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由远及近,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出现在周围的墙上…………
“快点!别停下来,再不跑来不及了!”
“我实在跑不动了,歇一会吧!”
“你疯了,在这儿歇?!”
“有本事让他一刀砍死我!我就不信他敢动手,咱们可是亲爹亲妈啊?!而且,以我俩的武功.......”
“以我俩的武功,即便合力将其拿下,你舍得杀了他吗?”
“……”
“他已经被心魔控制了!完全不认识你我啊!”
“唉!造孽啊!当年就不该把他生下来。”
“也许……”
“也许白眉说得对,七世怨侣,是永远修不成正果的。芙妹,可能我们真的错了。”
“秀才,我从来没后悔过跟你在一起,如果还能再选一次,我依然会把孩子生下来。”
“芙妹,我们种下的苦果,应该由我们来结束。”
“秀才,嗯,这次我听你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大路中间,望着面前那个黑暗的身影,站住。
“不跑了?芙蓉女侠和金笔书生,好歹您二位也是江湖大家,逃来逃去多不好看!快说出我爹娘的下落,饶你们不死!”
“芙妹,和以前一样,我上。”吕落第低声吩咐道。
“嗯。”
啊————!
突然金笔书生一手砍在芙蓉女侠脖子后面,看她缓缓倒在自己坏里,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拿出一粒药放到她嘴里,这样可以让她多睡几天。
金笔书生把芙蓉女侠靠到路边的石头上,迈步走到那个要杀了自己的人面前。
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一身武艺,江湖少侠。看着儿子被心魔控制,脸变得越来越狰狞,再想起朝廷发的追杀令,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金笔书生,你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我动动手指头,你就死了!”
“以我们夫妇俩的武功,杀你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说吧,要做什么交易。”
“你爹娘在哪,我确实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找,给我七天时间。但是在此之间,你必须答应帮我照顾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就像对待自己亲娘一样,可以吗?寻找你爹娘的事,交给我!”
“我为什么要信你,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
“那你就永远别想找到你爹娘了!”
“金笔书生,江湖上盛传你极善诡辩,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我媳妇儿在你手上,找不到你爹娘,我回来再让你杀掉。这总行了吧?”
“你要怎么找?”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好,我答应你!七天啊,就七天!”
“一言为定!”
外面的空气沉闷的像是要下雨一样,白眉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翘着腿,一脸坦然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最近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自己早就有耳闻,果然自己十五年前的一句预言成真了。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伸了个懒腰,白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今天天气不错,上午若是没人来算卦,干脆回去睡大觉好了!想起来之前的事,算算时间,他如果不来找自己, 这场灾难也该结束了。当初就跟金笔书生和芙蓉女侠说了,孩子一定不能生下来,这孩子是个妖孽!可他们根本不听,骂他是邪门歪道,还把他打出门去。结果一一应验,这孩子长到十五岁以后在江湖杀人无数,手上血债累累,武功罕有匹敌之人,究其原因竟是练武走火入魔,被心魔所控制,一心只为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混世人魔啊!
“白眉先生,别来无恙啊!”
楞了一下,白眉一骨碌从凳子上翻坐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身后的人脱口而出。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金笔书生话不多说,直接拿出一袋金子,扔在他怀里,“我要回到十五年前。”
“吕先生,您在开玩笑吗?你觉得自己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啊?”
“别废话,我知道你有办法!”
“.....哈哈哈,果然是金笔书生。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确实是我做了手脚,但你儿子的心魔跟我没关系,这点是避免不了的,这个孩子本身就是混世人魔!假如当时你们听了我的,不生这个孩子,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呵呵,好,现在明摆告诉你,钱,我看不上!“他颠着那袋金子轻笑着说。
”你要什么?“
”我要你们的客栈!“
”哼,我就知道是客栈......我答应你!“
”痛快!地契拿来!然后再看看我这份契约,如果觉得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快点!’
“吕大侠,我还要告诉你,回到十五年前以后,您的一举一动都将会在我的掌控之下,而且你的每一个改变都可能会对现在产生不能估计的影响,你考虑好了再做。”
“好,我知道了。”
白眉关上了密室的大门,上锁,站在门外。
那么吕大侠,祝你好运了。
这白眉是西域高人,表面上是混迹江湖的道士,其实在昆仑山修炼得一身极其精湛的奇门遁甲之术,往后可预测未来之事,往前可助人改命换运。二十年前七侠镇一游,便看出了此处人杰地灵,而且在同福客栈见到几位江湖人物以后,越发觉得此处是英雄汇聚之地,那时候就有了把这里据为己有的想法。
后来让自己的贴身仆人赛貂蝉在他们客栈对面开了一间客栈打算恶性竞争,把他们搞垮,奈何他们几个人都一直很团结。再后来花了大把银子买通镇上当铺掌柜钱夫人,三番五次强买客栈,不料最后还落得牢狱之灾。
一系列阴谋诡计都没有成功,白眉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把希望寄托在唯一即将出生的吕落第和芙蓉女侠的儿子身上。
那次终于成功了。
风雨大作,树叶沙沙作响。
吕落第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客栈大堂,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站在账台里面,对面站着郭芙蓉,自己交往了十年的女朋友,不过五年之前已经变成媳妇儿了。眼前的女孩张着大嘴,满脸着急的看着端着碗筷盆的双手,结巴道:“吕秀才!你发什么愣啊?快接我一下,端不住了!”
”来来来,怎么了芙妹?”
吕落第焦急的扶着郭芙蓉坐下,让她深呼吸,帮她按摩着背和脖子,将碗筷盆丢在身后。
吕落第勾起嘴角,看着郭芙蓉微微隆起的肚子如释负重。他回来了,郭芙蓉刚怀孕两个月,经常觉得累,来了几个郎中看过,给抓了几副药吃了,结果也没什么好转,大家都认为是怀孕的反应比较大。
那一年,自己已然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新科进士,一支判官夺命笔练的出神入化,仰慕者无数,仇家亦无数。然而尽管如此,在七侠镇这个江湖纷争之地,自己和心爱的女人,还有几个知己朋友,经营着这家不大的客栈,结婚生子,倒也平安无事。
事情就出在这个节骨眼上。
那一天,吕落第去十八里铺收账,因为担心小郭的身子,账没收完,早早的就回来了。一进大堂,就发现大家都愁眉苦脸的,特别是小郭,一脸焦虑的看着他,脸上的还挂着泪痕,明显是刚哭过,他着急的走到跟前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秀才,你走没多久,来了个人。给小郭号了下脉,说了几句.....”
“该来的终于来了”,他拉着小郭的手腕,“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人?说了什么?”他硬是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摸着小郭的肚子问道。
“额........嗯.........”
“快说啊!”
“秀才,他说我怀的不是人......”
“放屁!”自己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的反应,“不是人还能是鬼吗?”
“你们俩是七世怨侣,命中注定这辈子要在一起,但是不能有子孙,否则这个孩子就是为害武林的大祸患!”
“谁说的?!”吕落第脸色一沉,转头问向众人。
“打死你也猜不到!”李大嘴急忙上前喊道,“这人你绝对认识,而且跟我们还很熟!”
我怎么可能猜不到,我可比谁都要了解。
“谁啊?”
“当时让你追小郭的那个白眉老道,你还记得吗?”
“是他?”
“你说巧不巧,就来过两回,一次给你促成姻缘,这次又告诉你结婚可以但不能生孩子。”
”你们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打出去了呗!”
“没事,大家别紧张,我们在一起生活这多年了,为人光明磊落,从不坑蒙拐骗,损人利己,怎么可能有这么坏的报应?!”
晚上,郭芙蓉洗完脚,吕落第一边给她按摩一边给她宽心,“别想那么多,白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危言怂听。”
“可他说的一切都对上号了啊,我是越来越累了,觉得肚子越来越沉,才两个月啊!”叱咤江湖的芙蓉女侠,这时候也没了主意,着急的看着秀才的脸。
“怀都怀了,还能打掉吗?”
说出这句话,吕落第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小郭的脸色。
他知道自己要加快了步伐,生怕慢了一点儿就又会被卷入相同的结局。
“秀才,如果,将来真的这个孩子成了贻害武林的祸患,我们就是江湖的罪人啊!”
“白眉这个信口开河的江湖骗子,下次见到非要了他的命!”
安抚小郭睡下,吕落第一个人走到后院,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想想还在十五年后等自己的芙蓉女侠,又想到已经成为魔鬼的儿子,到底怎么办?真的要打掉这个孩子还是就此生下来,这可是两个人历尽生死的爱情结晶啊!吕落第一时自己也没了主意。
“看来只能找到白眉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吕大侠,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可是时间是你自己选的,假如你能下得了狠手,这结果说不定还能改变。”突然白眉出现在他的身后,幽幽的说。
“你什么意思?”
“这包药给你,作用是什么你肯定知道,不用我教你。用完,你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已经把客栈给你了!”吕落第咬着牙说道。
“哈哈,十五年后的同福客栈,还能有什么价值,这只是送你过来的酬金罢了!”
“白眉,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是不想回去了吗?还是打算重新经历一遍这场灾难?”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没别的,就是要你这个店!“
“小郭,看你最近身体好多了嘛!”掌柜的关切的问道,“脸色比之前看着也好多了,最近反应不大了吧?”
“是很奇怪,最近没什么不舒服的,也不吐,肚子里也不了闹腾了。”
“所以说,那白眉就是装的!什么十卦九零,鬼才信!”大嘴一脸正气的骂道。
“大嘴,你今晚多做点好吃的,炖个鸡汤给小郭补补身子,最近都紧张的不行,咱们也休息休息。”
“行了,掌柜的,你就请好吧!”
晚上,吕落第拿着白眉给的那包药走进了厨房,看着那碗鸡汤,思忖着.........
大堂的嘈杂声快让他忘了那个送他过来的死寂的世界,此刻的江湖,人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十五年后会经历怎样的浩劫。透过窗户看到七侠镇的天空,努力把视线延伸到最远的地方,好像从那儿还能看到希望。
自己曾无数次的仰望这里的天空,快乐的,悲伤的,幸福的,痛苦的。这次,是让他最为难的。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紧张。
“秀才,如果你想好了,我没意见。”
“芙妹.....你都听见了?”
“这辈子,能遇见你,我们在一起相爱,还嫁给了你,挺知足的。”
“芙妹你别说了。”吕落第一把抱住她。
“可我就想给你生个孩子啊....怎么就成妖孽了啊......”,厨房内是芙蓉女侠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了很久......
“秀才,把孩子打掉吧,这样我们都安心了,下半辈子有你陪着我就行了。”
“你真的舍得?”
“不舍得又能怎么办?难道看着他祸害武林吗?”
“大不了,我们不让他学武功还不行吗?”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白眉不可能给你那包药,做的这么绝,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芙蓉女侠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他问道:
“芙妹,你觉得他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呢?像你还是像我?”
“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他像我。”
“为什么?”
“这样,就当我还能陪你很久很久。”
吕落第沉默一会,最终说出了那句话:“那你现在就好好跟他商量商量,争取生下来的时候,让他多像你一点。”
“秀才....”
“生吧。”
吕落第失神望着自己最亲的人面露欣喜的走出厨房,背后是夕阳的天空,很美,美得让人怀疑还能存在多久。拥有和失去,有时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时光如同耳边的风,生活的一幕幕景象压缩成很多束光,穿梭而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吕落第已经站在了嘈杂的卧房门口。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是芙蓉女侠十月怀胎的结束。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吕落第垂下眼帘,良久,一声啼哭,一声叹息。
重来一遍,结局依旧,可是这次他却终于明白了,造成这个结局的人,是自己。
接受了。
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的门正被人缓缓拉开。
“吕先生,欢迎回来。”
就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吕轻侯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门。外边儿已经出太阳了,地上的积水也已干了大半。
他成功的回来了,这里的街道和十五年前没什么两样,这里的人也和十五年前没什么两样,这里的世界和十五年前没什么两样。
在一栋熟悉的房屋面前停下,敲了敲门,走进去屋里很安静,一个温柔的女子躺在他面前的床上,很安详。被心魔完全控制的儿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
“别动我。”
儿子愣了一下,放下手。
“最后的日子是你陪她走完的吗?”吕落第问道。
“当然是啊。”
“谢谢。”
这是一次来自过去和将来的对话,吕落第抬头看看自己的儿子,眉宇间真的有几分自己熟悉的感觉。
儿子举起手中的刀,吕落第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是刚刚生完孩子的芙蓉女侠,抱着孩子,看着自己的脸说,“秀才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真的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