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车上的夫妻》

文：斯琴巴图

        二零零八年，九月的清晨，被辽阔苍翠的草原和树木围绕的小城，飘起浓雾，楼宇在迷雾里若隐若现，宛如仙境。当太阳缓缓升起，雾气渐渐散去，窗外愈发明亮起来。手机闹铃打破了阿迪亚的美梦，他依依不舍的睁开眼睛，爬出被窝，唤醒依然酣睡的妻子。

      今天是周六，这一天的早饭和午饭，通常是可以一起吃的，但是今天不行，阿迪亚要陪伴他的妻子语嫣，去五百里以外的娘家。街路上已经有人在行走，多半是早起晨练的老人和辛劳忙碌的清洁工们。

      多数男人可以在五分钟内收拾妥当，走出家门，而绝大多数女人，至少要花费十倍以上的时间。等待女人做好准备，也是成为好男人的必修课。结婚前要等她做好恋爱，以及走上红地毯的准备，结婚后要等她做好生儿育女，以及独揽大权主持家务的准备。

      同一个男人等待同一个女人，也会有不同的心情，恋爱季的等待虽焦急但也甜蜜，婚后商场里的等待虽漫长而辛劳，但身边的五颜六色，不会让等待感觉特别枯燥。唯独等老婆出门是最漫长的，此时不仅要看着时间，抑制着急迫焦躁，还要重复无数个回答过千百遍的问题。

        还有十五分钟，火车就要到站了，阿迪亚千呼万唤着，恨不能一脚就从家门跨进车站。阿迪亚看着墙上的石英钟不停的称赞道：“亲爱的老婆啊，你已经闭月羞花，完美无缺了，西施见了都会嫉妒你，咱就别在打击你的姐妹们了！时间就要到了，咱们马上出发吧….”语嫣依旧稳如泰山，瞪大眼睛说道：“你根本就没看我！赶不上火车还有汽车，你看看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语嫣的高超之处就是看似素面朝天，可是样样都是精雕细刻，完美无缺，看着她恋恋不舍的离开镜子走出家门。阿迪亚深深呼吸着，空气中有可爱的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他感觉轻松许多，笑着说道：“喜欢在镜子前飞舞的花蝴蝶，是不是都是你的姐妹？”语嫣嗔怒道：“在酒瓶子上飞来飞去的苍蝇，是不是都是你那帮子兄弟？”

        语嫣达到了所追求的完美，匆匆赶到车站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车擦肩而过，阿迪亚颓然说道：“我要是有一匹战马就好了，一定能追上他，要是会段誉的凌波微步也行啊，可以背着你飞身爬上火车！”语嫣拉着阿迪亚的手说道：“你要是超人，咱们就飞去了！走吧，去长途客车站！”

        天气不怎么明媚，外出的人也不是很多，长途客车站候车室里的人或闭目养神，或整理着行囊，也许是因为人们刚刚起床，话匣子还没有打开，候车室里难得的安静，几个值班民警四处张望着，走来走去，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去看。

        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只能接着等下去。人生何尝不是一种等待，等待着上学读书，等待着大学毕业，等待着创业工作，等着邂逅美丽的爱情，等待着走进婚姻殿堂，为人父、为人母，等待是美丽的梦，等待是秋雨中的荷花。

        阿迪亚买了车票，拉着语嫣找了空位坐了下来。语嫣拿出路上买的早餐，拨开一个鸡蛋，递给阿迪亚，他接过来，吃的香甜，想起早上没有完成的美梦，开口说道：“要知道坐客车，一定要把那个梦做完。我梦到中大奖了，是一辆跑车，法拉利575，国内售价388万，就要拿到车钥匙了，手机响了，我就醒了！钥匙到手了，就不用在这等车了，我开着跑车，你坐我旁边，那有多好……”阿迪亚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放在语嫣肩头，那姿势仿佛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法拉利车里。

        语嫣回过头，看了看艾迪亚，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开口说道：“可怜的孩，是不是在发烧，咱们去医院吧！”艾迪亚推开语嫣的手，接着说道：“嗨，现在我没车库，这四百来万的车放外面不放心啊！要不咱把车卖掉，弄个便宜车开，坏了就不要了，反正还有三百多万呢，不行就送人！可是这么贵的车能好卖么，你说不要车要现金行不行，主办方能不能同意？”

    语嫣坐直身体，不耐烦的说道：“拜托你下次做好梦的时候，记得叫上我！遇到问题，我在梦里就给你解决掉，免得你睡醒了还弄不出个所以然来，跟我在这唠叨！”艾迪亚看语嫣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停了他的梦，习惯性的拿出烟盒，夹出一根烟。语嫣瞪大眼睛，从牙缝里说道：“在这吸烟要被罚款的，你钱多没地花，给我啊！”

      艾迪亚看到对面不远处的警察，在向他挥手，示意去吸烟室吸烟。艾迪亚或许懊恼自己，没有得到法拉利575的车钥匙，对着警察大声说道：“我没吸烟，就是拿出来看看，谢谢您的提醒！”

      语嫣撇撇嘴，转过头，不再理他。几个旅客回过头看了看阿迪亚，又仔细的看着语嫣。警察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艾迪亚感觉妻子不太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指着远处热吻着的情侣，在语嫣耳边温柔的说道：“老婆，你还记得咱俩的初吻么？”语嫣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被人强迫，吻别人的脚趾是什么感觉么？”艾迪亚彻底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勇气，两个人安静的等待着旅途的开始。候车室里的人越聚越多，喧嚣吵闹的有如菜市场。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跌跌撞撞的跑着，后面跟着四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应该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几个人手里都拿着物品，有雨伞、水杯、几个兜子里装的应该是尿不湿、零食等等，很有点皇子出行的排场。

      旅途总算是要开始了，人并不是特别多。检票上车的时候，按照惯例，互相检验了一下大家的体能和抗击打能力。有些年龄越大的，往往表现的越急迫，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的漫漫人生路里，遭遇过太多苦难和变革的洗礼，小宇宙爆棚，生存能力得到提升，竞争意识早已深入骨髓。

      阿迪亚挺直高大的身躯，拼力护住语嫣，向出口挤压过去，当冲上候车站台的时候，四周的压力骤然减轻，顿时感觉周身清爽通泰万分，仿佛瞬间修成了武林绝学，打开了任督二脉。阿迪亚笑着对语嫣说道：“你生咱儿子的时候，是不是跟这感觉相似？”语嫣来着阿迪亚的手，笑着说道：“别说，还真有点接近….”

      两人上车，找到座位坐下来。人们陆续上车，有一对夫妻，四十多岁，男子高大魁梧，披着风衣，手里拿着一只烟斗，里面穿着一套质地很好的黑西服，成熟稳健，英气十足，酷似《围城》里的赵辛楣，他的妻子穿着淡紫色长裙，举手投足充满女性的柔美韵味，宛如影视剧里的贵妇人般雍容华贵。

      几个老人带着孩子走进车厢，后面跟着两个人，三十多岁，男人中等身材，容貌惊人，很有钟馗的味道，阔鼻大嘴圆脸，穿着蓝色牛仔裤，休闲样式的白西服，他身后的女人小巧玲珑，眼睛深邃，充满活力与灵性，一身休闲打扮，宛如青春少女。

      最后上车的两人，显然是新婚不久，蜜月期间外出旅游的小夫妻，男人中等身材，很是瘦弱，容貌平平，毫无特征，属于人群里最大众化的类型。阿迪亚早起奔波，又刚经历了检票口的“体能测试”，疲乏的目光都有些游离，当看到大众男人身后，慈眉善目，双耳阔大，耳垂醒目的女人，阿迪亚有些发呆，误以为自己看到了观音菩萨，仔细端详，女子的容貌跟菩萨的画像十分神似。

      客车载着乘客们的期盼启程了，车厢内干净整洁，人们都找到自己的座位，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默默里盘算着，如何打发漫长的旅途。

        车里设施良好，座位的椅背上都套着洁白的座套，用隶书印制的广告，让人感慨且尴尬，上面写着某某男科医院，专治男性某某疾病，电话号码和地址，用了刺眼的红色，似乎在倡议，人人都需要去他们医院治疗。

        车厢里开始有人说话，人们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几分钟前的表现，纷纷议论着几分钟前自己和别人的拥挤。瘦弱的大众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两人的对话清晰入耳，在刚才的拥挤中，他竟然丢了钱包，虽然损失不大，但也颇为心疼。

      男人大声的斥责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不应该为了什么浪漫，坐客车旅行到千里之外。通过他对妻子的大声责骂，让全车厢的人，对男子家境富足的事实，深信不疑。容貌神似菩萨的女子，不停的道歉，千娇百媚的哄着新上任的老公，可是效果并不理想。

        阿迪亚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大众男人和他的妻子，心里暗道：“这位女施主不会是为了钱，跟这个男人结婚的吧！一个男人丢了钱包，像个藏獒一样，跟自己的女人吼，真没劲…..”语嫣注意到阿迪亚的动作，也回头看了看，咬着牙，伸出手来，在阿迪亚的大腿上，用力的拧了下去，压低声音说道：“又看上哪个美女了，跟没跟你说过，不许看，除了我，不许偷看别人！”阿迪亚疼的周身一颤，险些喊出声来，苦着脸低声说道：“陈大人在上，小的不敢，小的没有啊！除了您之外，别的女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堆骷髅，就是一堆腐肉！下次你行家法前，能不能事先通告一声，太疼了….”

      “黑西服”见有人丢了钱包，感慨万千，大谈起国民素质，从《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的“国无盗贼，道不拾遗”，讲到孙中山设想的通过三民主义，实施能够让"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进而实现国富民强、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

        阿迪亚的座位与黑西服毗邻，无处可藏，只能忍着他高亢的声音，还有扑面而来的口水。阿迪亚开始恨自己出来的太匆忙，忘记了带雨伞、口罩，连个创可贴都没带出来。既然没有了防护设备，只能尽量的退让着，苦笑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黑西服”的长裙妻子一直很安静，没有给予任何点评，仿佛是完全赞同，又好像是为了照顾丈夫的面子，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完全反对。“黑西服”确实很有见解，应该是某地不大不小的官或商，阿迪亚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听课，只好慢慢闭上眼睛，任凭他口水四溅，也强忍着不答话。一味的崇高，谁都会厌烦和逃避，阿迪亚似乎理解了，他的长裙妻子为甚要选择沉默。“黑西服”虽然很是意犹未尽，但没有了忠实的听众，也只好缓缓闭上嘴。

        阿迪亚闭着眼睛等来了雨停，怕睁开眼睛又遭雨淋，只好选择闭目养神，心里暗暗的说道：“这位好汉绝对是人才，没学声乐简直就是国民的损失，他唱《我的太阳》，一定比帕瓦罗蒂还要高几度！他这么喜欢表达，怎么就不跟自己的老婆聊聊天呢，快一个小时了….不会是他老婆有什么语言障碍吧，那可有点可惜了….”

      阿迪亚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听到悦耳的手机铃声，有人接听了电话，甜润的女中音里洋溢着温柔与幸福，她耐心的叮嘱儿子好好学习，回去的时候，一定带着礼物给予犒劳奖励。艾迪亚很想睁眼去看，谁在接听电话，但顾忌着身边的语嫣和男高音，用鲸鱼超声定位的办法，确定那就是“黑西服”的长裙妻子，因为“黑西服”似乎夺过电话，声音里充满严厉，没说几句，就被对方挂断了。于是，两个人尽量压低声音争吵，男人指责女人太娇惯溺爱孩子，女人痛斥男人根本就没管过他们母子，两个人争吵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漫长的旅途让人疲倦，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睡去，车只是在靠着惯性前行。阿迪亚也昏昏欲睡，语嫣早已靠在他的肩头，睡的一塌糊涂。阿迪亚不时轻轻调整下自己的坐姿，缓解下肌肉的酸胀，他不忍心惊醒妻子，默默忍耐着。“黑西服”喘着粗气，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客车在飞驰着，车窗外的景色变得很单调，几乎看不到人的踪迹，满载着人们希望和憧憬的客车，似乎已经驶入无边无际的荒漠。      阿迪亚迷迷糊糊的听到后面丢钱包的男人，又开始指责自己的妻子，女人开始反抗，虽然声音很低，但安静的车箱，让他们的对话清晰入耳。争吵由浅入深，由小到大，时空也从现在，回放到他们的过去，由有所克制，到无所顾忌，由客观陈述，变成无端猜疑和辱骂。艾迪亚轻轻捂住语嫣的耳朵，没有被捂住耳朵的人们纷纷惊醒。几个热心肠的老人，走过去劝解着，争吵没有因此平息，反而变本加厉。

      乘务员久经风雨，习以为常，优雅的修理着指甲，她对争吵的小夫妻只说了一句话：“请您二位小点声，车上有孩子！前方到站后，大家可以休息十五分钟，有转站的请做好准备！”她似乎在警告什么，又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那个容貌十分大众化的男人，愤然起身喊道：“一会我就下车，你自己走吧，回去就离婚！”说完走到车门附近，等着前方车站的到来。车内安静下来，只有车窗外呜咽的风声，偶尔汽车响起的喇叭声，提醒人们躲避开危险。

    车终于停下来，那个男人头都没回的走开了。他的貌似菩萨的妻子留在车上，她拿出手机，好像是让某人在下一站去接她。语嫣睡眼朦胧的问艾迪亚到哪了，想下车走走。

      艾迪亚站起身，看到“钟馗夫妇”也起身要下车，那个一身休闲的女人走在前面，他的丈夫紧紧跟随在后面，女人的眼睛很有神韵，特别清澈，阿迪亚看的有点发呆。

        车外的空气十分清爽，虽然秋季已经到来，可中午时分，夏天的尾巴还是会把气温拉起来。阿迪亚感觉有些口渴，可还想去一下卫生间，他让语嫣先去买水，一个人向车站的室外旱厕走去。人口优势出现了，这也需要排队，男人一排，女人一排。“钟馗夫妇”也一前一后的走过来，男人跟在后面，女人走在前面，看上去怪怪的，仿佛女人领着一个大孩子。

        女人停下来排队，貌似钟馗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女人微笑着说道：“大哥啊，我要去女厕所啊，你要去的到那面去排队！”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用去，你把手机还有包给我，我替你拿着！”听男人的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的人。女人瞪大眼睛说道：“大哥啊，你过分了吧！你不用这样死看死守吧，我又跑不了，还的一两个小时才到站呢，你也去一下吧….”

        貌似钟馗的男人很坚决，伸手去拿挂在女人肩上的包，女人推搡着，包从肩上滑落，包的拉锁没有拉上，女人用的东西，还有几个证件滑落出来。女人变得愤怒，争吵开始了。女人说道：“你怎么总这样，我越不喜欢的事情，你越要做！”男人说道：“你考上了注册会计师，就想去外地工作，我不同意！”女人说道：“我们要生活啊，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看也挺好，你总神经兮兮的干嘛啊，弄的我好疲惫……”            客车又一次启程了，“黑西服”夫妇一直沉默着，被大众男人留下的“女菩萨”在整理着行囊，看来她真的要在下一站离开了，“钟馗夫妇”一直在低声的争吵着。客车没心没肺的，向下一个目的地挺近着，全然不顾乘客们的心情和感受，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空气中飘散着无可名状的压抑。

        阿迪亚拍着语嫣的肩头，一边哄着她慢慢睡去，一边默默想着心事。艾迪亚和语嫣结婚五年，孩子都已经两岁多了，可是语嫣的父母一直反对他们的婚姻，语嫣家境非常优越，有几处矿产，而艾迪亚只是个小县城里的蒙古族小子，一穷二白，没有豪车别墅，在他们二人的婚礼上，娘家人一个都没有来，语嫣不知为此哭了多少回。艾迪亚看着慢慢睡着的语嫣，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老婆，我爱你！我这次一定不发脾气，一定努力让你的父母接纳我！”

          漫长的旅途让所有人失去交谈的心情，都闭上眼睛寻觅自己的美梦去了。在这趟车上，大多数人是结伴而行的，有了同路人，漫长的旅途就不会太寂寞，而且可以分担些彼此的包裹，结伴而行会让人感觉温暖和充实，可总有人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上错了车，跟错了人，他们只好中途被迫下车，继续寻找自己的方向，寻找那个可以一直相伴到终点的同路人。

        漫长的旅途上，总会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难免会发生争执，甚至彼此怨恨，唯有彼此的沟通和理解，才能保持快乐和谐，冷漠到不想争吵，最后只会有人中途离开。

          既然选择了长途旅行，就要面对和接受旅途里的痛苦和失落，这也是旅行的一部分，虽然可以选择中途下车，可是下次旅行就一定会顺利无忧么，重头再来需要勇气和时间，还需要面对别人审视的眼神和无端的猜疑，只要还可以包容同伴的缺点，就应该尊重自己最初的选择。

        其实，无非是一场旅行罢了，每个人都是乘客，早晚都要下车，何必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主人，总是对同伴发号施令，甚至限制他人的自由，那只会让自己疲惫甚至绝望。永远不会有完美的旅行，自己满意的，别人未必满意，所有人满意的，自己又未必满意。旅途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计算的妥当，也未必有意义，没有了梦想与激情的漫长旅途，会更加乏味而单调，累了就好好睡一会吧，何必总是清醒的明察秋毫，也许梦醒了，就到了终点，也许梦醒了，就忘记了过去，也许梦醒了，朝阳就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来了！睡吧，亲爱的旅客们，一切都会好的，否则我们干嘛要走下去…..

2009年8月24日， 写在去北京的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