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你快回家，你奶奶快不行了！”尽管厂里轰隆轰隆响声不断，亮亮还是听清了。
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26岁的孤儿，他麻木地听着二叔在电话里安排，机械地“嗯”着。亮亮长这么大没有拒绝过任何人的要求，他总是点头，嗯，或者用沉默代替认同的回答。
老人弓着佝偻的身子，头上包裹的卫生纸浸满了血。“哎哟，哎哟”的痛苦声蔓延了整个房间。房间里有着难闻的老人味和一股尿骚味，可能是她惊吓过度失禁了。
就在刚刚，老人在河边遭遇了一场车祸，一辆小卡车从路中央突然向她冲了过来，跟她一起在河边唠家常的邻居李婶和她的残疾儿子也一起被撞伤。
察觉到亮亮回来了，老人因为痛苦紧闭的双眼突然冒出光来，手一直往外伸。直到亮亮坐到了床边，她就猛地抓起了他的手。
她嘴里“呜呜...”地，似乎要说什么，浑浊的眼眶沾满了泪水，亮亮看着她，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大概就是从他妈妈离开他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缺失了这种正常的表达能力，不管面对谁，总是脑袋一片空白。
大家都觉得亮亮这个孩子有点呆，但又不是那种痴呆，说不上的怪。
祖孙僵持了半个多小时，老人终于咽气了。亮亮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应该悲伤还是应该把奶奶的手拿掉。
他茫然地坐在那，耳边传来二叔安排后事的吆喝声。过了一会儿，村里来给奶奶擦身子穿衣服的都来了，他才移开到门外找了一个位置站在了那儿。
他想起妈妈走的那个晚上，妈妈抱着5岁的他泣不成声，说自己要离开这里了，让他一定要听奶奶的话。这时候奶奶还在二叔家里吃饭。他起初不懂什么是离开，直到妈妈出了大门然后把门锁拧上，把他关在里里面。他哭得撕心裂肺，然后看着妈妈在门口捂着嘴巴哭着上了一个陌生的面包车。
他哭了一个晚上，连续发了几天高烧，奶奶也连续骂了几天妈妈，后来再也没见过妈妈，后来他再也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他不怨恨他妈妈，爸爸没了，妈妈的日子很难。他记得奶奶经常带着他去串门，总是说妈妈的坏话，总是在妈妈上班到半夜回来跟她吵架，从来不给妈妈留饭。
亮亮不久前还刚刚失去了一段婚姻，他曾看着前妻被接回娘家，岳父母指着奶奶鼻子骂着难听的话。大意就是奶奶容不下这个孙媳妇儿之类的。
女孩挺好看的，眼睛有点像亮亮的妈，只是不喜欢出门，只喜欢看电视。亮亮喜欢她，回家也喜欢跟她呆在楼上看电视。两个人就这样一句话不说，享受着宁静的生活。
奶奶不给她做饭，亮亮就买很多零食回去给她，听着她东一句西一句讲着电视剧里的故事。
有一天，他回去就看到妻子在房间对着奶奶激烈的尖叫，他让奶奶下楼去，谁知道奶奶打了电话给妻子的父母。
岳父母来了，妻子哭着奔向岳母的怀里，就这样被带了回去。
亮亮也去了几回，他想接妻子回去，可是岳父说已经重新给妻子说了亲，马上就结婚，让他不要再过来了。
亮亮回家也没有跟奶奶说什么，只是在房间里抱着妈妈的相片哭。
这是亮亮第二次哭了一夜。
灵位上已经摆上了老人的照片，亮亮突然站了起来，把照片砸到了烧纸的那个铁锅里，然后疯狂的“啊~啊~，我要妈妈，你为什么赶走她，我恨你”，他的头在地上疯狂地磕着。
满脸是血的亮亮又冲进奶奶的房间，拉起床单开始点火。屋子里乱得不可开交，叔叔们只得把亮亮控制起来。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为什么此刻那么大力气，说出那些话。
“亮亮白养了！”这是亮亮的亲戚们的得出的唯一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