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重读这些小时候的童话故事了。记得前两年看到过一些文章指出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的原作其实都很黑暗，是恐怖故事。现在回过头自己再去阅读，恐怖不恐怖或许是看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细思恐极或许是在成年人视角下童话会带给我们的。
小美人鱼的故事是一个悲剧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不过反过来想想，这个故事并没有违背童话一贯的公主与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的套路，只不过，公主另有其人罢了。小时候印象比较深刻的情节一直是小美人鱼没有听姐姐的话，杀了王子换取自己的生命，最后变成海里的泡沫。而这一次重读，却让我意识到被忽视的小美人鱼变成人类之前的故事。
首先，海的女儿的故事全文贯穿着各种各样的交换，想要打破本身的规则，必须要付出一些，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小美人鱼用声音和疼痛换取人类的双腿和在陆地上生活；用得到王子（或者其他人类）全心全意的爱换取不灭的灵魂；姐姐们用自己的长发换取匕首；通过用匕首杀死王子，小美人鱼可以用王子的生命换取一次反悔的机会变回人鱼；即使到故事的最后，小美人鱼变成泡沫后，作者依然设定了交换。作为漂浮的灵魂，看到好孩子可以缩短进入天堂的时间，而坏孩子则会延长。
而海的女儿之所以被认为是一个悲剧，就是因为这些交换付出了代价却从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但这次重读使我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首先，小美人鱼想要的到底是不灭的灵魂还是王子，她的爱人？
从一直被我忽视的故事的设定来看，小美人鱼第一次浮上海面遇见王子的时候，其实故事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而这三分之一的开篇故事中小美人鱼一直对海面上的世界非常的感兴趣，而与其他姐妹的好奇不同，她对于人类世界的兴趣并不仅仅是未知的风景，而更多的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她所感兴趣的，其实从来不只是那些未知的环境，而是没有体验过的生活方式。
这时候，她遇到了王子。在她第一次浮上水面的时候，遇到了她想象中那样的人类，而人群中最英俊的王子打动了她。并且由于暴风雨的气候，小美人鱼有机会零距离的接触到王子，而不是像其他姐妹一样，只能在远处默默观察人类。更有甚者，由于王子的昏迷，她都没有机会感受到王子对于她这样的异族的恐惧或者抗拒，王子就以她所想象的样子保留在了她的心里。
小美人鱼对于王子很有好感，并且持续关注，但是一致都是单向的，默默的观察他的生活，而从没有过交流。在与女巫交换变为人类的魔法药水之前，小美人鱼也问过她的祖母，如何能够得到不灭的灵魂，而祖母给她的回答与女巫的方案如出一辙，就是有一个人类爱上她，跟她结为夫妻，将她放在心里的第一位。
而在与祖母的对话中，小美人鱼关注的，从来都是不灭的灵魂，而不是王子。当然，获取王子的爱和不灭的灵魂在小美人鱼眼里看来是相辅相成的。得到了王子的爱，她就可以拥有不灭的灵魂。但是，我认为基于小美人鱼对王子极其有限的了解，与其说她爱王子，不如说她选择了这个让她很有好感的人作为目标，通过得到他的爱，来交换一个人类不灭的灵魂。
当然，文中小美人鱼有机会通过杀死王子来得到重新变回人鱼的机会，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这或许是一种牺牲自己，成就爱人的体现。但是换一个角度看，变回人鱼对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她并不想要三百年漫长的“鱼”生，以及一旦死亡就会消失的灵魂。
或许，说这不是爱对于小美人鱼有一些求全责备了。那么就但从不杀王子这个行为来看，我认为这只是正常的人性和善良。
王子在小美人鱼追求不灭灵魂的过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甲。他不认识人鱼时候的小美人鱼，从头至尾不知道小美人鱼的诉求，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被捡到的哑巴。他本不该为小美人鱼的选择负责，可是现在，他却成了可以挽救小美人鱼生命的交换品，这对王子以及所有关心王子的人来说公平么？去杀这样的一个人跟杀一个无辜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付出的爱就一定能得到回报么？
如果没有邻国的公主，小美人鱼可以通过和王子在一起，得到不灭的灵魂么？
在我看来，小美人鱼的可悲就在于有没有公主，王子都没有爱过小美人鱼。在公主没有出现之前，或者说在王子见到公主本人，发现她就是在自己遇到风暴昏迷时“救”了自己的梦中女神之前，王子曾经表示愿意跟小美人鱼度过一生，但前提却不是因为对小美人鱼的爱，而是因为小美人鱼像他记忆里的公主。
是的，只是一个替代品。
而得到不灭的灵魂的前提是什么呢？是伴侣对她的爱要高于一切，要高于父母、高于其他一切的社会关系、要永远忠诚。可惜的是，王子的心里，永远住着另一个人。因此，即使他们真的举行了婚礼，小美人鱼也未必能得到永恒的灵魂，可能只是不用马上变成泡沫罢了。
然而作者没有给这样得过且过的结局，毕竟女巫已经定义了两种选择，要么得到王子的爱得到灵魂，要么在王子和真爱结婚的第二天早上化为泡沫。所以，王子命中注定的公主，出现了。
小美人鱼和王子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因为小美人鱼不能说话，无法表白么？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都能意识到，海的女儿所描述的爱情故事是一场凄婉的单相思（如果姑且把它称作为爱情故事的话）。就如我之前提到的，王子从来没有把小美人鱼当作爱人来看待，甚至，没有的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她只是替代品，甚至只是王子的宠物罢了。这其实并不意外，因为双方的地位从来都不平等。
作为人鱼，小美人鱼有什么可以吸引王子的呢？没有声音、没有相同的生活背景，或许就只剩下美丽了吧，或者再加上“一腔热忱”和无条件的服从。只是这真心和服从是这么的卑微。因为一无所有，所以，王子才是她的唯一。而平心而论，小美人鱼所拥有的这一切，对于王子来说，跟一个被欣赏的摆设有什么区别呢？
而王子呢？他拥有很多，出众的外貌、优越的家世背景、健全的身体、独立的灵魂。冷酷而理性的去思考，这样的王子如果会爱上了这样的小美人鱼，才真的是童话的主角光环，才真的是有“养成情节”的心理变态吧。
这个故事是个悲剧么？
如果从思而不得的单恋来说，这个故事是一个悲剧。但从每一个人物来说，却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悲哀。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小美人鱼只是他们人生中的过客而已。小美人鱼变成了海里的泡沫，可是却得到了不灭的灵魂（部分版本中小美人鱼的灵魂并没有消逝）。
那我们再重新梳理一下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当中，小美人鱼到底交换和得到了什么。她付出了自己三百年的生命，体验了几个月的人类生活，佛家说爱恨嗔痴，在跟王子在一起的几个月中，小美人鱼大概都体会了。
关于最后的结局，除了迪士尼的大团圆结局，译本当中主要有两个版本，一则是化为了泡沫就此消逝。另一个版本是化为泡沫后，变成了空气中的孩子，得到了不灭的灵魂，在三百年的人间游历之后，还是可以到达天堂。
据说小美人鱼是安徒生为自己爱而不得的折射，那么第一个结局可能更为贴切一些，但试想安徒生为什么要这样预言自己的爱情结局，是否是因为深爱过后，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心境，不如消逝呢？而第二个版本或许是后人为了让小美人鱼的遭遇不那么凄惨而补足的结局，小美人鱼没有办法得到王子的爱，那就让她得到自己期待的不灭的灵魂。
无疑结局对于故事的理解是有影响的，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这次重读小美人鱼，也让我对于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有了新的思考，经典之所以可以一直流传，或许就是因为不同的心境能够看到不一样的一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