人那双戴着毛线手套的手。
“大姐,快,麻烦您告诉我,这孩子现在在哪里?”
牛秋春握着女人的手使劲的摇,嘴里恨不得念上一万句“阿弥陀佛,感谢神灵”的话。
中年妇女巴巴地望着面前这个真城又憨厚的女人,她费劲地把手抽出来时,黑眼珠子溜溜的转了两下,她吸了吸鼻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说,这位大哥……”
她笑了笑,停了下来,改正了她对牛秋春的称呼。
“噢,不好意思,我又犯糊涂了。我说,大姐……”
她顿了顿,接着故意慢吞吞的又说,“大姐,你知道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我也不能乱说,以免为自己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呀!你这有啥子好怕的,又不是犯法的事。再说了,谁知道是你告诉我的呢,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牛秋春急急地打断她的话,白了她一眼,又急急的说,“大姐,我朋友要是找到了这孩子,你就是她的大恩人,她绝不会亏待你的。”
中年妇女若有所思的朝着对面的站亭望了望,刚刚经过的那辆公交车正是他要等的16路车,车后的显示横条上,红灯一闪一闪,渐渐的消失在雾色中。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车子远去,身子动也没动一下。她现在一点也不着急赶车了,眼下有比赶车更叫她挂心的事。
“这个孩子,到底是怎样和他的父母走失的?”
中年妇女依依不饶的又问这个她最关切的问题,牛秋春眼见她这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她一把挽住这个女人的臂膀,连拉带扯地拖着这个女人越过马路往站亭走去。
牛秋春把袖口往上卷了起来,将半截黝黑的手臂裸露于这刺骨的寒风中。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反而感到一腔热血往上涌。要把16路车站亭发生的事都说出来,那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牛秋春恨不得一口气把事情说完,嘴里的热气喷薄而出,化成了一圈圈不间断的白雾,被寒风吹得四处飘散。
“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这孩子的妈也真是糊涂,任性……”
牛秋春说完了故事,中年妇女为这个悲情的孩子叹息。
“孩子可怜,我朋友不更可怜,她把自己当成了罪人,负疚了这些年。”
牛秋春也为她的朋友叹息,她无法想象当年她的朋友是以怎样一种决然的心情丢下她的宝贵孩子。
“可孩子那么小,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父母,好在……”
中年妇女越发相信他们小区里的浩浩就是他们在找寻的孩子。当年,他们全家搬迁过来时,浩浩正是这么大,这双大眼睛到现在一点没变。不过,她即使心里有了答案,也不急着把他的答案亮出来。
牛秋春把故事说完了,她就不想再和这个女人费时间了,她又直入主题。
“我说大姐,您说话倒是爽快利落一些,你要是知道点什么,就请您快点告诉了我。”
“孩子的父母现在住在哪里?”
牛秋春急急的要答案,可中年妇女比起她的急躁,便显得稳重多了。她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才能决定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孩子他爸死了,我朋友四处拾荒流浪。”
牛秋春许是感到手臂冻厉害了,袖口又挽了下来。她也学着这个女人深沉的样子,愣神想了想后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便急得忙说,“大姐,我们找这娃找得好苦,您知道什么就麻烦快快告诉我们吧!我们不会让你白白费心的,一定重重的酬谢您!”
中年妇女把最后面这句话听进了心坎里,像吃了颗定心丸。她望着牛秋春眼里的赤诚,便笑了笑,悠悠地说道:“我们那个小区里有一户外乡人十几年前举家搬了来,那个小男孩正是这般大小。”
说到这里,中年妇女停了会儿,她看着牛秋春激动的神情,故意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缓缓地说,“平常,我是不大管这种闲事,自己落不到好,反而给自己招了麻烦。我今天帮了你们,可害了别人。”
中年妇女突然想到他们小区里的那一家人目前生活得挺安稳幸福的,动了恻隐之心,她犹豫着该把立场放在哪一边呢?不说有人苦,说了也有人苦,
“唉!都没有这孩子苦!”
“可不是嘛!大人苦,孩子更苦。”
牛秋春忙附和着这个中年女人的话,她要以更实际的方式来打动这个女人。
“大姐,这些钱就当先给的开口费,等我们找到了孩子再重重的谢您。”
牛秋春急得往身上的各个袋子里掏,她把衣兜里的钱全部掏了出来,皱巴巴的捏成一团。有几张红得鲜亮的百元大钞,还有好些十元,二十元,五元不等的零钞,她一股脑的全塞给了这个中年妇女。
“来,这些钱也得有好几百了,全给您当开口费。我们不会亏待您的,等我们找到孩子,再重重的感谢您。您呢!别是这样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说什么,快点说就行。”
中年妇女看到这一叠钞票,也就不在意看牛秋春她那不太友好的面色。她的嘴角不自觉往上扬,那双死鱼一样的土灰色眼睛也变得闪闪发光。牛秋春看着她这神情,偷着又给了她一个满脸嫌弃的表情。
中年妇女想着自己不过动动嘴皮子就赚到了这么多钱,内心里像住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麻雀。她把钱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包里,喜得忙说,“好吧!我本来不想为自己添麻烦的,看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把那孩子的具体情况告诉你们吧!”
“不过,你们找到了人可不要把我说出来,我们同住一个小区还一栋楼呢,省得人家上门报复。”
中年女人收了钱,早把风向标对准了牛秋春,至于,她的邻居会怎么样,也就不是她还在乎的事情了。
牛秋春听到这,早已按耐不住自己欢呼雀跃的心情,她忙连连许诺,“好好好,我们不会说的,你别想多了。我们只要找到孩子,你放心,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中年妇女得了承诺,开始娓娓道来:
“十几年前,那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儿女搬来了我们那个老旧小区,租了一楼的地下室套间,就在我们住的那一栋楼。他们带着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是大的,长得黝黑,很像她的妈妈,那个儿子倒长得白白净净的,可讨人喜欢了,怎么看都不像那两口子亲生的。”
中年女人说着坐了下来,又有一辆16路车在她的眼前开过去了,她还是保持着不变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张嘴里不停的喷出一团团白雾。她仿佛成了这个故事的主角,沉浸在这段过去的记忆里。
“ 我们那里的住户很少和他们有交集,那个女人每天早出晚归,男人时常骑着摩托车到处溜达,似没有一份正经事。两个孩子很懂事,特别是这男孩,长得讨喜。我刚刚看着这照片就移不开眼,太像了,那张小时候的照片太像了。”
中年妇女说着,那神情激动起来,“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孩子,我看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孩子可聪明了,才考上了哈佛大学呢!”
中年女人把套着毛线手套的大拇指竖起来,朝着牛秋春连连点头,这像她的亲儿子考上了大学一样,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骄傲。
牛秋春听到这里,激动得喉咙里都发紧,她又急急的扯下了围巾,好似围巾像一条毒蛇缠住了她的脖子,叫她无法呼吸。
“我的好大姐,要真是那娃,我给您磕头了。要不,您这就带我们去这娃住的地方。”
牛秋春急得把中年女人从椅子上拖起来,紧紧的拽着她的胳膊肘。
中年妇女忙忙摆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忙说,“这可不行,这种事帮了你损了她,不定我们就结了仇了。这样吧!我把我们那的地址告诉你们,还有我的电话,你们自己去看看。”
中年女人的脸色平静下来,头往马路两边看了一下,便坦然自若的坐在了那长条木椅子上。
“我的大姐,活菩萨,你等着,我去拿纸笔。”
牛秋春这下把中年女人真当了活菩萨,生怕她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她急忙越过马路,看也不看马路两边的车流,横冲直撞,惹得马路上鸣起了一阵阵的长笛。她那矮胖又显得臃肿的身段因为她的急促步伐,而剧烈的左右摇摆,眼看就要倒下去似的。不一会儿,她又乐颠颠的越过马路,手里紧紧的握着一张废纸和一只笔。
“好啦,姐,您说吧!地址,我现在就记下来,还有您的电话。等我们找到孩子,我带我那朋友给您磕头道谢去。”
牛秋春眼里闪烁的亿万个星子似乎要跳出来,中年女人缓缓地说,她急急地写,她控制不了剧烈颤抖的手,把号码和地址写得歪歪斜斜。
“姐,你看,我可写错了没?” 牛秋春这下可不敢马虎,生怕自己写错了。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16路车来了,她上了车。她隔着车窗玻璃瞅了眼牛秋春那喜不自胜的样子,她的心突然像这漫天飞舞的白雪,变得有些轻盈。
“怕什么呢?我现在也不是那里的人了,连房子都卖了,他们还能找到老徐这里来?”
中年妇女这样想着,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一样,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欣赏起窗外那一片片穿着银装的山丘平原。
牛秋春把三轮车上剩余的那十几张还未贴的寻人启事捏做一团,这样还不够她发泄,她还把它们一张张的撕碎,好不痛快的样子。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的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也像天边的朝霞一般,泛着叫人迷恋的红光。三轮车的车轮子在白雪覆盖的路面上留下了两条向前无限延伸的深痕,她一路飞奔着,忙拨通了刘小兰的电话,也拨通了张爱国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