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恨不得死在那麻将桌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事,你管过几样,嗯? 哎呀,我妈怎么就把我嫁给了你这么个王八蛋。”改灵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丈夫,当门站着,骂了一个早上。丈夫在沙发上躺着,杵着根烟,双眼困倦,昏昏欲睡,头发如一坨被羊粪锈着的羊尾巴毛。
起初改灵觉得,男人嘛,好面子,不能总骂。后来她一天得骂二十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里睡觉。她一边骂着,一边把饭端上桌。一边骂着,一边把丈夫吃完饭的脏碗收进厨房。她嘴里不停地骂着,手里拿起男人门常用的铁锹,肩上扛着男人们才去干的苦力。
改灵生了龙凤胎,男孩没保住,女儿年初上了学前班。她骑了电瓶车接女儿回来,电瓶车踏板上驮着一大袋子蔬菜,一包猪饲料。女儿在后面贴着她的背,含着棍棍糖。电瓶车在秋风瑟瑟里匀速驰行。秋风荡起她两绺遗漏在发卡之外的长发,发梢干黄,她戴着大大的口罩 口罩以外的脸和脑门儿黝黑黝黑的。改灵今天心情舒畅。粮补卡里发放了玉米差价补贴款,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 不会再为油盐酱醋而提心吊胆,她懂得考虑未来,也渴望家境殷实起来。但是她看不到希望,此般平庸的理想于她而言遥不可及。
改灵的男人是个赌鬼,翻找到她藏在任何一个角落的碎钱。也许他也渴望赢,赢了钱 就不再卑微。可能时运不济,他便一直卑微了七八年,今天,照旧卑微。于是改灵取出4百37块钱的时候,这一个下午都是安心的,直到晚上,她把钱藏在厕所的墙缝里 又塞了一只没用过的姨妈巾时,她的心里又焦虑了起来。
她每天都去好几次厕所,第三天,姨妈巾不见了。改灵没有功夫愤怒,她三步并两步地往麻将馆跑,她希望能追回来一些。跑的急促,岔了气儿。腰部的一个点上疼的要命,护疼的本能让她的步态如一只传染了瘟疫的鸡,扭扭歪歪……麻将馆里腾着烟雾,青蓝色,让人窒息。
改灵推门而入,麻将噼里啪啦的声音噶然而止,桌边坐的,后面看的,齐刷刷把眼睛投过来,改灵脸色苍白,嘴唇黑紫,那一点疼处让的她嘴一张一张,说不出话来,年长者看出不妙过来搀扶,改灵没理应,直走向丈夫,揪了敞开的领口,嘴里呼出的气声里如同咽气时的挣扎,:“钱呢!钱呢!把钱给我,你这这个畜生,”她一说话那剧痛愈烈,本能的护疼反应,让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她不停地摇着丈夫,却不能多使出一点力气,如一个蠕动的婴儿,丈夫恼羞成怒,大臂一挥,改灵重重跌地,鼻骨磕断了,鼻孔里血挤涌着窜出来。众人喝止。丈夫甩门而去,念了一句粗口,扫兴的婊子。
从诊所出来,她浑身酥软,如泄气的皮球,悠悠的步子往家里跨。回到家里,丈夫不在。她仰面躺在床上,床头挂着他们的婚纱照,曾经这照片让她青春美丽,此刻这照片让她煎熬恐惧。生活的无望,身心的俱疲,她已经无心去擦拭敷在照片上那一次均匀的细尘。她躺着一动不动,窗户玻璃上的圆形剪纸被日出日落剥去了新买时的殷红。太阳偏西时,丈夫一脚踢开家门,晃着身子进来了,门头窗上的玻璃被震的嗡嗡作响。
“你死回来作甚?”改灵骂了一句。眼泪汪汪
“管求老子了?”丈夫垂头撩眼瞪着改灵,站在那里左右晃着,每一晃似乎都会倒下去,但总是又晃回来。
“离了吧。过不下去了。”她今天没骂,她骂不动了,她绝望了。她怎么能不绝望?
“离?”“呵呵,”“想得美!”“老子不离!”
“不离就死!”
“谁死?你妈b的,你咒老子死?婊子!”
“你别死,我死!”改灵平静地有些语气柔和。
“去!现在就去!不死老子看不起你!”丈夫摇晃着身体潮巧灵走来。酒气充满屋子。她像一只禽兽一般扑向巧灵。
他扯掉了改灵的衣服,他吸着她的乳房,兴奋的声音如一只被按倒在地的肥猪发出的嚎叫,改灵没有抗拒,任由这个失去了人性的男人蹂躏她的身体,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完事后,她和丈夫一同起身。丈夫去喝水 步子踉踉跄跄,她俯下身体拉开抽屉,她捏起一把剪刀,冲着丈夫的后心戳过去,她铆足了劲儿,一戳到底,喷出一股子血涌,沾了她一脸鲜红。丈夫只是嘴巴一张一张,越张越大。不一会儿 咽了气。屋里地板上,丈夫遗体下 血正在晕开。
丈夫的尸体狰狞地爬在地板上,眼睛瞪的很大,却失去了光泽,世界如死的寂赖,鲜血的腥味迷迷隐隐地窜进空气里,改灵吓坏了,她摇晃着来到穿衣镜前,看着自己,蜡黄的脸,蓬松枯干的发,她的眼睛很大,深陷着。她穿着一条宽大的裤子,她感觉自己才是一具尸体,脸上沾着那殷红的丈夫的血如同一个耀眼的饰品,很夺目。她点了一根烟,呛出了泪,依旧不停的吸着。
喂!110吗?我杀人了。
改灵穿了一件黄色的囚服。带了一副亮堂的手铐。她没有一丝恐惧与悲凉,她甚至觉得轻松,一种渴望太久的轻松。直到女儿来探监时,她看着玻璃外的她的命根,那股子轻松不见了。她抽泣着,不敢出声,她怕吓坏女儿,她憋着股子气,探监时间到,女儿被强行抱离时撕心地哭喊着妈妈。她心如刀绞。晕厥过去。
2016 11 21于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