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猫，干嘛呢？”
微信提示音响起，宋苗苗放下吃泡面的叉子，将手机从角落里提出来，是闺密夏云发过来的。
“加班啊。”
“真是拼命，鬼楼你也敢加班。”
宋苗苗叼着叉子四周望了一圈，黑漆漆的走廊，黑漆漆的隔壁办公室，静的能听到走廊尽头厕所的水滴声。
“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倒有点怕了。”
手机散发出来的光打在宋苗苗脸上，忽明忽暗。忽然有一股凉风从宋苗苗颈后吹来，吓得她一激灵，慢慢的转过头。
“诶，死空调你吓死我了。”宋苗苗无奈地保存了文档去关空调，拿了帆布包下班回家。
电梯停在21楼死活不上来，宋苗苗心里诽腹：“到底在干嘛啊，进个电梯而已啊。”
大概等了五分钟，电梯悠悠的上来了。电梯里灯光微弱，空无一人，宋苗苗有些疑惑，心情忐忑的进了电梯。她是无神论者，但关于这栋楼的奇异事件，她也是有所耳闻，作为女孩子，不怕是不可能的。
“叮。”电梯停在了二十一楼，门缓缓的打开，一张苍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宋苗苗面前。
“啊！”宋苗苗吓得尖叫出声，大脑一片空白。
“大妹子你鬼叫啥？”那张白脸的主人走了进来，一开口就是东北大碴子味，真是亲切。
“我......以为这个点都没人了。”宋苗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以为我是鬼啊，四旧都破了，小姑娘还这么迷信。”
白脸说完，宋苗苗更加不好意思了，偷偷打量起眼前的人，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身材微微走样，穿了格子西装外套，搭配着黑色直筒西装裤，一双白色的单鞋，看起来颇为讲究。恰巧那女人也在打量她，一双空洞又无神的眼好似能把宋苗苗看穿一样。
宋苗苗被看的有些尴尬，为了缓和凝固的气氛，她没话找话的开口：“都说这是鬼楼，网上传的可凶了，所以几乎都没人加班，大姐，你不怕吗？”
“那你为什么来加班？”那中年女人不答反问。
“哎，我好不容易从门店调过来，想多做点事。”
“难得啊，现在年轻人像你这么想的不多了哦，既然开始加班了，就得坚持下去啊。”中年女人说着就把手搭在宋苗苗肩上鼓励似的拍了两下。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宋苗苗全身，冷的她一哆嗦，她疑惑地望着中年女人。
“我身体不好，经常身上凉，这也是为了治病才加的班啊。”中年女人反倒笑着温和解释。
“叮”电梯停在了一楼，宋苗苗率先出了电梯，见那女人并没有动作，反倒电梯门缓缓在关上。
“我开车回去，拜！”那女人挥手跟宋苗苗说再见。
就在宋苗苗转身的那刻，电梯数字迅速升高。
1、2、3..........15、16..........
最终停在了21楼，再没变化。
二
夏云来找宋苗苗的时候，她正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娱乐新闻。门被敲的咣咣作响，宋苗苗心里一喜，瞧这动静，一定是夏云来了。
“老猫。”宋苗苗一开门，夏云就搂着她，吧唧一口亲她脸上。宋苗苗嫌弃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侧身让她进来。
“别逮谁就亲，到时候给你男朋友看到又得吃醋了。”
“管他呢，小半个月没见，想死你了。”夏云说着就把带来的餐盒放在茶几上，又自顾自的去宋苗苗冰箱捣鼓了一阵，摸出来两瓶雪花，嚷嚷着：“啤酒，小龙虾，绝配。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哈。”
“嗯，我看你本来就没准备回去。”宋苗苗掀开餐盒盖子，龙虾的香味扑面而来，勾的她一个劲儿的吞口水，又想起什么似的，宋苗苗招呼夏云坐下，从电脑桌上拿来一只透明塑料袋子，里面装了类似鸡爪的东西。
“这是和我一栋写字楼的大姐送的，说什么秘制鸡爪，绝无二家，你要不要尝尝？”
“最近鸡瘟，我可不敢随便吃。”夏云摇着头拒绝。
宋苗苗也嘟着嘴巴，她从小就不喜欢吃鸡，奈何那大姐太热情，况且每晚都能遇到，也是一种缘分。
“那明天带给我同事吃吧，扔了怪可惜的。”
“你还在公司加班吗？”夏云剥着小龙虾，不停地吸气吐气，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苗苗把雪花开了凑到夏云的嘴边，夏云就势喝了一小口，突然一声尖锐的吉他声响起，吓得夏云呛得脸通红。
“是啊。”宋苗苗一边帮夏云顺背，一边皱着眉头听隔壁一声接一声的破吉他音。
“你也听到了，这天天吵的，在家没法加班的。”
“确实。”此时夏云已经缓和过来，她赞同宋苗苗的看法，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但是据说那栋大楼闹鬼啊。”
“瞎扯，送我鸡爪的那个大姐也天天加班，还做了好多年，人家鬼影子都没看到过。”宋苗苗说完，环顾了出租屋一圈，接着说：“比起死，我更怕穷。”
宋苗苗住的地方是在S市的城中村，户主把一套三室一厅的套间隔成了六个小单间，住着各式各样的人。宋苗苗的隔壁住着一个追梦少年，每晚八点后就开始拿着那把小破吉他唱歌，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扰民。宋苗苗同他理论过几次，那少年每次态度都极好，却从来不改。还有对面那对小情侣，总把垃圾堆在门口，能放上个五六天，直到整个走廊都是苍蝇。
宋苗苗有多渴望离开这个地方，就有多努力工作。
三
宋苗苗把鸡爪刚带到办公室，小吴就凑了过来，说：“苗姐，好吃的伐？”
“嗯嗯，给你。”
小吴笑嘻嘻地提着塑料口袋一边啃去了，啃完又凑过来。
“苗姐，太好吃了，可惜就两只，还有吗？”
宋苗苗摇摇头，开始专心工作。
“苗姐。”小吴回自己办公桌屁股还没坐热，又蹭到了宋苗苗办公桌前。
“又咋啦？”
“那鸡爪你哪儿买的啊？我也想买点。”
“二十一楼一大姐的送的。”
“大姐？二十一楼哪有大姐，都是小姐姐好吧。苗姐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什么意思？”
“二十一楼可是我们这一整栋楼的颜值代表啊，是一个时尚杂志工作室，从主编到员工都是二十几岁的小姐姐，可好看了。”
“不是会计师事务所吗？”
“你怕是活在十年前哦？”
宋苗苗心里一咯噔，还想问更多，老板却将小吴叫了过去。
中年女人苍白的脸在宋苗苗脑海里被无限放大，整个下午宋苗苗都心不在焉，最终她在百度中输入L楼两个字开始搜索。
L楼火灾！时间是2009年6月，配图是当年的报纸，一死九伤，起因是电炉子着火，只是调查也没有表明到底是谁大夏天还用电炉子烤火。死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烧成焦炭，看不清容貌也无人认领，某会计师事务所员工，据该事务所老板介绍，死者是个工作狂，但平时神神叨叨的。文章的最末有一小张黑白图片，应该也是当年报纸的一部分，一双烧焦的手，蜷缩成鸡爪大小，完全没了人手的样子。
宋苗苗胃里一阵翻涌，快步跑到洗手间开始狂吐，那双手太熟悉了，宋苗苗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今早给小吴吃的那两只。等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才发现洗手间没有人，最里侧的厕所门一关一开的动着。
“啊！”宋苗苗心有余悸地狂奔回自己的办公桌，恰巧赶上下班，她想都没想就提起自己的包跟着一块儿走了。同事纷纷打趣道，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宋苗苗裹在被窝里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直在做梦，梦里她被人掐着喉咙喘不过气，她拼命的反抗，直到一阵音乐声响起。宋苗苗猛地坐起来，手机定的闹钟响个不停，晚上七点了，平时这个点她该去加班了。
“小云子，你今天过来陪我好不好？”宋苗苗心一横，比起工作还是命重要。
“陪你加班啊？那鬼楼我可不去啊。”夏云秒回，宋苗苗心一暖，但觉得鬼楼那两个字特别扎眼。
“没有啦，我在家，快过来。”
夏云也答应的很爽快，趁着夏云过来的路上，宋苗苗把事情大致给她讲了一遍。吓得夏云一进屋就给宋苗苗来了个熊抱。
“老猫，换个工作吧。”
宋苗苗沉默了会儿，笑的有些苦涩：“只要不加班应该就好了吧。”
“那你有没有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什么的？”
宋苗苗脸一白，这个真有，她什么心思都跟那大姐讲，还客套过让她来家里玩。夏云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就有了分寸。
“要不来我家住两天，重新找房子住。”
“也许没那么邪乎呢，毕竟也没有死者照片啊，可能只是我加班到神经崩溃了。”
夏云越是劝宋苗苗，宋苗苗越是觉得自己不能和夏云一样迷信，死活不听劝。
四
宋苗苗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一个月，顺遂的她都快忘了那事儿。下班后小吴几步追上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
“苗姐，带我去找送你鸡爪的大姐吧。”
醍醐灌顶般，宋苗苗愣了一下，脚步却情不自禁跟着小吴。她也想知道，或许那大姐是个清洁阿姨呢，因为对自己职业不满而骗她的呢。
电梯停在二十一楼，宋苗苗刚出电梯就被一片粉红包围了，小吴带着她轻车熟路的进了大厅，前台的小姐姐热情的接待：“找百合姐？”
小吴点点头，前台小姐姐就领着他们拐进了一个办公室。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大波浪安静的搭在肩上，好看极了。
“有事？”年轻女子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友好。
“这次我不是来骚扰你的啊。”小吴赶紧摆手，又盯着那年轻女子开口：“百合啊，你公司有没有四十岁左右的员工啊？”
小吴说完又看了宋苗苗一眼，见宋苗苗疑惑地望着他，他就皱着眉解释：“我也遇到了。”
“没有啊，问这干嘛？”
“清洁大妈呢，有没有？”听到年轻女子否定地回答后，宋苗苗焦急地补充道。
“我们工作室没有请清洁大妈。”
小吴拉着宋苗苗垂头丧气地离开，留下一脸懵的年轻女子。
“刚刚那个主编叫周百合，我大学学姐。”
“哦。”宋苗苗不知道小吴为何要介绍这么一段，整颗心完全沉浸在二十一楼没有这个人中。
“昨晚八点多我回办公室取资料，结果发现小组总结还没写，索性就加了两个小时班，然后坐电梯准备回家，结果到二十一楼就遇见一个脸色惨白的大姐，她要我每天都来加班，还抓着我的手不放。”小吴越说越激动。
“我这一个月，每晚都做噩梦，梦里一个女人掐着我的脖子，要我还她的手。”说着小吴就掐上了宋苗苗的脖子，还喊着：“就像这样。”
宋苗苗脖子上青筋爆起，脸也涨的通红，突然一阵嗡鸣声，电梯急速下降，小吴也放开了手，惊惧地望着四周。“砰”地一声，电梯停下了，门一开，宋苗苗便光速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小吴看着不听话的双手，抱歉地看着宋苗苗的背影。
五
大楼拉了黄色的警戒线，围满了西装革履的人，宋苗苗找到了同公司的小刘，拍了拍小刘的肩膀。
“怎么回事？”
“苗姐。”小刘回头看了她一眼，悲伤地开口：“小吴死了。”
“死了？”宋苗苗睁大了眼睛：“怎么死的？”
“听保安说，他们交班的时候发现电梯一直开着，像在门口躺了个人。结果就发现是小吴，当时他眼睛睁着的，像被什么吓死的。”说完小刘又往宋苗苗这边蹭了蹭，小声问：“苗姐，这栋楼不会真闹鬼吧？我妈可就生我一个啊。”
作为小吴昨晚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而且监控中又有小吴掐脖子那一段，宋苗苗被作为嫌疑人传唤去了警局。宋苗苗很配合，问什么她答什么，包括她和小吴遇到的那个大姐，说到最后，宋苗苗情绪激动起来，她死死拉着警察的手：“你们要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警察摇着头无奈地走出审讯室，叹着气：“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应该是出现了妄想症什么的。”
大楼监控中，宋苗苗前脚出去，小吴后脚就跟了出来，然后进了货运电梯。电梯中小吴没按任何楼层，一个人在电梯里又唱又跳，接着就看他掐着自己的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这时，电梯门开了，小吴艰难地将自己的头卡在电梯门中间，就有了第二天保安见到的那副情景。
宋苗苗回到出租屋，不停地念叨着：“我要加班，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呢。”她坐在电脑前，也不开灯，双手在桌子上不停敲打着，困意渐渐涌上来，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麻木的敲打着。
一个格子西装外套四十来岁的女人站在她身后，嘴角带着笑，满意的点头。脸上的腐肉随着她的动作，一块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啪啪”声。
周百合刷着微博，点开了今日S市新闻推送，某商贸员工，在出租屋内加班，过劳而死。图片上女子的样子有些眼熟，灵光乍现般，她想了起来。起初来这个工作室上班时，老板就千叮万嘱不许加班，当时周百合还觉得好笑，哪有公司强迫员工不许加班的啊。
现在想来，一阵凉意自脚底传来。她终是给总部回了邮件，愿意调往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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