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使劲地朝那扇厚重的门板上擂了几拳。老头子没有回应，莫非他真的死在里面？我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死在我身上的六十岁老头，至今仍让我心有余悸。
时隔多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依然萦绕在我的心头。老头子苍白的面孔，长满老人斑的躯体从我身上滑落的惊悚画面，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内心的恐惧，让我不得不考虑利弊。我仓皇失措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迈下他家的门槛。
“咣当”一声，我条件反射地回头望去。门打开了一条缝，紧接着老头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缝隙里，用长满老人斑的手轻轻地把门拉开。
“谁啊？”
“大爷，是我，黑猩猩。”我赶紧收回迈下门槛的脚步，小跑着回到他跟前。
“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你让我过来看你。”我跨进他家的门，扶住了他打颤的胳膊肘。
“是吗？”
“是的，大爷。”
“瞧我这记性，人老不中用变糊涂了。”
老头子一️边费劲地咳着，一边扯着嘶哑的声音对我说。我慌忙伸手在他的脊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扶着弯腰弓背的他走进了客厅。
“大爷，你不要紧吧？咳得这么严重，要不要我扶你上医院看看？”
我把老头子扶到电视机前面的沙发上坐下，拉过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把他包裹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在饮水机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的手上。
“大爷，你喝杯水压压惊。”
“不是，那个什么？喝点热水，缓缓气。”我赶紧纠正过来。
老爷子颤抖着双手接过水杯，张开干瘪耷拉的嘴唇往杯子里面吹了几下。对着杯子手柄上的杯槽，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猩猩，你找大爷有什么事？”老头子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双手扯紧身上的毯子。
“大爷，我来找你帮忙。有件事让我左右为难……”
我迫不及待地想向他说明来意。但转念一想，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抱着太强的功利性来接近。于是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知道你身体有恙，想过来看看。”
“别打岔，大爷我漂洋过海，打拼了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就凭你这副模样就想蒙骗我的眼睛？说吧，找我帮什么忙？”
我绕过茶几，走到老头子面前。蹲下身子，两手轻轻搭在他的膝盖上，望着他干枯的眼睛下耷拉着的两只大眼袋。轻声细语地问：
“大爷，上次你在电话里说要包养我，让我考虑一下。现在我考虑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选个吉利的日子正式收我为雀？”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咋记不起来了？”
“中秋节的晚上，我趴在窗台上。嚼着手上的月饼，眺望远方天空中的月亮。思绪万千地感慨人生的艰难，你的电话闯了进来。‘猩猩啊，今夜的月色多么美，天上的月亮多么圆。只是可怜了我这孤寡老人，独自一人对月哀叹。若是你能陪我过完余生，未来我的财产全转到你的名下。’”
我模仿老头子的语气向他重复了一遍他在电话里头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待他回忆曾经向我许下的誓言。
“是吗？真有这回事？”
“大爷，你忘了？”
“瞧我这脑袋，什么时候说过这档子事？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呢？”老头子吧嗒吧嗒着干瘪的嘴唇。
我失望透顶地翘起嘴巴，抽回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挨着他坐到沙发上，弯下腰，侧转头盯着他没有一丝光泽的眼睛。
“大爷，你再想想看，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老头子慢悠悠地拄着拐杖站起来，走进餐厅里的冰箱前，拉开门取出里面的食材放到餐桌上。对着我，用手指了指桌面。
“猩猩，你去烧顿饭。咱爷俩坐下来先喝一杯，其他的事，饭后再谈。”
“难道这老头子是在考验我的厨艺？”我心想。
我望着老头摆在桌面上的一堆食材，稍微犹疑了片刻。站起来走到餐桌前，取下挂在餐桌后面墙上的围兜系在腰间，抱着食材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厨房。
“大爷，你一个人生活也自己做饭？”
“我不做，请了钟点保姆做饭。”
“你家的厨房真大，可以抵得上我家的客厅了。”
“哦，你要是喜欢做饭的话，以后你可以常来帮忙。”
我卷起袖子，揭开锅盖。淘米、洗菜，操起菜刀“咔咔”几下。一堆食材在我手下，瞬间装进了菜盘。
把最后一道蚂蚁上树端上餐桌，我解下围兜挂回原位，挨着老头在餐桌前坐下。
“不错，色香味俱全。真看不出来，你不但上得了厅堂，还下得了厨房。”老头子低下头，闻了闻桌面上的美味佳肴。
“大爷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不但可以做你的床伴，还能免费为你烧饭。”我拿起空碗要为老头盛饭。
老头子把手挡在我面前，示意我停下。指着后面的冰箱上放着的一瓶老王八，让我替他拿过来。
“不急，咱爷俩先喝一杯。不要枉费你一番苦心煎炒出来的肉菜。”
“大爷，你也喜欢喝王八？”
“嗯。老王八是我的最爱，用金也不换。这些年来，我都是靠它活下来。”
“你一个人也喝酒？”
“一个人的生活很苦闷，常常用它来解闷。”
“大爷，你要是感觉生活沉闷。给我打个电话，我随叫随到。”我往老头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老王八，又给自己斟了一小杯。
“来，干一杯。”我端起自己的杯子，往老头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干。”
来回碰了几杯，不胜酒力的老头子醉醺醺地趴在了桌子上。偶尔发出几声嘶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
“大爷，你还行吗？”我摇了摇他的胳膊。
“咋不行？”老头子费劲地抬起头，但很快又倒了下去。
我倒了一杯水塞到他手上。
“大爷，你起来喝点水。”
“嗯……”
过了一会，老头子趴在桌面上打起了呼噜。我拍了拍他的肩，摇了摇他的胳膊。依然没有把他从如雷的鼾声中唤醒，我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下。望着满桌没有动筷的美味佳肴，我大失所望地收起了餐桌上的碗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