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蛇回头,夺目的白光扑面而来!
此时的他下裳尽解,一手扶着墨鸦的腰,另一只手抚在他颈上。某个部位,更是精神待发。若在平时,以他的实力,亦颇可与灵鹫一战。但此刻他全部注意力仍然在墨鸦身上,即使他听到了灵鹫的警告,亦完全没料到他已飘至自己身后。他虽然也算是宿蛟的左右手,玄武的超一流好手。但此刻的他,内心其实正一心期待接下来的销魂极乐,对外界的反应力,自身的精神力,防御力,可谓是降到了人生的最低点!
也因此,灵鹫这倾力一击,如同诅咒的一招,他注定躲不过!
银蚕丝漫空幻出的如蛇光影,咻的一分为九,瞬息间自他后背插入,光芒隐现间,入体的银蚕丝如虫钻穴,瞬间游走全身。血光暴现,腾蛇甚至连哼也不及,血肉横飞而出!
灵鹫的招式本身便极其血腥暴力。此时对他憎恨到极点的腾蛇,更是毫不留情。
他坚决的贯彻了他的誓言,将腾蛇大卸八块,残肢七零八落,让他死无全尸。
然而腾蛇其实也不算死得太痛苦。因为在灵鹫出招的同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片白羽,轻飘飘的插在了他胸口上。紧接着灵鹫的银蚕丝便在眨眼间将他身体绞成数块,血酱喷飞而出!
蓬蓬血雨中,灵鹫跨过腾蛇的尸体,欲揽过横卧于地的墨鸦。
白影在身前闪过,唳唳风声中,雪羽飘落。
一双手抢在他之前,卷起墨鸦之前被撕裂在地的衣裳,包裹住他的身体,尔后抱起他,自他身侧旋身掠过。
速度之快,甚至令灵鹫亦措手不及。
灵鹫回头。
站在不远处,背向他卓然而立,双手搂抱着墨鸦的,是一个白衣飘拂的少年,蓝色短发在风中飘扬。
说是少年,其实仍不甚准确。虽然有着湛若天空的眼眸,俊美无方的脸,身躯在同龄人中,亦显得格外修长与挺拔。但那稚嫩中又透着一丝冰冷的表情,无疑是表示:他仍然是个孩子。
他正低着头看怀抱中的墨鸦。但此时灵鹫回头,他仿佛亦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随之转过身来,手,向灵鹫一指。
“这个人的命,归我。”
随之,他横抱着墨鸦转向众人,淡然宣告。“还有他。谁都不许再对他出手。”
这个“他”,指的却是墨鸦。
对于这个少年的出现,玄武组众人,可说反应不一,神情各异。
陆猴,惊喜:“小白公子,你回来了。”
血豹脸色略显波动:”你没有走?“
苍狼在一愣之后,更是吃惊的嚷起来:“小白,——原来你不是哑巴?”
唯有宿蛟,脸上仍是似笑非笑。“小白,你终于开口了。”
他微笑道:”今日与你重逢,我宿蛟深感有幸。来人,取最好的伤药——“他目光瞥向灵鹫时,神情一凝。“给他们疗伤。”
少年对众人的反应,却是视若无睹,听如未闻。
他低头望向墨鸦时,眼神中隐约的带些温柔,仿佛还有些疼惜。一瞬间,竟似墨鸦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然而,当他抬头望向灵鹫时,眼光却如寒冰,似利剪。其中所包含的凛冽杀气,便是灵鹫,亦是不由心中一震!
这少年独立于朝阳背光处,衣裳猎猎而舞。纵然在遍地血腥之中,他仍然有一种片尘不染的气度,宛如一只高傲的凤凰。可是,当他的眼神沉凝下来之时,本来俊美稚嫩的脸庞,不知为何便有了一种坚如磐石的冷漠,隐隐的,眼神中似还透露出某种卓绝与坚忍。——灵鹫曾经见过,某种潜伏在黑夜里独行的兽,在攻击之时,便会露出这种眼神。
——这是同类的气质,怪不得玄武的人,对他是那般的熟悉与亲近,甚至连宿蛟,对他的到来亦表达了无任的欢迎。这个身姿落拓如凤凰的少年,居然拥有如虎豹般凛然决绝的眼神。虽然,这充满杀意的眼神只是一闪而逝,却已足够让灵鹫心生警惕,戒备横生。
然而——灵鹫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他着实不像是玄武之人。玄武的每一个人,在成年后,都会在脸上镌刻相应的兽纹。这少年的脸却干净得很,空无一物。
——而更重要的,是这少年的年纪。他虽然身躯坚定挺拔,抱着墨鸦的手臂亦显得稳如磬石。但那稚嫩的脸庞,看去却比墨鸦年龄还小。他脑海中迅速搜寻所熟识的玄武所有成员的资料,亦寻不到一丝关于这少年的蛛丝马迹。
而据他所知,近年来的玄武,几乎从未接收过年龄低于十五的少年人。和灵鸠堂四处搜集具有轻功天赋的少年不同。轻功,大多靠的是根骨与天赋,所以选拔年龄,越小越好。天赋发现得越早,越容易激发与引导出轻功潜能。甚至,有时为了让少年们的轻功更趋化境,保持在最佳状态,灵鸠堂还配备了专门的药物,去控制和保持他们的体形——这也便是灵鸠堂的少年,为何各个看上去体态都特别的流畅优美,身形飘逸而行动敏捷。被喻为将军身边,——世间最敏捷和华贵的鸟。
而武功不一样。纵然是根骨奇佳天赋惊人,武功也需要寒暑不辍的苦练,方能有所大成。真正能够靠武功天赋便在少年时名声大噪的,可说万中无一,——这一点,没有人比灵鹫更清楚。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灵鸠堂中一鸣惊人,亦为了追赶墨鸦与雪鹰那无人能及的轻功天赋,他只能咬紧牙关,在别的方面赶超他们——他相信有一天,他绝不会屈居于人下。
而玄武,他们所需要的,只是高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具备一技之长的高手。这也是他们蔑视灵鸠堂,将之戏称为飞鸟组的原因。在他们看来,一群小小的,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居然就在雪鹰的带领下,凭着一种飞来飞去的轻功,便压在了他们头上,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么——这少年究竟是谁?为何只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将整个局面逆转,甚至连宿蛟,亦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
陆猴称呼他为“小白公子”,在当时,公子乃王侯贵族之子的尊称,莫非,他是一个贵族,是某个王室的后人?
血豹说:你没有走?——莫非,这个少年一直站在暗处,默不作声的观看他们落入陷阱,陷入血腥苦斗的困局?
而苍狼说:原来你不是哑巴。——莫非,这少年,之前从未和玄武之人,开口讲过话?
宿蛟则说:你终于开口了——莫非,他一直在等待着他开口,而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
那么,他又是为甚么在此时,选择挺身而出,开口扭转战局,甚至猝袭腾蛇,救走墨鸦——不,是从他手中抢走了墨鸦?!
他究竟是敌是友?墨鸦落在他手中,又是福是祸?而他与玄武的关系,为何又如此亲近——
在灵鹫心中这般暗自思忖着之时,少年已经转过身去,面向众人。此时,他眼神中的杀气已经逝去,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俊美的脸上一派漠然。
宿蛟在微笑,他对腾蛇这个绝对心腹的猝然死亡,似乎显得并不介意。他望着那名为“小白”的少年,说道:“小白,上次见你,是甚么时候?我酿了蛇果酒,你要不要尝一尝?——为甚么几天没见你,我感觉你的模样好像变了一些?——”
——宿蛟款款言谈,如同叙旧。听来,他与少年,倒真像是至交好友。而玄武的宿蛟,居然会有至交好友,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究竟是谁?
灵鹫咬紧了牙,握住了手中的银蚕丝,那上面还残存着腾蛇的鲜血,一滴滴的往下落,将他的脚下,洇成一片血泊。此时他青衣尽为血染,面若修罗。望之亦如血人无异。——迎战五人之时,他曾多次受伤。而最后那一击,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咬着嘴唇,瞧着前方白衣少年的背影,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的墨鸦。从这个方向看去,他只能看见他脑后的黑发,枕在少年肩头之上,还有自那斜落的衣襟中,隐约垂下的一双白皙的双足。
——那足背之上,还略微沾了些草尘与泥屑,斑驳的血痕,亦不知是何时溅上去的。却愈加让那肌肤,白得耀眼。——只是这一次,他再无力量从任何人手中,抢夺回他。
为了借那五人之力突破速度的极限,他确实已然身受重伤,身躯摇摇欲坠。此刻,喉间气血翻涌,亦只不过强撑着不使自己倒下。
然而,即使是如此,他仍然死死的盯着白衣少年的身影。一股奇特的意志攫住了他,使他的躯体屹如磐石。——他绝不允许自己在这时倒下,眼睁睁看着他拼死营救的少年,又再度落入敌人手中。
少年对宿蛟的话,并未回答。他又低下头来,望向怀抱中的墨鸦。
墨鸦也在看他。
交相辉映的瞳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不知为何,这个初初相见的白衣少年,竟隐约给墨鸦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究竟在何处见过,为何这般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少年一只手托住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在薄薄的衣物下,指尖曲起,在他的躯体上游走,来回的轻轻敲打。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意自他指间迸发,被催送入他体中。他感觉到气血的涌动,胸口的伤似正在缓慢好转,而四肢百骸之中被灌入某种力量,冲击着被宿蛟制住的穴道,似乎亦正在缓缓的解开——很明显,对方正在使用某种内力,在助他冲开穴道疗伤。他凝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眸光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然而近乎麻痹的身躯一旦开始有了知觉,便开始了火辣辣的疼痛。此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模样。衣不蔽体,身躯未着寸缕的蜷缩在他怀抱中。若非那一件被撕得破烂百结的衣裳遮盖住了他大半个身体,他们之间,简直是空无一物,而他的手指,还停留在他躯壳之上——
这个认知,忽的让他脸上一热,眼球微微一动,眸光转开,不再与那少年直视。少年凝视着他,唇边,忽的露出一抹微不可觉的笑容。他再度,用双手环抱住他,转过身去,昂首举步。此时,众人这才意识到,他这是要离开。灵鹫第一个反应过来,手中银蚕丝一抖,说道:“喂,少年,你要去哪里?你想带他走,有没有问过我?”
同一时间,宿蛟的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说道:“你——要走?”
少年转身,面向灵鹫,冷冷道:“我去哪里,无需向任何人交代。我要带他走,更与你无关。你是谁?凭什么过问他的事?“
灵鹫哧的冷笑一声,同时亦有些傲然的道:”我是谁?我跟他,同是灵鸠堂的人。他是我的同伴,亦是我的属下。没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将人带走,你也不能——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连问都不问,就带人离开?你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少年的唇边,本来也正挂着一丝冷笑。但在听完灵鹫的话之后,他似乎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便突然低下头来,望向怀中黑发零乱的苍白少年,认真的道:”那我现在问你,你是要跟着我,还是他——“
这是他对墨鸦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便是这般一个选择题。而他的眼光,竟然是如此的认真,甚至是不可置疑。——看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似乎连想都没想过,会被人拒绝。——墨鸦想笑,可是突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他的下颌被腾蛇的特殊手法所制卸,此时还处于根本无法说话的窘境中。而这一点,无论是灵鹫还是这少年,似乎都没有发觉。灵鹫在少年说出这句问话时,禁不住的翘首而望,而少年一双湛湛若明空的眼眸,亦在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
他们都在等他的答案,而正在他努力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之时,一阵突然袭来的剧痛骤然窜入他五脏六腑之中,本来正在好转的伤势再度迸裂,噗的一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甚至连七窍之中,亦隐隐的涌出鲜血。
少年不禁脸色大变,他抱着墨鸦,转向宿蛟:“你——你竟然对他使用倒脉截穴之法?”
宿蛟脸上露出一点抱歉之色,说道:“对不起,那时我只当他是敌人,所以——,刚才,我也没想到,你在助他解穴。不过,你也勿需太过担心,我——“
”我没有担心。“少年冲口截住他的话,随之,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我没有担心。“眼神微微一转,似在宿蛟的话语中,抓到了关键。”可有何法可解?“
所谓倒脉截穴之法,乃是一种特殊的制穴手法,极其阴毒。被制住之人,除非是施法者亲手解穴,否则,若是强行以内力冲开穴道,或是妄图以外力解穴,被点穴之人,必将血脉倒流,七窍流血而死。少年以内力助墨鸦解开钳制,本是好心,却没想到须臾之间,便置他于命悬一线的危险之中,一时之间,再冷静的人,亦不免束手无措——
而宿蛟的脸上,此时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紧张。他道:“自然有法可解。来人,取我的焦尾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