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在我上车时打来一通电话,他说:"顾小杰,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卑微渺小,离开了范工的庇护,你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跟我争?!"他说明天会在公司等着我。
我是了解陈放的,知道他只要有机会对我下手,一定会一刀变成十刀杀,不放过任何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因为有这个心理准备,倒也不纠心。我纠心的是他和叶青的关系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样简单,还有陈放要挟叶青的把柄。我想柳如烟一定也从刚才的剧情突变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不过不想跟我说而已。
一路上因为车少,畅通无阻。柳如烟还是像刚买车时那样,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不时地给我一些提醒。除了这一两句话的交流,再无别的话。我们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她不想推倒,我也一时鼓不起翻越过去的勇气。儿子坐在后座上,在我超车时,像长辈教训小孩一样,让我别没有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他说车上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他和他妈。他让我在冲动时,想着我的鲁莽承载着的是三条人命。他的提醒,让我想到我那承载着三条人命的身世。途中有那么几次,我差点把它溜出口来。但又觉得母亲的考虑是对的。又把它吞咽了回去。
我们是在深夜回到兴城的。兴城的深夜,在褪去了白昼的忙碌和喧嚣后,像一位跋涉过千山万水的旅人,带着它的疲倦睡着了。大街上不见一个活物,只有昏暗的街灯,昏昏欲睡地散发着昏黄懒散的光。深夜由它们主场,它们应该像白天忙碌的人们那样激情四射,绽放光芒。但是,它们是失魂落魄的,是心不在焉的。也是,在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单调乏味的坚守里,换作是谁,都是无法保持着当初的斗志的。
疲倦浸漫着兴城的夜,懒散着兴城的街灯,也拖累了我们一家人。柳如烟在车子快要开进小区的那条弄道时,喊停了我。她让我把车子停放在街边,说是太晚了,还是不要麻烦门卫的秦大爷起来大开门。
柳如烟没想到一向敞开无阻的小门,也被秦大爷锁上了。她贴着门,喊了几声秦大爷,秦大爷没有回声。儿子就有点不耐烦了。他连摇连踢地把铁门弄着“劈啪劈啪”地响,把秦大爷的那条老黄狗给惊着了。
秦大爷在老黄狗“汪汪汪”地狂叫声中问:“谁啊?这么晚?”
柳如烟一边应着,说是我们,一边跟秦大爷说了一些抱歉的话。
秦大爷打门卫室的门,老黄狗一个剑步地冲出来,继续冲着我们“汪汪汪”地狂叫。秦大爷跟上来,低吼一声,制止了它。
见到秦大爷,我不禁悲从心里来。因为,他让我想到已去世的父亲,还有不明身份,不知去向,不知死活的傻大叔
秦大爷见是我们,“呵呵呵”地笑着说几天不见我们一家人,想必是出了远门,还真是!他一边开门,一边跟我们说,小区前几天被盗了一辆电瓶车,所以,在征得大家的同意后,晚上十点后,也把小门锁上了。柳如烟再次谢过秦大爷。
家是港湾,不管多大,能够为我们遮风挡雨,是我们无处可去的归处。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突然有种旅人倦归的感动。便暗暗地下定决心,不管未来经历怎样的风雨,一定会守住这方逼仄的天地。
屋里依然闷热得像架在火上的蒸笼。柳如烟放下包,就去开了两个房间的空调。她吩咐儿子赶紧洗洗睡,说明天一定得去补课,要不,拉下太多,上学时又是跟不上。
儿子洗过后,柳如烟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让我先洗先休息,她自己先我之前洗洗睡了。
一身的疲倦在被冷水淋过后,冲洗掉了一半。人是疲倦的。但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又像那个被恶梦惊醒的夜晚,拿了烟,打开后门,在瞟了一眼恶梦里蒙面大汉蹲守我的墙角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像那个夜晚一样,冲着远去的深暗冲口吐去。烟圈依然是看不见的。它消散在夜的黑暗里。但它必定是像白天那样存在过的。如许多事情一样。
接着第一支烟,点燃第二支烟后,我不再站着呆望远空那颗如死鱼眼一样的星星,而是一屁股坐在依然余热未散的台阶上,盯着恶梦里蒙面大汉蹲守过我的墙角,要想努力地把塞在心里脑里的事情梳理出一个头绪来,从而找到冲出围猎的突破口。尽管,这些事,比那个被恶梦惊醒的夜晚更多更烦。特别是陈放要挟叶青的故事,如磐石一样压在我的心上。但我不再像那个夜晚一样,烦躁焦虑得想杀人。
"已经被围猎了,唯有积极地应对,才是冲出围猎,求得生存的唯一办法。"
这不是那位被饿狼围猎在雪狼谷里的人说的原话。但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在他身上,也从这话里获得了一些精神力量。
隔壁邻居家的猫,夜游完事后又回来了。它在跳跃到院墙上时,发现了我,忽闪着它那双发着幽光的眼,冲着我“喵喵”地叫了两声,跳下来,蹿跃上邻居家的窗台,钻进屋里。
猫回家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明早,我还得上班。陈放他,一定在公司等着我。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准备进屋休息。手机忽闪一道光,短信的提示音划破了夜的沉寂。在这样一个黎明将至的深夜,我接到了江斌发来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