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割舍不下的童年与故乡
我有两只蝴蝶,不分昼夜,萦绕心头,舞动于眼帘。
虽不是彩蝶,也不是飞蛾,却能给我心灵的慰籍和宁静。
或许,它两,原本是一对,不对称的彩蝶,至少在孩童眼里,它们像花儿一样,色彩缤纷。然而,现在,我看到的是古铜色的翅膀,扑打着黄沙,刮不完、清不尽的黄沙———犹如大漠隔壁里一年四季刮不完,晴不了的沙尘天气。
即使这样,我也未曾舍弃过它们。如果我的心灵能长出两只耳朵,那便是它俩。我爱我的两只蝴蝶,我期盼它俩是我彩色的眼睛,灵萌小巧的耳朵。
因为在记忆和梦里,它俩都是彩色的。我想,那是它俩原本的色彩,只是,我的眼睛患了色盲症。在这样想时,我焦虑不安,甚至有时歇斯底里。
我的故乡在,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是真正的天边,贺兰之北,大漠之南的无垠草原(我一直这样称呼我的故乡,即是面目全非也如此)。
草原,对所有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的人们来说,是个梦牵思萦的地方。对一个马背游牧民族的后代来说,那更是故乡的象征。一个在荒芜的戈壁滩上长大的孩子来说,草原,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生在祖国大西北,一个人烟稀少、幅员辽阔、气候极其干旱的戈壁滩上。我的生命像一根野草,自由散漫,无忧无虑的成长,也将会以同样的方式埋入黄土。
然而,我生来就爱做梦,做那种看着自己枯萎的枝干,泛黄的叶子,做着绿意悠然的梦。梦里,我的故乡满野翠绿,鸟语花香,目及之处尽是绿水青山的盛况。但蓦然醒了,便是满天黄沙,枯黄遍野的凄厉。
我时常,情不自禁,潸然泪下。这不是悲伤的自吟,而是多情的怜悯。谁不想做梦呢,只是,每个人的梦境不同而已。
前两天,陪儿时的伙伴一同回故里,坐在儿时瞻仰的,此时却显低矮的山顶,目送红日西下,余晖洒满荒野时,我又落泪,被儿时的玩伴,此时的半个小老头窃见,他不解地问我:“回到故乡,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你怎么伤感了?”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强颜欢笑地对他说:“故乡的苍凉让我思索万千,我爱它的每一粒土,每一根草木”说完,一股莫名的热流涌满心肺。
我的两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于眼帘,在蔓延而来的灰烬般的夜幕里,斑斓如星星,漫天的繁星,闪烁于心与思的边缘,梦与幻之间。
自古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不嫌故乡的容貌,只嫌自己不是苍劲的青松,不能为故乡遮风挡雨。我不弃故乡的贫瘠,只嫌自己不是葱油的绿洲,不能点缀故乡的山山水水。
这是我,长期以来的痛之处,悲之源。
这是我,一如既往的动之力,力之源。
相比草原,戈壁滩也有它独特的美,一种凄厉而呕血的美。这种美,不易让人发现和理解,就如老人黝黑的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那是漫漫岁月隽雕而成的美,隐含着大自然不朽的朴实。
没有到过戈壁滩的人,很难从文字里,读懂那份旷世依旧的美。无论我怎么努力去修饰,也无法原原本本地、一览无遗地展现它的美。
这是我苦恼不尽的悲伤与欢乐,不如静下心来,悠然聆听那首心旷神怡的老歌———《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有心人你懂得,一切的美,尽在歌里,犹如袅袅曼舞的炊烟、清澈婉转的溪流、朵朵如棉的白云、深蓝如海的苍穹,向你轻轻耳语,悄悄诉说衷肠,请问,故乡在何方?
无垠的戈壁滩,以其凄美的恢宏,占据了我心里固有的对草原的向往。我想,这辈子,都无法割舍了。也许,这就是故乡烙印在每一个游子心坎上的胎记,永不磨灭的印记。
记忆是个神奇的魔法,无论时间怎么去抹除它的画面,甚至用无情的遗忘之锤,将它击碎于飘渺之中,甚至将其冰封在岁月的长河里,都不能清除它的存在。犹如荒原里的小草,只要有一滴露珠,一米阳光的照射,便能苏醒,急不可耐地破土而出,摇曳在狂风暴晒里,演绎生命的绝唱。
记忆的魔法赐予我两只永不疲倦,翩翩起舞的蝴蝶;一只是我的童年,另一只是我的故乡。
童年,想必是每个人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不管境况如何,遭遇何样,毕竟,那是一段没有包袱,不戴面具,不懂世俗的纯真时光。
值得幸庆的是,我的童年是在故乡的怀抱里度过的。至今,我仍在故乡的衣襟里,从未走远。而对于漂泊的人,生活在那里,那里都是故乡的情怀,我算是个幸运儿,我对故乡的情怀,始终如一,不参杂任何的异乡风土人情。
我出生在一个牧民家庭,从五岁开始放过牛、放过羊,六岁就会做饭(简单的饭菜),拉水、推水车、搬土胚、挖水井、挖羊圈、拾柴火、打秋草等牧民生计而干的所有活儿。
说起这些活儿,大家想必都很陌生,而且一头雾水。不过没事,我很高兴在后面的章节里一一向你们描述,让大家有个初步的了解。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故乡生态比起现在好很多。因为有些实际状况的变化,足以证明生态恶化的过程。
我家门口有一条干涸的河床,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见河床,成为凹型的地面了。记得小时候每逢下雨,滚滚的洪水汹涌澎湃着从家门口的河道里掠过,气势汹汹,人们都不敢靠近。有时,水位高到家门跟前,我家房屋就盖在坡顶上,可想而知,那洪水有多大。
然而,不幸的是,我快二十多年没有见过洪水从家门口流过了。不要说是大洪水,就连溪水般的流水都不曾有过。
还有一个现象,让我心痛。
我家山后,有一小片沙漠,直径不过五公里的沙漠里,小时候,有三处湖泊,最大的湖泊离家最近,我常去嬉水游玩,当时湖水很深,湖心呈深蓝色,我们只能在湖边浅水处玩耍,不敢往深处游。这也是每一位家长给孩子们定下的铁律。因为,曾经有过溺水而亡的先例。
十年前,那座曾经的大湖泊,我们儿时的乐园,静悄悄地从这世界,彻底消失了。那年父亲给我打电话,当时我还专门回一趟故乡,站在湖心中央,软绵绵的沙地上,伫立了很久很久,至到暮色四合时方才离去,那心情,无法用简练的文字能表述清楚。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城市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谁能知道,在遥远的北方,准确说是西部,广袤的戈壁滩,正在迅速地蜕化成无垠的荒漠,渐渐被人遗忘,渐渐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事实。
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就是事实。
于是,一到夏季,故乡的人们都患了盼望症,一天到晚都在盼着老天爷下雨,哪怕是几滴雨,都显莫大的恩赐。就这样,故乡的人们,一天天盼着,一年年以失望而终,盼望的结果一年不如一年,炎热和干旱席卷了大地,也一次次破灭了人们恳切的祈求。
故乡开始沉默了,人们开始搬迁,所到之处一片寂寥,仿佛世界已经遗忘了这片土地,故乡的人们称这片土地为“被上帝遗忘的地方。”
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我的故乡是个水草丰美的草原,是草原狼的家,是候鸟的栖息地,是众多我至今都没见过的野生动物的乐园。那时,老人们讲得最多的是草原狼的故事,还有天鹅的故事。
儿时,我没见过草原狼,但是经常听到狼大侠袭击牧民羊群的消息。于是,精明的猎人组成的打狼队就会出现在故乡广袤的土地上,开始一场又一场的捕猎围剿战斗,最后都以猎人的胜利而收场。
因为可怜的狼,毕竟斗不过天惠的猎人,因为猎人已经是食物链上的顶尖猎食者,而且,他们使用的武器更是超越自然法则之上的热兵器,除了大自然本身之外,在这个蓝色星球上,已经没有什么物种能打败人类。
我的姥爷,如今已是九十四岁高龄的老人,当年正是打狼队的领头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一个见多识广的精明猎人。姥爷给我讲的故事足以写成十本像《现代汉语词典》一样厚的故事册。可惜他那笨拙的外孙子,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和书写能力还原那些早已遗忘的,不为人知的精彩故事。我现在回过头来,让年迈的姥爷再讲一遍我小时候所听的故事,老人却讲不来了,姥爷现在记忆力减退,有时就连自己的孙子都认不出来,时常用混浊且不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问:“你是谁来着?我在哪里?”之类的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让我十分担忧姥爷的健康状况,又难受不堪。
这是我无法挽回的过错,也是故乡莫大的损失。因为我糟糕的记忆力,如今已经无法挽回故乡原来如画似锦的美丽画面了。但愿我亲爱的外祖父以及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原谅晚辈之过。我今天的努力,权当卑微的一点补偿吧,希望理解万岁。
我坚信, 发生在故乡里的故事,依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继续传承下去,而且未曾改变过,也不会被改变。它只是被时间皱褶掩盖着,不被人们发现而已。
我的故乡有一个美丽的蒙古语名字,“巴彦洪古尔”,译为汉语意思就是富饶的平川。顾名思义,我的故乡曾经是美丽的草原,就如我梦中的那片草原。
我的父亲曾经写过一首歌词,后来由音乐家谱曲,完成了一首优美动听的歌曲,在我的家乡乃至整个蒙古族地区传唱开来,颇受欢迎和赞美。
这首歌曲的歌名就叫《巴彦洪古尔》,是一首歌颂我故乡的歌曲,我十分敬佩父亲的毅力和努力,一个只念过一年书的人,全靠自学,从十七岁开始从事基层村委会工作,一干就是四十四年,而且在退休那年,写一首歌词,留以表达对故乡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