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陇锋小说《永失我爱》的多重意蕴
(本文曾发表于《文化艺术报》2017年3月20日)
文|侯建魁
著名作家、编剧巴陇锋长篇小说《永失我爱》讲述了以青年知识分子路明为代表的西部地区广大农村青年追求爱情与梦想的动人故事。小说以西部大开发热潮为时代背景,以路明与初恋许芬、外籍高知女性Kathly等人的情感纠葛为线索,气势磅礴又深入生动地展现了20世纪末西部乡村和城镇的自然环境、社会状况和民众生活等纷繁复杂、悲欣交加的多重“风景”。本文将以此为出发和旨归,综合解读这部作品多重“风景”背后的多重意蕴。
小说通过探讨“路明与许芬师生恋”的话题引出了“爱情与道德”的矛盾问题。第十章《神秘耶利亚》中,路明提出师生恋“将道德置于何地”和“怎么能够以我俩的幸福面对整个社会的非议”的疑问,好友程军如此回应:“爱是至真的感情,爱是至大的真理,爱是至高的道德……你爱她,她爱你,除此之外,不是真情,更非真理,也非道德!”第二十三章《黑色星期天》中,好友白皓对此看法更直接:“爱情被道德扼杀啦!……师生之间就没有爱情?须知,学生是人,老师也是人,两情相悦便产生爱情。”由此,可以引出至少两点:第一,“传统道德”。这是一个古老而复杂的话题。国人自古以来就被社会发展进程中所衍生出的各种“道德”教条规约着,比如“君臣、父子、夫妻、师生”为代表的人伦纲常,人们因此认定师生相恋是“有悖人伦”的、“极不道德”的。但正如同事周红所言——“反对师生恋”恰恰表明是“时代对人性尊重不够”:爱情确是人性内蕴之一,爱是人的本能,从本能角度来讲,爱是不应受到过多外在束缚的。教师路明和学生许芬正是都认为自己在“犯罪”,所以才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第二,“人言可畏”。路明、许芬之所以如此怯懦,很大程度上便是怕被众人“戳脊梁骨”。这同样也须一分为二来看:其一,“围观”是我国民众与生俱来又习以为常的“娱乐”活动——人们习惯于通过品评他人的行事作为来纾解自己生活中的枯燥与难耐,而且多数情况下,他人的行为与自己毫无关联。“路、许恋”本就是两人自己的事情,与他人并无关系,但按照“惯例”,路明依旧担心二人相恋会遭人非议。其二,“被围观者”同样也是“观赏者”。路明、许芬之所以一直担心遭人非议,不仅是由于他人的“多事”,更是源于自己的“多虑”——若二人内心皆能勇敢地抛却“围观”思想(当然对于深受“传统道德”影响的二人来讲是不可能的),那么他便不会有此疑虑。所以,这种疑虑恰恰表明:在众人尚未群起“围观”之前,他们已经率先开始“观赏”自己了。
小说从白虎村村民以为的“恶神杀人”、朱老汉以“讹人”为生、十几岁少女卖淫写到基层教员艰苦的生活、基层领导对高知人才的不重视、乡村教育的极端落后等等,这其中的每一帧都向人们展示了“愚昧与教育”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第十三章《村里的那些事儿》中,白虎村支书姜老二讲述了“恶神杀人”的故事:村长梁孝父在菩萨庙正南修建了一座“豪宅”,村民王阴阳却认为这房子太阔太高,与菩萨庙分庭抗礼,撞了煞头,必遭杀祸。大伙开始也不信,但在有人于此中毒甚至死掉以后,很多人就信了;不仅如此,出事以后梁家人第一想到的解决办法不是报警,而是不惜花费巨资请“神父”前来,但“神父”却并未提出任何解决办法,而是故弄玄虚地“一语未发便走了”。此后中毒伤亡事件又数次发生,让人们更加惊心不已。直到很久以后,真相才浮出水面:原来是姜家大嫂白梅子“以种种卑劣手段投毒”使得数人丧命。所以,“恶神杀人”事件不仅淋漓尽致地展露了村民的愚昧无知,更让我们清晰地看到愚昧无知极易成为险恶之人作恶的工具和利己的保护伞。第十四章《祸不单行》中,石盘镇朱老汉长期以“碰瓷”为生,即便对穷困潦倒的“我”(路明),他也毫不手软,明明毫发无伤,却生生要去了“壹仟肆佰捌拾圆”。第十六章《百变美丽是爱情》中,十几岁的少女竟然卖淫——与嫖客一边媾和一边淫语不断。事毕还“再三感激着那男子的好”,嫖客问到“你这么小就干这事,为的什么”,少女竟坦然答道“不干这事怎么生活?”以上两幕令“我”(路明)极端痛苦的现实场景充分说明:一,生在“穷山恶水”,部分人便往往以“大环境所迫”为由从而“坦然”地成了“刁民”,即便他们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改变窘境;二,“穷”更在于这些人精神之愚昧。精神“穷”所以“志短”,所以不图进取,所以“碰瓷”、“卖淫”。而这就形成了一个无限恶性循环——因为愚昧,所以愈发穷困;由于穷困,进而愈发愚昧。但令人愤懑的是,如此愚昧的乡间村里,如此亟需“教育”的“穷山恶水”,人们反而极其不重视教育和教员。第八章《最后的瞬间,永久的纪念》中,酒店老板娘直接骂道“穷教师一个……你滚,我嫌你占座位哩!”此话不仅直白地吐露了部分普通民众对教师的蔑视,更是道出了教员们“几个月几个月不发工资”的潦倒窘境——终日辛苦的基层教师竟连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着实让我们领悟到“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一朵花是无所谓美的”这句话的真谛。第二十三章《黑色星期天》中,郝校长说到“城东蘑菇厂里分配了全县唯一的研究生,整天在那儿扫院”,这足够表明该地区基层领导机构对高级人才的闲置、浪费和轻视。第二十四章《天若有情》中,里原小学的代课老师竟“只四年级程度”,而且,“除了她,学校雇不到第二个能接替她工作的人”。这个近乎“悲壮”的现实不仅表明了这里教育水平的极端低下和教育资源的极度稀缺,而且一目了然地作出了预判:如此水平的“教师”教出的学生必将同样不堪教书育人、薪火相传之重任。
小说通过对数例血案的客观而冷静的描述,引出了部分民众“法律意识淡薄与生命意识空无”的问题。第二十章《“给力”的村工作》中,警局司机大李讲述了两个令人发指的命案:主人将失手摔死自己孩子的年仅十三岁的小保姆活活夹死在门缝里,姓刘的男子因为邻居吃了自家一只鸡便将邻居的独子悄悄偷来放在锅里活活煮死。第二十一章《君子坦荡》中,白梅子彻底交代了自己先后投毒致使六人死亡、多人中毒的罪行。第二十七章《花之逝》中,年仅十几岁的天才少女诗人倪小伊只因率众“赶跑了跳脱衣舞的外地人”便遭对方疯狂报复,招致杀身之祸。第二十九章《哭泣的青山》中,“一个打工多年、带着几万元回家的打工仔”被财迷心窍的亲姐姐、姐夫连夜剁成肉酱。这些血案令人震惊的不只是杀人害命的事实本身,更在于其中的诸多细节:主人夹死小保姆的时候,竟全然不考虑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刘姓男子犯罪的导火线竟只是一只鸡,而且杀人手法是极端凶残地“活活煮死”;白梅子接连毒杀数人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情欲……这些活生生的案例和令人发指的细节让我们清楚地看到这一地区部分民众“法律意识的极端淡薄”,甚至有时近乎随意杀人,完全不顾法律的惩戒和严重的后果。不仅如此,从这些血案还可看出更加令人悲愤的事实:这些罪犯同样是普普通通的“人”,单就“人”皆应有的最起码的“人性”和“良知”来讲,他们也绝不应该对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如此毫不在意、十分随意地残忍杀害。因此,这些血案充分表明:不要说律法,凶犯们连最起码的敬畏生命的意识都没有——在他们眼里,人命是无甚所谓的儿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以用极尽残忍的手段随意加害。
“一部书道尽人生、一支笔播撒热忱”——巴陇锋小说《永失我爱》是一部囊括了爱情、人性、道德、教育、律法和生命等的杰出作品,更为可贵的是,作者能够将如此深刻的多重意蕴有机地融为一体,并演奏出一曲自然而然又异彩纷呈的西部之歌。(完)
作者简介:侯建魁,博士,铜陵学院文艺学院教师,主要研究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