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礁石上，月光清冷的睥睨海面，微光粼粼，于是她选择死去。
镶嵌了明珠的贝刀微泛冷光，薄刃划破鳞片与血肉的声音，听得清晰，血液的鲜美包裹了海水的腥咸。
那些所有的期望和幻想在此刻升腾，她嘴角噙笑渐渐隐匿于愈浓的夜。
01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鼓起一片温暖，床上的少女睡的香甜。
闹钟突兀的打破这一刻的香甜，少女迷迷糊糊的闭着眼摸索，闹钟被少女关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几分。
用被子蒙住头的少女突然掀开了被子，睁开了双眼。
她腾的坐起，将被子全部揭开，一双洁白修长的玉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我真的回来了！”
少女眸中有激动溢出，点点泪花如星光入眼，明亮璀璨。
楼下有少年的声音传来：“小涵！要迟到了！你快点！”
闻言，温热的泪水从眼中滑落，顺着脸庞汇成一片。
景落，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小涵？你好了没有啊？”
男孩略微变粗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无奈。
“来了，来了！”
小涵匆忙穿上衣服，跑下了楼。
门口，着白衬衫的少年，骑在单车上，单脚撑地，斜跨包落在了身后。
清晨的空气弥漫着清新，少年脸庞线条硬朗，浓眉，桃花眼以及嘴角处单边的酒窝。
景落看到小涵跑下来，冲她一笑，世界都明亮了几分。
小涵坐在单车后座，紧紧环着景落的腰，将脸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深深嗅他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肥皂香。
02
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如同伊甸般的仙境，而大海太平太静，多少故事无人倾听。
课堂上小涵单手撑着脑袋，呆呆的看着认真听讲的景落，不管不顾隐隐作痛的脚。
姥姥的声音在小涵的珍珠耳针中响起“人鱼断尾，可成全执念，不过只有三日，三日后便魂归深海，化为泡沫。”
她已经忘记贝刀刺入的疼痛，一刀一刀的凌迟于她是救景落的最后机会，她开始回望脑海中不愿记起的画面。
18岁的人鱼都需来人间历练，看看宇宙的日夜交替，学习海底没有的东西。
小涵被安排在亿光高三1班，学习人类的生活与规律。
彼时的岁月，小涵初上海岸，还不习惯用双腿走路，总是走的歪歪扭扭。
嘲笑声，讽刺声不绝于耳，小涵不知道什么叫风尘味很重，也不知道骚是什么味道，然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些话语肯定登不得大雅之堂。
总是有三三两两的女声，捂着嘴，窃窃私语，人鱼天生灵敏，所有的话语都如数落在了小涵耳中。
小涵的眸子日渐暗淡，不再神采奕奕，也不再轻易走动，敏感脆弱在彼时将她困在黑暗之中。
所有放学的午后，小涵总是磨蹭到同学散光，独自别别扭扭的走回家。
直到那天，小涵一如往日的等众人离去，唯独景落迟迟不动身。
夕阳已昏昏欲睡，教室内的光线分布不均，景落的面容看不清楚，只看得见一团模糊的光影。
他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即使在黑暗中，小涵也敏锐的感觉到他皱起的眉头。
“欸，你没事儿吧，同学？”
小涵的声音于空荡的教室回响。
男生一直不说话，额头有细汗沁出。
小涵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嘲笑，她拿出一颗药丸状的珠子，给景落服了下去。
景落吃完，觉得腹部一阵清凉，那绞痛竟被清凉挥散。
03
自然规律应同宇宙一般，循环，且毫不留情。
景落与小涵渐渐熟稔，也会在被人嘲讽时为她争辩，也于那些青春的岁月载着她，一起面对电闪雷鸣与暴雨突袭。
景落曾问起，那个午后小涵给他的是何神药，以至于在日后的日子中，不再饱受胃痛的折磨。
小涵只是云淡风轻的说那是死去的父母家中传世的药丸。
小涵没有说，那是每个历练的人鱼保命的丹药，它有个好听的命字叫做“鲛回”。
少年与少女的故事，甜蜜总是相随。
景落与小涵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个人默契的牵起了手。
高考完的假期，暑期炙烤的难耐，景落看小涵无精打采，心中着急不已。
小涵说：景落，我喜欢海，我想去看海。
景落二话不说，带着小涵来到了海边，沙滩烫的双脚通红，小涵却朝着大海，慢慢的走去。
“小涵？”
景落发觉小涵不太对劲儿，便试探的叫喊。
没人应，她如梦魇般继续前进。
景落慌忙的去抓小涵，终究是晚了一步，小涵进入海面后，速度竟快的惊人，瞬间消失在海面。
景落见状，大脑一片空白，纵身跃入海中，想要救起小涵。
海水哗啦一阵，便趋于平静，壮阔，宁静，仿佛从未有人涉足。
小涵入海后，便化作了人鱼，海水的清凉使小涵逐渐的清醒过来。
她回头，尾巴快速摆动，向景落掉入的方向游去。
景落的身体在海水中缓慢降落，双眸紧闭，不再含笑。
04
小涵抱着景落，为他度气，然，景落的双眸仍旧未曾睁开。
白色的珍珠从小涵的双眸中滚滚而出，鲛人流珠，却也万年难遇。
海底的种族总是太清太冷，人鱼尤其，海底的掌控者岂能落泪，因而鲛人流珠，自古以来只有传闻，见着甚少。
宇宙轮回，万物交替，天道不可逆。
“鲛回”不但是保命丹药，且保人鱼历练之时可顶住阳光侵蚀，不至失了心智。
景落服下“鲛回”，乱了规律，便受到海的惩罚。
小涵抱着景落的尸体回到鲛殿，她去求姥姥救景落，人鱼姥姥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岁，她冷眼看着乞求的小涵，没有言语。
小涵抱着景落的尸体在人鱼姥姥身前跪游了整整两年。
人鱼姥姥睁开了假寐而闭上的双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穿越了海底数万里。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姥姥告诉我，鲛尾断，清执念”
人鱼姥姥悠悠的说出这句话，便阖上眼眸，沉沉的睡去。
小涵抱着景落的尸体，不停的呢喃：“鲛尾断，清执念，鲛尾断，清执念……”
于夜，她游上了礁石，一刀一刀割掉自己的尾巴，只为了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为了让景落重生。
镶嵌了明珠的贝刀微泛冷光，薄刃划破鳞片与血肉的声音，听得清晰，血液的鲜美包裹了海水的腥咸。
那些所有的期望和幻想在此刻升腾，她嘴角噙笑渐渐隐匿于愈浓的夜。
05
放学的铃声将小涵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个她抱了两年的身躯，此刻体内流淌着温热的血液，于她面前如此鲜活。
景落来到小涵的座前，为她整理书包，载她回家。
他很奇怪这两天小涵总是时时刻刻的粘着他，一丝也不得闲。
第三天的傍晚，小涵告诉景落她想去看海。
景落扔下还未完成的作业，骑着单车，载着小涵来到了海边。
夏日的晚风哄的人暖烘烘的，海风送来的腥气竟仿佛能嗅出咸咸的味道。
小涵与景落背靠背坐在沙滩上，阳光的余晖已经稀薄，暗红与海面连成了一片。
“景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
“从前有一条美人鱼……”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爱上了一个王子？”
“才不是呢！这条美人鱼啊她见过雪山，看过云朵，穿过寒流，越过暖湾。她总是在游，游啊游，直到有一天，她在旅途中碰见了一个生病的鲸鱼。”
“鲸鱼还会生病？生什么病？”
“这头鲸鱼啊，得了胃病。”
噗嗤，少年的嬉笑声荡在空中。
“人鱼救了这头鲸鱼，于是鲸鱼为她唱歌，为她喷水，然后他们相爱了。”
“不是远缘杂交不亲和吗？”
‘……’
“可是鲸鱼和人鱼不是一个世界的，鲸鱼需要来海面呼吸，人鱼需要在海底躲避阳光，于是，鲸鱼为了寻找回家探亲的人鱼，就被淹死了。”
“哈哈哈，鲸鱼还能被淹死，太蠢了。”
“是啊，这头鲸鱼太蠢了。”
“然后呢？”
“然后呢，人鱼用祖传秘方救了鲸鱼，可是自己却化成了泡沫。”
“啊？人鱼还是变成了泡沫啊！”
“所以啊，景落，以后你要是看到一头鲸鱼在海面上唱歌或者喷水，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在寻找人鱼呢！”
夜就在少男少女断断续续的聊天声中溜走，海面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阳光洒在海面上，小涵于晨光中身影渐渐淡薄，最终化为了泡沫，留在沙滩与海面的接壤处。
我想她是想要守护陆地上的某个人吧，所以即使与时间为敌，她仍选择爱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