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并不太美的秋天，那时我已经快老了。

我乘坐马车回家，时光飞逝，晃眼已过了那么久，旅途中的景致便记不太清。隐约记得一路青山，天地间灰暗得像是一块帐幕。

我乘坐的是一辆废弃已久的铁质马车，马车锈蚀严重，呈现出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洞，车底的一部分也已被锈穿，我置身其中，就像身处在一座破旧的牢笼里。

那是一辆没有车轮的马车，甚至没有马，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马车，它所运行的轨迹宛若一道抛物线。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只记得一路上都在施工，铺满了忙碌不堪的人影。

我坐在铁板上，将双腿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生怕发生什么事故。

行至一个大约八十度的山坡，料定马车必然会翻，我果断跳了下去。

但马车没有翻，我再想上车，马车已经跑远。

当时正是黄昏，夕阳正好，红通通的像一个火球，在浓密的雾霾下，只见轮廓，毫无温度。

我懂一些功夫，走起路来身轻如燕，身影几翻跑动，便下了山坡。

此时，天色更暗了一些，天上红通通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位置，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月亮。

前方是一条河。

一座青悠悠的石桥铺在河面，石桥上立着各式各样的雕像，有飞禽走兽，也有人形，一部分表情狰狞，另一部分不怀好意地阴笑，一眼望去，略有几分诡异恐怖感。

雕像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万紫千红，美艳无比，但河水却很污浊。

我迈起步子便要上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柔美的声音，“英雄，请等一下。”

听到这声音，我感到背脊发凉、惊恐万分，在下坡时，我认真观察过坡面，坡面上几乎寸草不生，一眼便能望尽。整个下坡途中，我并没有见到过任何人影。

小时候，我就听老祖宗说过，这一带将会被改造成人间地狱。

如今，这里已经被改造成地狱了吗？

我回过头，一见到那人，恐惧的情绪突然间好转，就像是石桥上的花突然间开进了心里。

只见一个姿色绝佳的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袭白衣在风中隐隐飘动。她头戴花簪，身上披着一条红色丝带。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形容她的美貌，也没有任何一样珍宝能够与她相媲美。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那么有气质的女子。

唯一遗憾的是，她穿着严严实实的衣服，我无法判断她的肌肤是否也如她的姿色那般完美无瑕。

另外，她的姿色不得不让我怀疑她的属性，我绝不相信，这世上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长得像她那么好看。

她是如此光彩夺目，她的出现，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为了表现得不至于太轻浮，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故意抬起脑袋。发现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将月亮完全遮住了。

“你是在叫我吗？”

“是的，英雄。”

“我不叫英雄，我叫阿一。”

“阿一英雄，久仰大名，我叫杜秀娘，原为山西一村姑。”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只觉得很熟悉，可是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我问她道，“你真听过我的名字？”

她半捂着脸，柔声道，“差不多听过。”

她这倾世一笑，宛如一抹清风向我袭来，直笑得我有点神志不清。

我揣测着她所说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她轻声笑道，“你是做英雄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强调我是“英雄”，这让我有些飘飘然。继续问她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桥你不能这么过，你看到桥上那个老太婆了吗？”

我寻眼望去，桥上果然坐着一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虽然已上了年纪，但也有几分风韵，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木勺子，面前放着一个木桶和一个木碗。

我问道，“她是谁？”

杜秀丽说道，“那人叫孟婆，想必你听过她的名字？”

我身子一颤，手心浸出汗水来，“孟婆？这里是——”

“不错，这里是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奈何桥……我……我为什么要过去？”

“你非过去不可！”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

“你不信？”

“我不信！”

她走到我面前，认真地说道，“你摸一下我试试。”

我惊恐地看着她，实在不相信她的话。

我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几乎没有血色。我紧张地问道，“摸哪里？”

她伸出手，摊开手掌。我摸了上去，却没有碰到她，手掌从她的手心直穿了过去。

我吓得直哆嗦，她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害怕。”

“为什么？”

“因为你是英雄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我傻兮兮地握紧拳头，咬牙道，“对，我不怕。”

说着，便向老太婆走去。

“慢着！”

杜秀娘叫住我，说道，“你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你不能喝孟婆汤。”

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本来又想问为什么，但想起已经问得太多了，便沉默下来。

她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因为……因为，我是你的妻子，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你不能忘了我。”

我大吃一惊，全然想不起自己有这么一个美得不像人的妻子。

“你真是我的妻子？”

“你不相信我吗？”

“我……”

“我若不是你的妻子，为什么要阻止你去喝孟婆汤？”

“我相信你，可是我已经死了，要是不喝孟婆汤，那老太婆就不会让我过桥。”

“我有办法，我这有一罐鸡汤，你只要喝下去，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我的。”

她果然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圆筒来，我伸出手，却没有去接。

就在伸手的刹那，我敏锐地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忍不住捂住鼻子，愤然道，“你这鸡汤有毒！”

杜秀娘眼见诡计被我识破了，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微笑道，“这鸡汤的确有毒，可是却能帮助你抵消孟婆汤的作用，让你记得我，你敢喝吗？”

“我……”

“我长得好不好看？”

“好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若不喝，你就不是英雄。”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直生起一股视死如归的冲动。

我当然是英雄！

我一把夺过圆筒，将毒鸡汤一饮而尽，鸡汤入肚，肚子疼了起来。

我捂着肚子，隐约想起一件事，问道，“你说你叫杜秀娘，原是山西一村姑，你说的“原”是指什么时候？”

她脸色微变，意味深长地说道，“很久很久以前……”

月亮仍然被厚重的乌云掩盖着，我脑袋忽然间像开了光似的，想起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人，我便忍不住惊呼道，“我想起了，你是……你是——”

她脸色一沉，面露杀机，冷冷地说道，“我是貂蝉！”

她果然是貂蝉！

“那我呢？我是吕布？”

她“哼”了一声，讥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照照河水看看？”

我倚着栏杆，望着河水。

河水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臭味，孟婆正舀着河水往木桶里倒。

由于河水太浑浊，我压根就看不清自己的面貌，只隐约辨别出自己的身材并不魁梧，原来我并不是吕布！

那我又是谁？

作者：不写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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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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