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姜然晚上回到工厂宿舍,宿舍的女孩儿们基本都下班了。宿舍里暖洋洋的,张莉抱着一本姜然买的言情小说,躺在床上,一会儿嗤嗤笑笑,一会儿又摇头晃脑。郭秀芳只是仰躺在床上,也不与任何人说话,虽说这屋里吵闹闹的,但她似乎不受影响,只是干瞪着双眼盯着上铺的床板子。姜然进到屋中。郭秀芳,张莉都没有搭理她,她自己也不说话,爬上自己的铺位睡觉了,她明天还要好好工作,重新开始呢!但不知今天她的旷工,蔡启民会怎样处理。
第二天姜然早早来到车间,单冻机还没有启动,等待单冻机启动运转妥当还得一会儿。姜然自知昨天的旷工,逃不过蔡启民的法眼,主动到后包装去认错。她知道蔡启民现在一定在后包装,也许蔡启民会看着她小叔姜家根的面子不予追究她这次的旷工。
在去后包装的路上,姜然已经想好了说辞。但谁想她竟在后包装没有发现蔡启民的身影。
在回来的路上,姜然听到有人议论说,蔡启民昨天被人打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呢!
蔡启民竟然被人打了?这足以称得上是一件大事儿了,但是她姜然竟然不知道。有谁敢打这个在外混迹了十几年,算得上青岛食品加工厂里河南人的头儿呢?
“然然!你怎来后包装了?”姜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转身看到姜家根正大步朝她走过来。
“我……没事儿!”姜然不愿让姜家根知道她旷工的事儿。
“你昨天去哪里了?我听说你昨天下午没上班?”姜家根听同在单冻机上的
郭冰雪说姜然昨天下午出车间就一直没回来。姜家根真是担了一下午的心。不说一句话一个人就瞎往外跑,若是碰到了坏人或者迷了路,又该如何是好?他原本打算昨儿下午下了班,去姜然寝室找她,但没想到昨天下午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昨天下午蔡启民自己个出了工厂去办事情,谁知刚出工厂门儿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堵住,拳打脚踢了一顿。脸被打得乌青,有一个手指也在厮打过程中骨折了。后来蔡启民被送到医院头上缝了几针,手指也正了骨,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好了,我不问你去了哪,但今后不准再自己一人出去,知道吗?”姜家根看姜然低着头,不再追问。
“恩,我知道了……小叔,那我工作去了。”姜然低着头小声说。
“快回去吧!”姜家根向姜然摆摆手。
姜然想姜家根今天对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有点凶。但自己确实不对,让小叔担心了。不过蔡启民怎么被人打了呢?她现在感觉蔡启民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姜然回到单冻机。几个小姐妹都已经开始工作了,她们看见姜然来了,纷纷询问。
姜然昨天下午怎出去了?
姜然不想如是说,只得低着头红着脸撒谎说自己昨天有点不舒服,看医生去了。
郭冰雪也笑着拥到姜然身边,看她脸红扑扑,打算伸手摸摸姜然的额头,是不是还病着……却不想姜然迅捷的躲开了。
郭冰雪手还悬在半空中,脸上有一丝的尴尬一闪而过……
姜然虽然打算和郭冰雪做好朋友,但她仍然需要慢慢的调整自己……
“呵呵……”姜然对着郭冰雪笑了笑,说道“:我不习惯被人摸我……痒!”
“哈哈!原来如此!”郭冰雪也是坦然一笑。
单冻机又嗡嗡的运转了起来,一条条鲜嫩的鱼片被几个年轻美丽的小手柔顺的摆在转轮上,缓缓运往制冷系统制冷。
车间里年轻的人们工作得热热闹闹,姜然愣愣的看着前方片鱼区,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蔺硕,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可是你怎么就先一步有了喜欢的人呢?而且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进姜然的视野,并肩和蔺硕站着,好像是说了几句话,蔺硕就和他出车间了。
“小叔找蔺硕什么事?”姜然看见蔺硕和姜家根一起走出车间。
蔺硕跟随着姜家根走出车间,来到更衣室。
“什么?蔡启民被打了?”蔺硕一向直呼蔡启民的名字,很少叫过一声哥。
“你去医院看看他吧!”姜家根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知道是谁打的?”蔺硕没有接姜家根的话,反而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姜家根顿了顿,看了蔺硕一眼摇摇头。
其实姜家根知道蔡启民是被谁打的,早在昨天蔡启民就猜出是谁找的打手。但姜家根知道蔺硕的性格,过于冲动。他只是想让蔺硕去看望一下还在医院的蔡启民。
姜家根与蔺硕一同来到医院。一进病房,蔺硕就瞅见蔡启民包裹着头和手半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床的四周围满了男男女女,尽是二十郎当岁。
“大民哥,你知道打你的那伙人是谁吗?告诉弟兄们也好替你出口气。”一个前额染着半绺黄毛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坐在病床边上的一张椅子上用着诚挚的语气询问着蔡启民
“是呀!是呀!告诉咱们,咱们不把那帮人废了!”
“谢谢弟兄们!”蔡启民重重的拍打了几下黄毛的肩膀,又看了看周边的兄弟姐妹。
“只是这一次大家恐帮不上什么忙?”蔡启民低头叹息一声又拍打了几下坐在另一侧其他的好兄弟,说道:“前一年咱们兄弟一起工作的那一家水产食品加工厂,不是总拖着我们工资不予发放,咱不是将那家水产厂给告了。咱们拿到工资后,弟兄姐妹们又全都跟着我来了咱现在工作的工厂。”
蔡启民顿了顿又继续说,“那家水产因为咱们那一次的事儿,招不到工人,就全把仇恨记在咱们兄弟头上了。主要是我没太在意,吃了亏。”
“那你就打算吃这个哑巴亏?”蔺硕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
蔡启民这才看见姜家根和蔺硕都来了。
“算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咱们吃点儿亏就算了。再说为兄弟们,也值了!”蔡启民话说得慷慨激昂。来看望他的农民兄弟们也是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崇拜的注视着蔡启民。
其实若在前些年,蔡启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非得叫着弟兄们回那家厂子再闹上一闹,争取一些个医药费什么的。
但是现在他不会了,他得为兄弟们想想,大家伙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就是想安安分分的挣上几个钱儿,过年时带回家。他也不想再闹什么事端。再说了现在工作的这家工厂也不赖,厂长徐丽吉一听说他被人打了,就将他送到了医院。徐丽吉还亲口说让他放心养病,医药费不用操心,厂里拿出来。
徐丽吉也是聪明人,趁这个时候帮上蔡启民一把,今后蔡企民也好跟着他好好干活。工厂里的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他在总厂那边说话办事儿也有分量。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蔡启民和姜家根、蔺硕三人。暖暖的骄阳斜斜地穿过窗子射在蔡启民的病床上,蔡启民一只手搭在床头柜上,一个美丽的花篮就摆在那里,散发着清淡而又愉人的馨香。
“哥,这件事儿你真打算不追究了?”姜家根坐在靠床的椅子上,拿着水果刀笨拙的削着一个苹果。
“我说过了,这件事儿就这样了。你和小硕,谁都别管!”蔡启民接过姜家根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
“算了,算了!不管就不管!你以为我们愿意管你的事儿?”蔺硕一听蔡启民的话立马恼得红了脸,愤怒的说道。
“你……你个臭小子!”蔡启民被蔺硕的话语激怒了,拿着手里刚啃了一口的苹果就朝着蔺硕的方向扔了过去。
蔺硕也在同时摔门而出了。
蔺硕走后蔡启民不自主的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小孩子脾气!”
随即又转向姜家根手指着蔺硕消失的方向说道,“你说,他……何时才能变得成熟一点。”
姜家根看着他们两个如此,也没再说什么。
“家根,我在医院这几天,你就照看着后包装,你的能力,我相信!”
“哥!......”
“别再说什么了,你准能行!”蔡启民打断姜家根的话,又朝姜家根摆了摆手说,快回厂去吧,我就这点伤,不用人陪!”
\姜家根回到后包装,看着大家伙松松散散,冰库的门也是半开着,却没一点凉风。
“怎么了?”姜家根走上前去询问。
“冰库的制冷系统坏了!”一个穿着破烂工装的汉子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儿?找人修了吗?厂长知道吗?”姜家根急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那汉子名叫王刚,他斜着眼儿看了姜家根一眼没搭话。他王刚才不愿搭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姜家根算哪根葱?文文弱弱,小白脸一个。因为蔡启民的关系来后包装不到一个月就当了他们冷库的小组长,这让他这个在冰库工作五、六年的老行家情何以堪?他又怎能顺的了这口气?
姜家根看王刚不搭理他,知道自己刚才因为着急,说话的语气也不对。又继续询问,“刚哥,您在冰库是老手,你给说说究竟是咋回事儿?”
“制冷系统坏了,我即便再是老手也是没办法。”王刚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件事儿报告厂长了吗?找人修了吗?”
另两个汉子一个低胖黑,一个高瘦白,两人都坐在窗子底下舒服的晒着太阳。
那一位低胖黑的汉子瓮声瓮气的说:“厂长去总工厂那边开会去了,联系不上。修理部门已经来过了,说最少四五天修好。”
“多长时间能到?”姜家根又询问。
姜家根好像也听蔡启民说过这制冷系统的事情。
冰库的制冷系统是一刻也不能停的。马上又要走第二批货物了,这些货又全都在这间库房冷藏着,这冷库一停,货品都冰融了,可怎么好?
“刚哥!如今您看怎么办?”姜家根又转向王刚诚恳的询问。
王刚斜眼,又扭头看了看窗边坐着的两人,不自觉得意了一番,暗想:这到了关键时刻还不得听他王刚的主意?
“嗯......”王刚站直身子朝冰库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揉着太阳穴,:按我说,如今之计咱们只有赶快把这个冷库的成品货全部运到前边原料间的那个冷库中去了。”
“嘁!”坐在窗下那位高瘦白的汉子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说的轻松,这冷库里几吨的成品,哪能是你说运就能运的?”
“......”姜家根没有回话。王刚的建议不错!但几十吨货品却也不是说运就能运的!再说,这也不是他一个小组长能决定的。
姜家根思虑着,他得立马去找赵红说说。赵红是车间主任,这事儿她能做得了决定。
姜家根来到前道序,找到赵红向她说出了冰库的故障,但他并没有要求将成品鱼运送进原料间,因为这样大大违反了食品卫生的要求。姜家根想赵红是一个车间的主任,自然有自己的智慧。她一定能够想到原料库可以利用。但这不是姜家根应该说出口的。
“依你说该怎么办?”赵红问姜家根。
“我?”姜家根早就想到赵红会把问题重新丢给自己。
“我也是慌了,这不是让您给拿一个主意吗?”
“......”赵红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说道,“咱们找孙强商量商量,看他有什么好的办法。”
姜家根默许,跟着赵红去找孙强。孙强是片鱼区的班长,也是原料间的掌舵人。整个车间其实被孙强和蔡启民两人真正管理着,孙强原料间,片鱼区,检验区。蔡启民冷冻区,包装区。而赵红算是有名无权吧!
孙强正在片鱼区拿着铁钩子划拉片过的鱼排骨,检查是否带肉。若是哪一个片鱼的人儿的鱼排骨上多带了点儿鱼肉,他非得让这个片鱼的一点点将鱼肉用刀子从骨头上刮下来,再狠狠的罚他一笔。所以说片鱼区的产量就是这样上去的,全靠他孙强看的紧,要求也严厉。
“孙大哥......”
孙强回头一看原来是车间里的一枝花儿,赵红。
“呦!小赵主任呀!您怎么有空到车间来一次呀?”孙强故意扯转着嗓子。赵红不理睬孙强的花搅。
“孙大哥,咱们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办,请您给拿个主意!”赵红说的谦虚。
“什么事儿?说吧!”孙强慷慨的应下。
赵红看了身后的姜家根一眼,意思是该你说了。
姜家根笑眯眯的说,“强哥,咱们后包装的成品库出毛病了,这修理也得好几天,咱们明天就得走货,您说这怎么办好?”
“这个嘛?”孙强知道是怎么回事?姜家根看着白白净净,白脸书生一个,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物!虽然后包装是有蔡启民在管理,但事关工厂走货的问题,他必须得尽力帮忙解决。现在赵红也来了,不管怎样他不能在一枝花面前失了面子。
“那就将成品运送到原料库里吧!”孙强爽快的应下,看到赵红也是非常满意的表情,自己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得意,车间里有什么大事,还不得他孙强做决定!
孙强在片鱼区找了二十个小伙子,加上姜家根后包装的四个人,一共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分成六组,在一个下午的时间,一起风风火火的将成品库中的几吨成品鱼全部运到了原料间。
为了方便明天顺利走货,孙强又把刻有原料库三个大字的明晃晃的铁牌子让人拆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在自己的原料间大门前标上成品库三个字。
姜家根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么顺利的结束了。他知道孙强,赵红,还有他哥蔡企民之间的恩怨。但是成品货被顺利的运到了原料间。也许大家伙都知道这是关系工厂的大事。在面对工厂大事的时候,每个人都得摒弃私人恩怨,每个人都得尽一份自己的力道。
明天就要走货了。希望一切顺利!姜家根在心中默默祈祷。
“家根!门外有人找!”刚从水房打了洗脚水回来的郭凯说。
姜家根刚刚躺在床上,已经睡下了。他从裹紧的被窝里探出头,朝着门缝看去,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这么晚了,会是谁找他呢?”姜家根又重新把衣服一件件穿好,整整洁洁,还专门照了照镜子。他可不是一个拉忽的人,可以随便穿个秋裤,披件大衣就出去了。
姜家根出的门去。原来是郭秀芳!
郭秀芳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阴影的地方,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秀芳!你找我有事儿?”姜家根朝着郭秀芳走去。
“......”郭秀芳没有说话,只是抬头仰望着姜家根。
虽然是黑夜,但姜家根仍被郭秀芳炽热的目光灼得心头热热的。
“我!只是给你送吃的来了!”郭秀芳快捷的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两串冰糖葫芦塞到了姜家根的手中。“这是我喜欢的,我想你也应该要喜欢!”郭秀芳低着头等待姜家根说上一两句话。
“为什么你喜欢的,我也应该要喜欢?”姜家根拿着手中的两串糖葫芦,有点哭笑不得。
“......”他现在算是跟她在打情骂俏吗?郭秀芳感觉自己的脸现在已经红得像猴屁股了,但幸好是在黑夜中。他看不到,不然她会羞愧而死的。可是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她就不能退缩。她这几天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内心,姜家根就是自己向往的男子,是自己可以依赖的人。可是自从上次自己向他表白了心声,他就一直没有给她一个正面的回复,还总是刻意地避开她。姜家根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他)们虽然算的上是自小一起长大,但很多时候她都不能理解他。而这也更加吸引她。在郭秀芳眼中姜家根就是一个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男子,发着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而又不自主的朝他的方向望去。
“你这几天为什么总是刻意避开我?”郭秀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猛地又抬起了头,继续问道:“你喜欢我吗?”
“......”姜家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头扭到了另一个方向。随后低沉的声音:“秀芳,你还小!而我,也......还不足够保护得了一个女孩儿。”
“说白了,你就是不喜欢我!”郭秀芳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更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对!我猜想的没错!你一定是讨厌我,不是吗?”郭秀芳已经泣不成声。
“没有人喜欢我!你们都讨厌我!不是吗?”
“不!秀芳......!”姜家根被郭秀芳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想安慰郭秀芳,可是却感觉自己笨嘴笨舌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嘿嘿...瞧你那傻样!”郭秀芳看到姜家根为她着急的模样又破涕为笑了!
姜家根这可算是彻底郁闷了,这女孩子怎么这样,一会儿哭一会笑。瞧瞧他面前这位,这会儿笑嘻嘻的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信封,转身向二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