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01
斯林手里捧着鲜花,走到舞台中央,向所有的亲朋好友致谢。他动作熟练,仿佛已经事先做了无数次的彩排。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大的转折点,再万分小心都不为过。
这时,坐在台下的马文信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说不清是担忧、妒忌,还是不屑,但他的嘴角却带着微笑,无意间还不住地点着头,似乎是对斯林,又似乎是对自己。
在温柔舒缓的古典乐和司仪的介绍声中,新娘林静书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到T台的起点,一手小心地捏起婚纱,慢慢地迈上T台。
林静书的父亲林云海表情严肃,不像一般陪伴女儿出嫁的父亲那样,或欣喜或感动或不舍,他抿着嘴,带着一种把女儿送上断头台的觉悟,直挺挺地站在女儿身旁。
斯林按着司仪的提示,一步一个脚印坚定而自信地走向林静书,他美丽的新娘。他单膝跪地,准确无误地把鲜花送到林静书的胸前,仰头笑看着她。林静书接下鲜花,微笑的脸绽放成另一朵更鲜艳的花。
林云海迟疑了片刻,把女儿的手交到斯林的手里,往后退了一步,鼻腔里不禁喷出一股气流,他抬起了头,并没有去看眼前这动人的一幕。
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林静书捧着鲜花,一手勾起斯林早已递过来的臂弯,幸福而坚定地并排走向舞台中央。互换戒指后,是新郎和新娘的发言时间。
“大家都知道我最讨厌谎言,直到我遇见了她,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谎言都是错的。我想,婚姻其实就是一场巨大的谎言……”斯林语出惊人,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声,甚至夹杂着一两声干咳。
“这个谎言告诉我们,婚姻是幸福的、永恒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有时候我们也会争吵,会有分歧,会有不理解对方的时刻。但是我身旁的她,让我相信了有些谎言其实是真的。”斯林在台下的鼓掌声中,眼神充满爱意地看向林静书。
“好甜啊,糖吃太多了,我快蛀牙了。”台下坐着的刚毕业的齐文远激动地拍着一旁比他早入职两年的商鹏飞。
“啧啧啧,斯林真行啊……”商鹏飞受不了这肉麻的话,舌头啧啧,不住地摇头。
“嘘——”齐文远突然把食指放到嘴巴前面,制止商鹏飞继续说话,因为新娘林静书的发言开始了。
“原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但也幻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可是我等来的人并不完美,他并不多金,不高也不帅,所以我猜他一定是作弊了。要不然怎么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满分呢。”林静书眼里含糖地望着这个并不高,相貌也与她有着云泥之别的男人。
齐文远和商鹏飞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感叹:“好幸福呀!”不远处比他们年纪大许多的马文信转头看着他们,就跟看两个外星人一样。观众的欢呼声依旧盖不住林云海的干咳声,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不知怎么的竟然感到一丝落寞。齐文远和商鹏飞不解地看着新娘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现场甜蜜的气氛吸引了过去。
整个仪式持续了大约半小时。在这之后,新郎斯林和新娘林静书的婚礼发言成了整个银行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02
婚礼结束后,斯林和林静书去了日本度蜜月。齐文远再次见到林静书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星期之后了。这天齐文远准备去洗手间,路过人事处办公室的门口,迎面撞见手上拿着一叠资料的林静书。
“阿静,好久不见。斯林呢?最近都没有在柜台见到他。”齐文远心直口快。
“他啊,他调去理财处做理财经理了。”林静书捂着嘴笑。
“啊这样啊!那你以后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上班啦!”
“喏,看这些材料。我准备办离职手续了。”
“啊?!你为什么要离职啊?”齐文远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分贝。
“嘘——我准备当全职太太,不打算工作啦!有他就行了!”林静书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美好婚姻生活的向往。
林静书快乐的话语还响在耳畔,但齐文远的思绪却飘到了他们几个人一起工作的时光。
齐文远入职时前台的业务分为内外组,他所在的内组业务相对简单。内组由斯林担任组长。马文信是主办,统管内外组。
斯林有几点让人印象深刻。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有点像企鹅,左右摇摆又有点向上顶,齐文远有段时间过于关注走路也变成那样了,还因此被同事笑话。
斯林长得很有特点,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他个头不高,170cm左右,肩宽体壮,四方脸,两个眼睛出奇得小,不笑时是一条线,一笑起来眼睛就像手指甲在脸上划出个印子一样,只剩下浅浅的痕了。曾经有个客户投诉他上班时眯眼睡觉,怠慢客户。还有一次工会活动集体拍照展示员工风采,他站前排,摄影师给大家排好队形准备拍照前,反复提示“那位前排的同事你眼睛睁大点”,害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上排稀疏的牙齿,牙间距很大,以至于吃肉时总是塞牙。齐文远记得,银行对入职员工的长相是有要求的,不知道斯林是怎么进来的。
再说他写的字,又丑又不工整,就像堆在一起的偏旁部首,没有一点高低平整。当时分行每半年举行一次综合测试,批改笔试部分试卷的老师根本看不懂他卷子上趴着的是什么,因此他每次理论分数都很低。
齐文远是这四个人中入职最晚的,他到岗时,商鹏飞和林静书已经是入职的第三年了。有商鹏飞负责任地带他,加上林静书也很热心,齐文远很快就了解了银行的工作流程和前台业务操作的要点,在短时间内迅速上岗。
上岗后的齐文远经常跟在斯林后面,据说他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因此为人处事有条理有章法,凡是吵闹投诉的客户都是他出面解决。他唯才是用,很擅长结合组员的特点分配任务,有福利也是优先考虑大家,因此内组三个人对他都很服气。
斯林跟客户讲业务都是几句话就说得很清楚,绝不拖泥带水。而且他的五笔打字技能在分行条线几百号人里面常年稳居第一。后来他还出了一个宝典,人称“甲骨一条线”,在分行广为流传。人们一边对他如何可以写出那么难以辨认的字体感到迷惑不解,一边惊叹于他神乎其技的打字速度。
“也许从澳洲留学回来的白富美林静书就是看上他的内在美了吧!”齐文远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但统管内外组的老江湖马文信听到后笑着伸出手指一直戳齐文远的额头:“小齐你真是太可爱了!”他还笑着笑着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齐文远看着林静书拿着材料走远,回想起马文信的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03
斯林调去当理财经理之后,齐文远和他见面的次数减少了。偶尔因为业务交集,斯林会过来找他和商鹏飞。有时候会说到林静书。
林静书和所有全职太太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她在家里养了许多花,没事就看看书逛逛街。半年多过去了,有一天斯林春风满面过来找齐文远。
“小齐!”斯林从背后拍了一下齐文远,齐文远又惊又喜。
“组长好久不见!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齐文远看斯林笑容满面,想着他应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他。
“阿静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喏,给你看照片。”
“真的吗?快给我看看。”齐文远赶紧凑到斯林的手机旁。
“哇,真的好可爱啊!肉嘟嘟的。你这么快就当爸爸啦。”齐文远看得有点出神。
画面里的小孩非常可爱,手臂胖得一圈又一圈,看着像缀在一起的小馒头,肉嘟嘟的圆脸,大眼睛,完全是林静书的模子刻出来的,倒是见不到一点斯林的样子。
“再过两星期,5号那天,是娃儿的满月酒,到时候再正式邀请你一次,一定记得要来啊。”斯林指着齐文远桌子前面的台历说。
“一定到!”齐文远答应得很干脆,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当初帮助斯林给林静书过生日的事。
那时候银行里管得很严,禁止员工恋爱。所以众星捧月、才貌双全的林静书,在齐文远和商鹏飞简单的思维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关系好一些的同事兼朋友而已。
大概在他们结婚前的三个月,某一天齐文远和商鹏飞被斯林拉进了一个临时聊天组,他们两个一头雾水,因为他们已经有一个四人的聊天组了,难道斯林要私聊什么男人之间不可外传的秘密吗?他们正狐疑着,斯林发来了消息。
“明天是阿静生日。大家一起想一下怎么给她一个惊喜。”
“我这人比较笨,虽然结婚了,但好像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开心。”商鹏飞回了一条。此时齐文远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我觉得不能没有花!”齐文远言简意赅。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商鹏飞忍不住击拳,突然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林静书在不远处笑看着商鹏飞,感觉这三个男人似乎在串通着什么鬼主意。
“这主意不错,那订花就由你负责。”斯林给齐文远下达了任务。
隔天下班后,斯林把地址发给齐文远和商鹏飞,让齐文远先去取花,然后在酒店等待,他会带着林静书过去。
齐文远和商鹏飞到了斯林预订的西餐厅,服务生优雅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两个都愣住了。当他们终于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时,才发现四周流光溢彩的气氛中,他们两个穿着的袖口发亮的工装与周围的一切显得多么格格不入。
正当他们沉醉于这一切时,斯林和林静书远远走过来了。林静书穿着白色长裙,长发斜斜地披在肩上,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脚下是红色的高跟鞋,同样红色的耳坠衬得白皙的皮肤红润透亮。斯林一只手提着一个女士单肩包,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皮鞋闪着耀眼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齐文远有种误入童话世界的感觉,他不知道商鹏飞是什么感受,但他们两个都呆住了。
“你们俩在干嘛?”斯林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手。
“哦,组长好。”齐文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打了个招呼。
“对,组长好。阿静好。”商鹏飞傻傻的,也被齐文远带了节奏。
“你看这两个呆子。”斯林望向林静书,林静书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
斯林和林静书刚刚坐下,服务生就把餐点送了过来,齐文远和商鹏飞面面相觑。林静书的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记得我生日。最近天天加班,我自己都忘记了。”
这次聚餐他们聊着许多银行里发生的趣事,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后来又聊到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以及来银行之前的经历。后来他们又开了一瓶红酒,当斯林把齐文远事先准备好的一束花送到林静书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斯林,说出来的谢谢似乎都显得那么深情。
大概又过去了半小时,斯林开口了:
“天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要不咱就先散了吧。”
齐文远和商鹏飞当然马上应允了,他们两个酒量不行,平时红酒又喝得少,很担心会出丑,失去了男士该有的风度。
“那阿静就只好麻烦组长送回家了。”齐文远看了一眼商鹏飞,商鹏飞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个不胜酒力的单纯年轻小伙,拼了一辆的士走了。
第二天,斯林和林静书先后几分钟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齐文远和商鹏飞也没有多想,靠他们这两个小脑袋,估计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天之后,林静书就怀孕了。
04
斯林和林静书的孩子过满月的时候,齐文远和商鹏飞都去参加了,但马文信却在两天前请假回老家办事去了。
再一次见到林静书,齐文远和商鹏飞感觉有些出戏。可能是因为刚坐完月子,也可能是因为哺乳期的问题,林静书身材显得颇为臃肿,往日的青春靓丽突然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某种他们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母爱的光辉。但作为一个女人,她的魅力真的一下子大打了折扣。
虽然齐文远头脑单纯,但他一直不能理解一个求学海外的高材生美女,怎么会毕业两年多就嫁给一个相貌如此一般的男子,专心在家里做了全职家庭主妇,又是如何地完全放下了昔日所有的进取心和求知欲,变成现在这样的泯然众人。
在他的心里,两个人一起进步,一起成长才才能拥有永远的爱情。他想起了蔡健雅的《达尔文》里面的那句歌词:懂得永恒得要我们,进化成更好的人。也许是因为还没有结婚的缘故,他一直无法理解林静书的选择。
参加完斯林和林静书儿子的满月酒后,齐文远和商鹏飞又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岗位上,开始他们缓慢而坚定的成长和职业旅程。后来听说斯林升职了,成了高级经理,后来又变成了支行的行长。
听着斯林仿佛乘坐火箭一般“嗖嗖嗖”往上蹿的职场经历,齐文远和商鹏飞心里都有些失落,人跟人之间,或许真的有情商和运气的差距。从农村一路走到大都市求学,靠着自己的努力获得金融学和英国文学双专业的齐文远,原本怀揣着美好憧憬进入了银行这个行业,却时刻在见证着像斯林这样智商并没有比自己高,但为人处世方面、运气方面却完全开挂的同事的逆袭和高飞。齐文远祝福他们,但也在心底不时产生失落和孤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下班前齐文远收到了马文信的群发短信:
“聚会:京玖老铺10号桌,晚上6点半。”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齐文远打开了朋友圈。突然看到斯林发了一条朋友圈: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
齐文远想都没想就作了回复:“想什么呢?京玖老铺10号桌,晚上6点半,不见不散。”
发完信息,也未细想,齐文远就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和商鹏飞出了银行大门,一起打的到了目的地。
京玖老铺坐落在一个大型商场中心的广场中间,一字排开十张大桌子,其他的小桌分布在绿化和隔离带中间,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独立的大伞,颜色、款式、桌子的布局跟周围的建筑浑然融为一体,很是气派。这地方,人均消费至少得两百以上。
“看来今天老马是要大出血了。”齐文远摸了摸自己瘪瘪的钱包,有点幸灾乐祸地对商鹏飞说。
“是啊,听说这次聚会还有斯林所在支行的小丁、小杨,女的老毛可能还叫了几个女同志。都是前辈!”商鹏飞补充道。
不一会儿,女同志们三三两两到了。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家常,大抵都在抱怨工作实在太忙,有了孩子以后兼顾工作家庭的艰辛。
最后小丁和小杨也跟着马文信一起来了。听说小杨以前也和斯林一样,是马文信的兵,这两年在斯林所在支行当副行长。
大伙坐定,刚开始准备例行的“走圈儿”,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来,小杨和马文信的酒杯僵在半空,一时放下也不是,举起也不是。
斯林走到一半,呆在原地,他原先以为齐文远是知道了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所以像以前内组聚会那样,就约了他和商鹏飞,想安慰一下他。没想到是个大聚餐,还有他最不想见到的小杨和马文信。
“斯林,过来呀。”齐文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斯林一时进退两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过来吧,都来了,还愣着做什么。”马文信开了腔。
斯林听到这话,才开始往这边移动,走着走着,似乎又开始犹豫,脚步越来越慢。在众人的各种眼神中,斯林总算挪到了齐文远所在的酒桌。
这时候的斯林和他儿子满月时判若两人,本来不高的个子更加瘦削了,四方脸的棱角显得分外突兀,脸色暗淡,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头发有些蓬乱。
“我自罚三杯!”斯林话没说完就抓过齐文远拿起的酒瓶,自己擅自往里倒酒,哗啦啦倒了一杯,一口气灌下,又是第二杯、第三杯,看得不知内情的齐文远和商鹏飞一愣一愣的。
马文信重重地拍了拍斯林的后背,扯着他坐了下来。
“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马文信说。齐文远和商鹏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解决了。”简单的三个字,斯林却似乎说得特别艰难。
接下来就是马文信和斯林的神对话了,也许在座的一些人是听得懂的,但齐文远和商鹏飞却完全不知所以。
“所以我说,人有时候飞得太快飞得太高,就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
“老马,别这么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是好事,你还年轻,做什么不是做呢?就算最后不在银行这条道上混,凭你的实力,到哪不能混口饭吃。”听了马文信的话,齐文远和商鹏飞对视了一下,都睁大了双眼。
“说起来这事也赖我,如果当初我把静书的家庭信息资料收好,或许你们就不会有这段从天而降的姻缘,就不会有后来你事业的青云直上,也许慢慢得来这些东西,现在的结局会更好些。其实后来看你那么热心陪静书练习技能,送她回家,别人都说你是个尽责的好组长好老师,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但看她对你也是有意思,我想着就将错就错,也不去挑破这层纱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野心,你的抱负,如果你能走得高走得远,我面子上也有光是不是。说实话,这条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有很多人走过,只是你不幸运,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斯林啊,后来这事情,真的是你的错,真不能赖我。”马文信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这在会议以外,还是第一次。
“现在明白这些,貌似也有些晚了。”斯林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一点都不晚,那位女客户不是没有跳楼吗?你和静书不是没有离婚吗?她爸爸不是也抢救过来了吗?”马文信肯定地对斯林说。
齐文远拉了拉商鹏飞的袖子,这下子两个人完全一头雾水了。
斯林突然看向坐在马文信另一边的小杨。
“小杨,恭喜你,我走了你终于可以当行长了。”斯林举起酒杯,苦笑着看着小杨。
“斯林,你……”小杨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本能地也举起了酒杯,看到斯林一饮而尽,才迟疑地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嘴边。
“小齐,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小商,也谢谢你。哥敬你们一杯。好好做,别学我。”说着又把酒杯往齐文远和商鹏飞面前划过,一仰头送入口中。
齐文远和商鹏飞对视了一眼,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酒水。
“组长,好好照顾自己。”齐文远加了一句。
“组长……呵呵……组长好啊。”斯林声音有些哽咽。齐文远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在他眼里,斯林一直是他尊敬的组长和老师。
“人总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算了不说这些了,最后这杯敬大家!”斯林喝完最后这一杯,说了声“我先走了”,就起身趔趔趄趄地走了……
05
“小齐啊,你这个单纯的孩子。”马文信指了指齐文远,摇了摇头。
“老马,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女客户,什么离婚,什么抢救。”
“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斯林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商鹏飞附和齐文远。
“老马你就跟大伙都说说吧,不然大伙还以为我做了什么龌龊事,把斯林的位置给占了呢?”小杨也开始催促马文信。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马文信一开口,齐文远和商鹏飞忍不住向前探出了身体。
“静书是澳洲留学回来的美女高材生,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当时喜欢她的大有人在,奈何行里有规定,员工之间不能恋爱。后来她入了斯林的内组,由斯林亲自指导。有一天斯林到我这帮静书办入职手续,我刚好出门去。回来看到他拿着我桌上放着的静书的家庭信息表,看得发了呆,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你们可能有些人还不知道,静书家里非常富裕,父亲是地市小有名气的地产开发商。所以呢,先不说这以后所有的财产会归静书所有,就单单是靠着她父亲的人脉,让他拉几个朋友过来做几个大单,那业绩也是可以蹭蹭往上提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在这之后,斯林就卯足了劲儿,开始积极追求静书。
斯林那时候是组长,又刚好负责带静书,就天天陪她练习技能,送她回家。大伙都在夸赞他人丑心善,因为大家都知道行里规定不让员工谈恋爱,所以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何况凭静书的美貌和学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上斯林这号人物的啊。”
马文信突然停了下来,夹了一口菜,嚼了几口,又喝了半杯酒,似乎在消化着什么。
“后来他们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静书未婚先孕,她的父母也耐不住她非斯林不嫁,只得同意他俩结婚。为了静书,她父亲还是动用关系,让斯林婚后调去当了理财经理,后来外孙出生,老人非常开心,也开始默认这个不认可的女婿公开借助自己的人脉关系,去接触更多有钱人,加上斯林本身情商很高,能力也强,迅速就从理财经理变成高级经理,最后成为支行行长。”
马文信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严峻,把面前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在这个过程中,斯林接触了很多人,这些人大部分非富即贵,其中包括一些有钱的年轻单身女客户。前段时间,上班期间,斯林所在的银行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声称自己是斯林曾经的客户,也是他现在的女朋友。一进门开始嚷嚷着‘斯林你这个大骗子,说好了离婚和我在一起,你竟然躲了起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龟孙子’之类的,后来被保安哄出门去,她竟然一怒之下冲到天台去,以死相威胁。
事情闹得太大,斯林在办公室里终于坐不住了,冲到天台去制止那个女人,这也直接承认他作为行长的失职行为。管理部门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因为斯林的行为对行里的信誉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于是把斯林的行为定义为员工行为,决定开除。
静书的父亲听了消息,情绪过激,突发脑溢血住院,幸好最后抢救回来。这之后,静书一直跟斯林闹离婚,据说这段时间斯林一直住在外面的酒店里不敢回家。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事情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马文信一口气说完了,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马文信在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像是在讲一个故事或者某个电视剧里的桥段,齐文远听在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以前发生的很多事情在这一刻也变得顺理成章。想起以前行里聚会,每次斯林都会站出来为齐文远和商鹏飞挡酒,还亲自送他们回家。他是多么温暖,总像一个大哥一样保护着他们。
但是如果斯林真的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掌控静书以获得他人生进步的跳板的话,那这个人以前的种种表现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齐文远又一次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可是既然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到手的幸福,为什么又没有好好珍惜,没过几年就跟别的女人混起来了?还是说斯林本来就只是为了玩玩,毕竟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奋斗来的财富和地位,于是他开始去追求另类的刺激,只是没想到事情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当齐文远沉浸于自己的回忆和思考中时,大家已经开始猜拳喝酒了,就仿佛刚才马文信所说的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刚才到来的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在他们的人生中存在过一样。又或许,他们早已明白,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依然还是会有人选择走这一条最快的路,毕竟比起遥不可及的明天,唾手可得的今天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齐文远忍不住抬头遥望都市的星空,天上星罗棋布,他的内心突然产生一种久远的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