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穷,但我家特别穷。我家里有婆婆、父母、两个姐姐、我、一个弟弟共七口人,都靠爸爸妈妈在生产队挣工分分口粮过日子,身上穿的是补了又补的补巴衣服,双脚是一年四季大部分时候是光脚板,吃的是红苕片煮汤放点盐,或是有几颗米的红苕稀饭,小麦熟了吃汤麦粑或是麦粑稀饭,有时也吃红苕粉渣和(huo)面粉蒸粑粑,也有青菜叶子和(huo)面粉蒸粑粑吃,吃这些东西都不能保证一年四季都有,很多时候要靠借债才能渡过枯焦月份。
象我家这样的穷家庭,生产队很多人都对我说我长大了是接(娶)不到婆娘的,接不到婆娘在我们家乡是很丢人的事,甚至脏了祖宗八辈的班子,所以我心里很不服气,暗暗发誓一定要接到婆娘,甚至接一个外国的白人婆娘。从那时起,我就整天开始了想婆娘,想了本院子的这个妹儿,又想生产队的那个姑娘,想了嘎婆(外婆)邻居家的李二妹,又想姨妈队里张幺闺,想了小学同学小胖妹,又想初中班里的班花,想来想去,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她们家比我家有钱估计看不起我家,就是我长得不高不帅又学习成绩不好配不上她们,其结果是初中高中都毕业了,接婆娘的事还没有着落。难道那些人金口玉言,还真说准了我这一辈子“接不到婆娘”?!
我是不信邪的!我是一个高中生算是知识分子哪有接不到婆娘的?!虽然高考已经落榜,在那个“农民的儿子永远是农民”的年代已注定我要承接父母的衣钵。但那时农村已实行耕地承包到户,我决心用所学知识科学种田,实现勤劳致富,有钱了难道还接不到婆娘?!就是在高考那年的大春播种中,我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在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搞了约一亩多田的半旱式水稻种植,每株稻穗以三百二十至三百五十粒稻谷高出普通水稻种植四五十粒稻谷的高产量填补了我高考落榜的失落和空虚,家里又没钱让我再去复读,认了命当农民也要当个搞科学种田的新农民。
收获了大春,小春种植除了传统的小麦胡豆豌豆油菜,我决定在房前屋后的“鸡啄地”种点葡萄,种上葡萄后把地围起来,待葡萄藤长上架以后,再在下面养上鸡鸭鹅,并把鸡鸭鹅粪收集起来发酵后,混入打碎的麦杆包谷杆胡豆杆油菜杆再次发酵,用于蘑菇生产的底肥,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在经常来往乡农技站的一段时间中,我认识了叶子。
叶子初中毕业并与我同届,毕业不但没考上中专,连高中也没考上,也是由于家庭条件差,家中姊妹五个,叶子老大,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在读书,公公婆婆都还健在,压在叶子父母身上的担子很重。叶子与我一样,在校读书时读不进,成绩不是很理想,即使家庭条件允许她复读,来年中考估计又是名落孙山,所以叶子为了减轻父母负担,决定在家务农,让弟弟妹妹多读点书,争取让弟弟妹妹们考上中专或大学。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在家务农了几年的叶子也加入到了种蘑菇的行业。种蘑菇是乡政府大力发展的增加农民收入的产业,乡农技站负责培训农民的种菇技术和蘑菇菌种的供应,蘑菇出床后负责收购。在种菇技术的培训学习中,我与叶子是同桌,通过交流,我俩都有惺惺相惜之感,同时也都后悔读书时不够认真和努力,落得个只好承接父母衣钵当农民的份儿。
叶子虽然与我是同乡,但她家在乡北,我家在乡南,我们两家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我们乡除了乡政府所在地与县城之间有一条铺了石子的土马路外,就没有另外的公路,叶子的家与我家都不通公路,我们两家之间有一条间断性铺有青石板的乡间小路,估计有十公里左右,幸运的是如我们两家来往要经过乡里,赶场,买卖家俬就不用绕路了。在与叶子的交往中,我说我家周围都是我家林权地鸡啄地,我准备养鸡养鸭养鹅种葡萄,也准备整改一下猪圈多养几头猪,加上种蘑菇的收入,家里收入会慢慢的多起来,如有可能,家里不但能买电扇电视机,还可以修楼房。对,目标:修楼房!我对叶子说,我要成为我们生产队第一家修楼房的家庭。叶子被我的宏伟规划所感染,决定要到我家去看看,我答应了她。
叶子到我家的那一天,她对她的父母撒了谎,说乡农技站组织参加种蘑菇培训的人员实地参观蘑菇床的建设,所以叶子一大早就出门了,我按照事先约定也一大早出门到乡农技站去接她,由于我们两家都不通公路,我与叶子靠步行走到家里的时候,家里闹钟显示快到十点半了。我老娘按我的吩咐已杀好了一只公鸡,我一进家门就把在乡里买的两斤多猪肉交给老娘让她开始弄饭菜。叶子虽然作为普通朋友到我家来参观我的宏伟规划,但我觉得要招待好人家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叶子为什么要到我家参观,我猜想她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扯把子,我也猜想我的实实在在老老实实有可能让叶子圆了我的婆娘梦,要是这事成了,我小时候生产队那些说我接不到婆娘的人的脸不知往哪儿放?!
事实证明了我对叶子的判断,叶子在心里早就对能说会道的我有了意思,只是怕我嘴上功夫有一套,实际上有可能不是一个实干家。我先带叶子参观我用空闲的卧室建设的三百平米的蘑菇床子,结实而美观,床子上已经铺好了已发酵好的秸杆底料,只等待下种菌丝。我告诉叶子,铺底料上的肥泥球和细土我也早已准备好。随后我也简单的给叶子讲了一下种菇要点:菌丝下种后,菌丝在底料中生长,子实体从肥泥球开始生长,冒出细土后长大成菇。蘑菇要高产要点是:一,品种要优良;二,底肥要施足;三温度湿度要控制好。一二项不难,第三项比较难掌握,料温20∽28度,湿度一般60∽65%,水雾化喷入菇床,以湿而不流明水为准。
我带叶子参观完菇房后,又带叶子去看我的葡萄园。我的葡萄园建设已基本完成。围栏用竹子块以ⅩⅩ形状建成,下面插入泥土里,栏高有两米;葡萄架还没搭完,立柱和主横梁用饭碗口粗大小的树木搭建,其他横梁及支架用硬头黄竹捆绑。葡萄苗已顺着引长小竹杆长出一米多高,待葡萄苗爬上架子后,再在葡萄园里放养鸡鸭鹅这些家禽。叶子看着葡萄园,听着我的唠叨,脸上露出兴奋喜悦的神色,看我的眼神充满电光,大大的眼睛特别明亮……不久,我们恋爱了……我的家人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是我的第一次恋爱 一一 初恋!从生产队那些人说我长大后接不到婆娘开始,那时虽然人小,不懂得接婆娘的真正意义,但我却实是从那时起做梦都在想接婆娘事儿,如前文所说的不是本院子的这个妹儿,就是生产队的那个姑娘,不是嘎婆(外婆)邻居家的李二妹,就是姨妈队里张幺闺,不是小学同学小胖妹,就是初中班里的班花。没想终于梦想成真 一一 月老开恩给我送来了大美人儿 一一 叶子!这真不知是我哪辈祖宗积的德哟!这初恋啊,就好像我葡萄园的小幼苗,鲜嫩,翠绿,但她稚嫩娇小,经不起风吹雨打,烈日暴晒,更要提防动物觅食,人类贱踏,所以我要精心呵护,让她健康茁壮的成长,直到她开花结果,最终让我和叶子走入婚姻的殿堂。
叶子将恋爱的事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在向她了解了我和我家的情况后,没说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告诫叶子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我提出见见她父母,叶子很高兴的同意了,但她父母说不急,说让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再说,但叶子父母从来不准叶子在我家过夜,我猜想叶子父母的思想一定很传统,我也认为传统一点好,我与叶子单独在一起最多也就是拉拉手,连吻都没接一个,我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如何搞好家庭经济,栽种经济作物,多养家禽家畜,尽早实现勤劳致富,尽早成为生产队第一个修楼房的人。
谈到修楼房,让我最揪心的是没有通公路,修房的材料如砖,预制板,石灰,水泥汽车只能拉到乡里,从乡里到我家差不多有五公里,都要肩挑马托人抬,路途遥远运输费用特贵,所以,生产队那些有钱的人家都没有修砖混结构的楼房,而是继续居住在土墙房子里,我想要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修砖混结构的楼房,只是预想中的预想,先致富了再说,同时联合社员们及其他生产队的社员们向乡政府提出修乡村公路的申请,收音机里不是说“要得富先修路”吗。
自从叶子与我确立了恋爱关系后,家里人是特别高兴,都说我们祖先显灵,保佑我找了叶子这个漂亮能干的美人儿做婆娘,我呢做什事儿都特别有劲有信心,就连走个路都虎虎生风,生产队以前那些说我接不到婆娘的人见了我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个别人见了我干脆改道而行或是调头往回走以避免与照面。
突然有一天上午,叶子哭泣着跑到我家来了,抱住我说不回家去了。我大吃一惊,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父母现在不同意我们的事儿了,说她姑姑给她介绍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很有钱,是叶子家那个大队的大队书记家,叶子姑姑给叶子介绍的小伙子就是那个大队书记的儿子。叶子不同意那门亲事,认死理儿一辈子要跟着我,吃过早饭趁父母不注意,偷偷的跑到我家里来,并决定跟我过一辈子了。我和我的家人十分震惊,我的第一反应是要出大事,估计叶子的娘家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跑到我家里来大吵大闹,甚至会污蔑我拐骗良家少女。我是与他们斗还是放弃?!斗,会把事情闹大;放弃,叶子可是我的真爱。这事太棘手了,搞得我六神无主。
不出我所料,临近中午时分,叶子的父母姑姑等五六个人气势汹汹的问来问去找到了我家,非要强行把叶子带走,叶子躲在我家里死活不出来,叶子的妈妈就在我家院坝又哭又闹,甚至威胁我家不把叶子交出来就死在我家门口,她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哭着闹着就要往自己的胸口刺去,我母亲见状立即上前抓住叶子母亲拿剪刀的手,以防止叶子的妈妈真的用剪刀刺向自己胸部,同时我母亲劝道,“好姐妹呀,别做傻事,这不是我们不交叶子出来,这事得让叶子自己拿主意,年轻人的事应该年轻人自己决定。"叶子的妈妈不听我母亲劝说,反而越闹越凶,说我拐骗了她的女儿,要到公安局去告我,要让我吃官司坐牢。叶子的妈妈的大哭大闹,引来了生产队几乎全部社员来看热闹,其间也不乏有来看我笑事儿的,那些个说我接不到婆娘的人嘲笑我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叶子最终在她妈妈又哭又闹又要去死及家人亲友强大的压力下屈服,含泪忍痛割爱与我分了手,我失去叶子虽然也很痛苦,但没有被失恋打倒,相反我更加坚强,更加努力,不就是因为穷被人看不起吗?因为我家人口多劳力少,挣的工分少就少分粮又是补钱户而变得贫穷,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我家人口多就变成了优势 一一 分地多!我们四姊妹渐渐长大了,可以或多或少下地干活了,只要勤劳肯干,脱贫致富那是年把两年的事,再说我高中毕业有文化,干什么都比没文化有脑子,不说别的,就说种蘑菇这事,全生产队就我一家敢种,三百平米全部产值至少二千多元,就这一项就够有的家庭挣一年了。
不久,改革的春风吹到了我家乡,我已不再满足在家乡搞科学种田了,因为土地承包到户在土地的划分的方法上存在错误,不是整片划分,而是依土地的质量即土地的肥沃和贫瘠交叉划分,这不利于农业规模化发展,“土地流转"经营农业问题多成本高,导致搞农业没有前途,最后,我选择了随“春风”南下广州去深圳,去寻业去寻梦去寻爱。
紧张而 繁忙的打工生涯似乎在不经意间消耗掉了我宝贵的青春和年华,转眼间儿子都已大学毕业,我也在城镇买了房,老家也修通了公路,还是混泥土路面。生产队很多人后来也捡我的样,离开农村到城里打工,找了钱后,他们要么在老家修起了砖混结构的小楼房,要么在城里买了房,要么两者皆有,老家既修建了楼房,城镇里也买了房,甚至很多人同时也买了小汽车。这真是:当年春风吹绿华夏大地,如今秋雨润出神州硕果。看到家乡与祖国其他地方一样逢勃发展一日胜一日,县城乡镇到处高楼大厦,乡村洋楼星星点点,高速公路高速铁路连通祖国的大江南北,乡村柏油马路水泥公路修到村村社社,人们西装革履,时装满身,出门不是骑摩托电驴,就是驾驶心爱的轿车,修房造屋运材料不再是肩挑背抗用马托,而是汽车运到家。家乡这些伟大的变化是我孩童时做梦都梦不到的事。
看着家乡的变化,我想起了叶子,这么些年来,不知叶子过的怎么样了?!但愿叶子比我过得好。与叶子恋爱的日子里,我天天充满了快乐,因为是叶子结束了我因生产队一些人说我接不到婆娘而想接婆娘的妄想,她也让我更加勤劳,让我成为在生产队第一个想修楼房的人,也让我做了好多好多的人生美梦,我也曾想,为了给叶子美好生活,决心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但是嫌贫爱富的叶子的父母硬是棒打鸳鸯,活生生的拆散了我们,我不怪叶子,因为我相信我与叶子心里永远都爱着对方,我们谁也忘不了谁,我们随时都在惦记着对方,随时都在为对方祝福。
好多次回家,我都想去看看叶子,但都只是想想而已,不是因为我与叶子恋爱的日子里从没去过她家而找不到去她家的路,而是我深深的爱着叶子,正因为我深爱着她,我不想我在她的面前再次出现而打乱了她美好的生活,国家改革开放硕果磊磊,勤劳勇敢聪明能干的叶子,一定也已把家里建设得十分美好,事业上也已创造辉煌,说不定早已是董事长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