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一度是二十世纪欧洲最著名的存在主义大师。他著名的论断模式是“不……毋宁死”。
法国曾被德国纳粹奴役,很多人被关在集中营,但萨特却认为法国再也没有此时自由,因为可以说“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德国鬼子的铁蹄下法国人完全被控制或者说被摧残着,何谈自由呢?
这背后的逻辑是笛卡尔的。我们知道笛卡尔作为现代哲学之父,其最著名的说法就是“我思故我在”。笛卡尔打着怀疑主义的大旗,借助自己的理智怀疑并摧毁一切自己理智不承认的内容。萨特接过这杆大旗,说“不”就意味着对自身这一主体的强调,面对德国法西斯的暴行勇敢的说“不”,坦然面对一切迫害,这就是萨特式的主体的自由。他在《沉默的共和国》中写道:“我在这里讲的并不是我们当中堪称真正抵抗者的精英,而是指所有那些在这四年间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回答‘不’的法国人。”
萨特作为存在主义大师,他认为世上有两种存在,一种是自在的存在,一块石头就是自在的存在,它不多也不少就是它本身,没有意愿。另一种存在是自为的存在,它要不断的超越自己,按照内在的需要向外界自由的探索。人就是自为的存在,努力的是其所是。这里需要清理一下,什么是“是其所是”?是指人本来有个高标在哪里,需要我们达到吗?我理解不是,这句话再加上一个“将”字就好理解了,那就是“是其所将是”。人是自为的存在,人总是要达成意识指向的某个样子,也就是将是的样子。
说到此又碰到了一个问题:并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时刻都希望自己是“自为的存在”,借用海德格尔的话,很多人为了内心的安全,更希望做“常人”,过一种“日常平均的生活”,以期获得“磐石一样不可动摇的坚定性”。但是人的内在矛盾性也就显示出来了,作为活着的人,作为有意识的人,内在的某种力量总是催促着人成为“将是”的样子。这是人形而上的矛盾性,这是造成人焦虑而逃跑或脆弱的原因。
萨特很著名的哲学著作是《存在与虚无》,主题是说人要靠自为而战胜虚无。虚无是人无法绕开的宿命,唯有通过自为才能绽放人之为人的人性,才能有存在感。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出萨特是笛卡尔的亲兄弟,他继承了理智主义,但笛卡尔把我封闭在一个思考着的我中,似乎只有我才是唯一值得相信或者说存在的事物。萨特超越了笛卡尔,他把“自为”性当作人的根本,尤其是在“上帝死了”的背景下,人只能做自己的上帝。这种思想很革命,萨特跟当时的共产主义者也很亲近。也正是这种激情,萨特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成为“存在主义”大师,深受大众的景仰。
萨特更著名的一句话是“存在先于本质”。这句话现在也是大众耳熟能详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人首先要存在吗?怎么存在?自为啊!就是主体向外的扩展,这就是他的逻辑。这样才能“是其所(将)是”。这在行动上跟海德格尔的存在内涵是相同的,但海德格尔更强调另外一句话:“存在先于生存。”这句话似乎更接地气,海德格尔的存在是一种场论,不彰显“我”,我只是场中一物,这个物需要把这种场当作“大地”,才能获得更大的力量。人首先进入存在,才能生存,才能展开筹划。与海德格尔相比,萨特的自为和自由是没有根基的,萨特只单方面强调人这一主体的行动,而忽视与周围环境的互动。海德格尔为了说明自己与萨特的存在主义不同,所以说自己“不是一个存在主义者”。这一情节颇有鸠占鹊巢的味道,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潮汹涌澎湃,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思想被丢弃。由此看来,某些著名的流行语背后没那么简单,但我们喜欢半生不熟的吞下,稀里糊涂的奉为圭臬。
萨特的自为,跟心理学家阿德勒的哲学思想是一致的,即都强调“权力”“超越”,这与尼采的权力意志和超人等思想又息息相关。哲学家们在自觉不自觉的相互呼应着,惺惺相惜。
萨特的思想之所以受到欧洲人乃至美洲人的追捧,跟西方人的主体和理性意识强的传统息息相关,西方人怎么能没有“我”呢?而海德格尔的场论,有点像东方哲学的“天人合一”,把人纳入一个运动着的大系统。
把萨特归为存在主义是否合适呢?很多哲学史都不把他列为哲学家之列。但他肯定是文学家,他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没去领奖。他写了一份声明《作家应该拒绝被转变成机构》,这充分表达出他是一名强大而骄傲的理智主义者。不过,真正的文学家,怎么能没有哲学家的思想基础呢?正是因为哲学思考,才成就了其文学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