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外,夕阳沉沉,君惟明此刻心情也一样的沉,“不必劝我,我便是死了亦不会让你冒如此大险。”
君海棠不说话,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望着最后一缕阳光照射在云杉上。
两人静静看了一会,君惟明忽道:“你与你娘长得真像,小时候便能看出来。你第一次来堡时才四岁,不乐意我抱你去玩,非要呆在你娘身边。过了半年,你和你娘都失踪不见,爹和我便找了你们十几年。”君海棠低头苦苦思索,自己五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不敢深想,怕又引发心口疼痛。
“我也太大意,竟未发现你易过容,难怪老觉你与小时候样子完全不同。”
君海棠吐吐舌头,“那时你满心满眼只有婉姐姐一个,又怎会留意到?”
君惟明脸色一沉,眼睛瞬间眯起,抓在手上把玩的野草亦被猛然扯断,“若非拜她和林渊所赐,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还有我那十二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绝不会死得这般凄惨。”他将这几日的经历缓缓叙来,听得君海棠心情起落激荡。
“待林渊回堡,还不知对其他人有何作为。你若不肯解毒死在这里,还有谁去救他们?谁又去给死去的铁衣卫报仇?”
君惟明被她一言喝醒,豁然站起,“你说得不错,我现下还不能死!”
当翠姨得知君惟明的惊险历程,在听到焚天教之名时,她面色微变,扫了君海棠一眼,神思不定。
君惟明面色黯然,忽然想到什么,“海棠,我给你的令牌可有带在身边?”
君海棠听他问起,忙将之取出。黑黝的令牌呈马蹄状,冷光四溢,寒气逼人。上缘刻着天昭太祖开国年号“元景”,其下暗金勾勒的“免死”二字,触目惊心;背面则是四个大字“神兵威武”。
君惟明见了令牌不免松口气,“铁衣卫只听我一人号令,旁人若无令牌便无法将之调动。”
日间,翠姨在房中搭了个极大的桶,便是两人容身都绰绰有余,“昨日教你的口诀可背熟了?”
君海棠点头,“导气出丹田,归真入玄膺,闭目转少海,灵气卷上星……”源源不断背落。她知事关重大,早已按口诀运气习练过数遍。
君惟明则继续服碧灵丹压制毒性,修身静养。君海棠每回见他,总不自觉想起那日情形,心中念想纷乱。他却仿如那件事从未发生过,只是在无人注意时,投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难解。
当晚,翠姨在大木桶中注满热水,令君惟明除去衣物,赤着上身泡入水里,她将驱毒过程向二人细细说明,临走时不忘叮嘱:“无论发生何事,都需导气归元,否则反噬之害不可估量。”关上房门到廊上守候。
君惟明轻声说:“海棠,等会若出差错,你即刻运气归元,不用管我。”
她一愣,继而摇头,“那可不行?”
“我大不了将毒气压回去,不会有事。你听哥哥的,可好?”他眼内的坚定不容多辩,迫得她缓缓点头。
大桶内腾腾蒸汽弥漫开来,环绕在二人身周。君海棠透过朦胧水雾瞧见他健壮的身躯,双颊早已烧得绯红。定了定神,她缓缓伸出左手,掌心紧贴他小腹丹田,右掌则与他左掌相对。
肌肤甫一相触,二人身形俱是微震。君海棠只觉左掌一片火热,连带自己半边身子都变酥麻,脸上只怕已红得像滴出血来。她急忙敛住心神,照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口诀,静静运气。
丹田聚力,真气被缓缓引出,经血海、关元、天突穴沿任脉而上,继而转玉液、翦明穴沿手三阳经到右掌,内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倾泻入君惟明体内。
君惟明同时亦封住自身经络,将左掌接收到的内力沿手三阴经转冲脉下达至丹田处不停绕转。半盏茶功夫,他小腹处火热如烧红的烙铁,混合毒气的内力已被激起。君海棠当下左手使出“吸”字诀,方接触那股带毒内力的瞬间,左手便如同伸进万年冰窟里般,冻寒彻骨。
毒气被激发时,所经之处的穴道、经脉、器官、如被烈火焚烧,但带毒内力因失去自身热力,却是变得极寒无比。若此时毒气极大激发,人体在这极热极冷双重摧残下,将会全身经脉尽废,器官大损。
那股冰寒之气来得凶猛,横冲直撞欲寻口破出,却因周遭皆是滚烫热水而不能冲破,只能沿二人经脉游走。君海棠身体浸泡在热水中,却因引入的那股冰冷内力冻得簌簌发抖、牙关打颤。寒气所经处的肢体一片麻木,她急忙运气口诀,让自身内力和毒气相互交战、制约。待全身经脉穴道都充斥着那两股内力时,便按翠姨交待之法猛然闭气将自身功力撤去。
带毒的内力忽地失去对手,肆无忌惮撞击她全身经脉。她在水中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剧烈抖动,周身发出噼啪如炒豆般的声音,体内各处穴道涌出温热气流,源源不断,愈来愈强,渐渐凝合成一股极强气息,充盈于全身经脉,与毒气相遇、交锋。
这股温热真气便是封存于她体内的玄天逍遥气,冰寒之气渐为之逼退,渐渐地,君惟明感觉小腹处火烧之意渐弱,全身像是大病初愈般,虽觉疲倦却畅意无比。
寒气被引入君海棠体内后,却又忽然凝聚起来,跳转任脉往下汇聚在她心口。她只觉胸口大寒,全身动弹不得,急忙凝力趋使温热真气循少阳、阳明、太阳、阳跤,逐一冲破体内八阳经脉,汇合于心口膻中穴,顺势将寒毒紧紧包住。
君海棠原本就有心痛之症,如今更遭一热一寒两股气息交战,仿佛心口被刀绞剑刺,她痛得几近昏厥,霎时失去对玄天逍遥气的控制。胸口处犹如被大锤狠狠砸下,她大叫一声,向后直挺挺倒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