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类人,以“贩卖人情”为傲,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认识谁谁谁。这个谁谁谁一定是个让人一听就肃然起敬的名字。听者大多是一笑置之,真有信的人,笨嘴拙舌地凑上去,事情办不办得成无从得知,被奚落一顿倒是必然的。幸亏,我是那个一笑置之的人,倒不是对那个“谁谁谁”不感兴趣,是真正知道强行“被人情”是件辛苦而不讨好的事。
(一)
先谈谈我被“人情”绑架的经历。
我素来没有熬夜的习惯,手机更是会在9点就自动关机。某日清晨发现有13个未接来电,对象是某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打这么多电话,我自然是吓坏了,忙不迭回过去,开门见山,“你找我什么事?”对方反问你是谁?我报上姓名,对方又反问某某某(我的名字)是谁?我无力微笑,然后挂机、吃饭、上班。结果在晨会期间,他再次打来电话,且一口气打了三次,等我会后打回去的时候,他自顾自述说,并给我下了个任务——拟制一份合伙协议。
结果,当然是写了,熬了一个晚上写出来的。彼时,不但是我工作上最忙碌的时段,更是我休病假、做手术的前一周。理所当然的拒绝理由,他反驳得理所当然,你业务那么好,拟个合伙协议分分钟的事。
多年来,我被那些“分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打扰过无数次,令人气愤的是这些打扰我的人,竟然绝大部分不是亲密朋友。有一面之交的陌生人、有多年不联系的小学或是中学同学,甚至尴尬的是,还有“见光死”的相亲对象。最初,我尽己所能做,消耗的当然也只能是休息时间。甚至,某次出外旅行的晚上,还帮一个朋友的朋友的亲戚准备了一大宗起诉材料,次日因为睡眠不足,爬山时摔倒,磕破了膝盖,留下丑陋的伤疤。
之后,我开始尝试拒绝,不接电话——那就电话轰炸,直到你接为止,甚至联系过我的父母;不见面——更简单了,直接找上门,找不到我的住处,那就找我父母的住处;不回应——舆论压力压死你,在微信群里问,不停的问,不怕我看不见,怕群友们看不见等等等等。我拒绝之路只有一条,但要我回应的途径却有千千万。最诡异也最让我心惊肉跳的一次,那人找到我父母,连我名字都叫不出来却要我“举手,帮个小忙”,父母无法辨认来人身份,却也好心接待,并在第一次时间给我打了电话。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他之所以找得到我父母处,是因为某次,我们共同拼车,途中我打电话与朋友沟通了一些法律问题,他获知我拥有这方面的资源及知识,又因为我是中途上车,知道了我父母居住的小区。被惊吓的我,何止是将他当做是朋友那般的精心在意,简直比对客户更和颜悦色、更专业,生怕一言不合,他做出某些事,惊吓着年过半百的父母。
(二)
他们找不到一位专业人士答疑解难吗?就好比,遇到法律纠纷不找律师,却找一位法学教授,压根不是因为他觉得教授比律师法律知识丰厚,而是他认识教授(或许是他的朋友认识),一句“举手之劳”就能换得教授真心诚意、专业水准上佳的帮忙。不必说他这样的行为是对教授专业的肯定,换个角度想,何尝不是种否定?因为他认为教授“抬抬小手指头就能解决问题”,完全看不到教授背后经验与学识的双重累积,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否定了所有。甚至,再直白些,律师的专业帮助是用金钱衡量,而教授的专业帮助最多只有一句并不十分真心的“谢谢”。
“贩卖人情”有的是为了自己,有的是为了亲朋,都无可厚非,而有的根本就是吹牛吹过头了。那位给我打了19个电话的所谓朋友,因为在酒桌上提起他认识某个法律界大拿,并称两人如何如何熟识、如何如何要好、对方对他的请求如何如何的有求必应,同桌饮酒的某位刚好着手与朋友开办咖啡店,正为合伙协议犯难时,听他这样一说,自然是顺理成章的想要这位大拿帮忙。而他,与该大拿其实只是几面之缘,并无交情,为圆脸面,他想到了我仅是一面之交的我。我甚至想,他或许给了很多有一面之交的人打电话,而我凑巧是那唯一回了电话的人,甚至是在他完全想不起来我是谁的情况下,还愿意免费为他草拟协议的人。
我尊重“人情”,是因为我觉得,力所能及时,帮人就是帮己,毕竟,放眼望去,何处是完全没有人情的净土。甚至,那位一拳将医生打晕的行凶者,竟因为“妻子刚刚生育无人照料”这样的人情考量而获释。国家权力尚且有这等考虑,我等小民岂能完全置人情于不顾呢?况且,在现实中, “人情”已被披上了“情商”的外衣,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就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可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工作、生活、学习已经占去了大半时间,却还要分心去处置这样无用的“人际”。曾有人问我,这么多年,帮别人答疑解惑若是以咨询价计,约需多少钱?我答一套房子(虽然我身处小城,但大城市的咨询价位也高)。朋友咋舌,你应该收费的。
我能收费吗?大多数人打着认识我的旗号,用人情绑架我的时间和知识,甚至认为那些问题根本就是“分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是不是无力感奔袭而来?
今年,我换了电话,处在新旧号码过渡阶段时是两个号码都用的。前同事——并不熟,只是点头之交,我们都辞职离开,约五六年未有任何联络,春节短信拜年都不能有过的那种——找我,自然是先打原来的号码,频率为一天一个,大约打了一个周,非常不幸的是,那一个周我出差,没带旧手机;然后打新号码,我被拼车的陌生人吓着了,陌生电话我也拒接;直到某一天晨间,他将电话打到了办公室,连续、不间断的打了五次,助理问是干了什么坏事被人追杀。我回了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你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我讷讷无言,对方又说有个事,你给处理一下;我竟然答应了。得知来龙去脉的助理自然是一脸嫌弃,说我懦弱,拒绝都不会吗?
我不接电话未尝不是种拒绝?是别人不愿意接收这信号罢了!也有人说,这是好事,你积累了人脉!真正是大错特错了!若人情之目的是为了人脉,我收费何尝不可?看在朋友面上,打个折,对方何止欢天喜地?可我不但从未在这些事故上收过费,甚至大部分人我连面都没见过,他所咨询的事项最终也并未成为我真正的业务,更不用说为我带来更多的业务了。手持人情大旗的目的就是“举手之劳”。在公交车上让个座是“挟持了他人之道德”,在夜半打我电话询问、周末不管我是否有事直接登门更是挟持了我的道德,我若在行为上、言语上、表情上,稍有不慎,坊间自然会流传起“某某某不会做人、恃才傲物等等”,甚至是更多,诸如没有家教、怪不得是剩女之类更恶毒的流言。
做人是不是太难了点?
(三)
所以,我不参加同学聚会,那些有交情的同学不用聚会也是一直联络着,没交情的也不是一次聚财餐就熟络的起来的。我甚少加入微信群、QQ群,甚至一下班就关了手机,跑步、健身、读书比微信点赞有意义得多。我极少约朋友到家里玩,生怕哪一个不小心泄露了住址,出现陌生人敲门的尴尬,咖啡店安静、温馨,是个聊天的好所在!这不是我不懂人情世故,而是因为我真正的懂得人情不是交际,更不能滥用,急人所急时,即便是陌生人我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若是贩卖人情用以交际、脸面,恕我不能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