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人生

前几日,一封白血病患者李真给家人写的信《对不起,妈,我病了》,由于《见字如面》的朗读,感动了万千观众,打开视频的我也默默的流下泪来,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我也感受过。

  和他一样,我也在很努力的生活,就在我觉得一切都很好,时光温柔又漫长的时候,毫无征兆的,我病了,用天塌地陷来形容我带给家人的震惊都不为过,“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巨大的愤恨和绝望让我根本无法平静下来面对现实,直到我遇到了无数个像李真那样的人,才知道人生没有那么多预设,不幸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候,任何人的身上,正好被你撞上了,你就得接着,这一路太多接着不幸的人让难以忘记,讲一讲其中几个吧,各位权当故事来听。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郑汀应该已经坐在某所高校里看书学习了吧!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刚刚高中毕业,还争取到了学校的报送名额,自信和骄傲在她稚嫩的脸上还未散去,然而她已经在华西住了一年多的院了。郑爸爸是个普通的司机,为了给女儿治病已经家财用尽,“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借到了,再治不好,我们也没有办法了”,他抬起头,锁住窗外的某处,这个话我没有办法接,只能也是沉默。“去年我们一家就是在医院过的年,看到电视上又歌又舞,真想抱了电视去跳楼”,我笑了,电视好无辜,既而是更深的沉默,谁又是应该的呢?来了小半月,第一次见到汀汀的妈妈,楼道里溜达了一圈推开房门,我第一眼竟然看到了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原来她又怀了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她正忙着收拾碗筷,行动已颇为不便,“这几天家里有点忙,我身上又不方便,今天有点时间给汀汀做了点汤送来,结果还不合她胃口,她说她想吃炖的冬瓜… …”她忙不迭的说的,似乎在努力的给我解释,而我只是说了句“你好”。汀汀擦擦嘴,转身躺下了,窗外灰蒙蒙的天,衬得病房里更加昏暗,该午休了,虽然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我用了化疗药,胃里难受的厉害,反反复复的吐了好多次,实在连胆汁都没得吐了,垂在床边睁眼的力气都失去了,“吃颗糖吧,可以压一压”,接过糖,放到嘴里,不怎么尝得出味道,药物强大的副作用已经让我的味觉都失灵了,“忍一忍,睡着了,就好了”,汀汀转过脸鼓励的看着我,心里叹一口气,脑袋已经像闷鼓在敲,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饭菜混合的油味把我熏醒,姐送来了饭和宁坐在床边,见我醒来,忙小心翼翼的忙碌起来,“我吃不下”,“要强迫自己吃呢,你看汀汀也是中午说要冬瓜,这会我做了送来又一口都没吃,还是要吃呢!”郑爸端着饭盒在旁边回答我,汀汀没有讲话,只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戳了眼前的冬瓜一下。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顿饭,天已经黑了,宁打开了电视,我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镜头里演了一个孕妇,由丈夫陪着在医院里做检查,又和婆婆吵了起来,一直靠在床头的汀汀,拿过桌上的遥控板开始调台,哗哗哗的按了好几个,似乎都不太满意,转头躺下了,我连忙关了电视也躺下了,房间里静静地仿佛只有空调在喘着气。

  经过多方打听,我们决定去北京了,宁在我旁边小声的说他问郑汀的爸爸要不要一起去,他爸说华西就是她的最高法院了,他们没有钱再去北京了,而且第二个孩子马上也要生了,她妈更没有办法照顾她… … 我不想再听,摇头让他别说了,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我心里,实在装不下更多的无奈了。下午医生来查房,告诉我后天可以办理出院,回家休息两个星期又来,至于住不住得到院,就很难说了。剩下的两天,病房更加的安静了,母亲和姐姐先回去打扫家里,消毒,杀菌,只有宁陪着我,汀汀的妈妈也再未出现,有时候病房里只剩我和她更觉时间的煎熬。“你回去了就可以见到你的宝宝了吧?”安安静静的她突然问我,“是啊,她还很小,只会叫妈妈”,“小孩子都好可爱,再过不久,我们家也会有一个小孩子… …”,都说老师最能说道,可这时,我真发现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一个荆棘缠身的人怎么去安慰另一个满身荆棘的人?我不能说服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对方一个可以安慰的理由,加油吗?勇敢吗?保持好心情吗?哪一句都是浮着油水的泡沫,空洞又虚无,我不敢多看她的眼睛,仿佛我的出院对她是一种抛弃,我也注意到她的父母似乎和我有一样的心理,眼光里总是躲躲闪闪的怯意,这世间有太多的决定不是简单的对与错,我无法苛责她的父母在这时又怀上另一个孩子,我也尽量不去想后来会怎样,真实的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悲凉与暗淡。

    武美姐,是我想写的第二个人。这已经是我真正出院以后的事了。在一个红绿灯口,一位短发的中年女人突然转向我“打扰一下,请问你是血液病患者吗?”我被这陌生又直接的询问怔住了,心里升起一丝不快,怎么有这么唐突的人?她似乎也有所觉察,忙解释到“我也是血液病患者,见到你的短发和口罩就问问,因为这附近住了很多都是我们病友”,嗯,是这样,那好吧,消失了不快,“你们是夫妻吧,转去哪里呢?”她一边照顾着推车里的孩子,一边发问,得知我们是去前面的公园,便不由分说的让我去旁边的手工作坊看看,在交谈中得知,她已经移植后十二年了,一直做着有关此病的公益活动,是合肥爱心苗圃的带头人,那个手工作坊也是她成立的,希望能帮助患者找点事做,冲淡压力,每次义卖也能为有需要的病人筹得一点资金。她希望我也能参加,用她的话说叫“抱团取暖”,虽然我不想抱什么团,接连两次的移植手术,三个多月隔离的日子使我心力交瘁,然而碍于她的热情,我还是跟她去了。

    至今我仍然感谢遇到她的那个下午和一直在旁边撺掇我的宁,我加入了手工坊,制作一个一个的小饰品,缓解了我对于自己过分的关注,为了支持我,宁又积极地去参加义卖,看着自己的心血之作能被人欣赏,还能帮助到别人,心里的灰暗似乎也退了许多。

    由于在一个小区,更因为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孩,身体不那么难受时我很乐意去武美姐那里走走,她总是很忙却不失热情,小宝宝很喜欢宁,每次去总欢喜的让他抱,喃喃的叫他爸爸,,“圣恩很喜欢男生,最爱叫别人爸爸”武美姐宠溺的笑着,“要是爸爸也像大白菜那么好找,我就马上给你买回来”,“嗯?”我没有反应过来,在后来的聊天中,我才得知这个孩子是她去教会上早课时拾来的,早产,心肺功能都未发育健全,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两个星期才算活下来,还有足外翻,现在每个星期都要去做推拿理疗,原本打算送福利院,可是她还是把孩子留了下来,“我尝试过被亲情和爱情抛弃的滋味,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家”她坐下来,接过圣恩,拥在怀里,向我讲述了她这一路的遭遇,生病时,她28岁,毕业于设计学院的她,正开了自己的第二家服装店,生意蒸蒸日上,也嫁给了自己相恋三年的男友,对方是一名公职人员,也是家里的骄傲,在那个相对落后的小山村,这一对大学生的结合应该是让人艳羡的,然后故事开始分岔,欢乐的气氛结束了,对方提出了离婚,她卖掉了店子,漫漫求医路,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医生说“如果不移植,也许三五个月,生命就走到尽头了,移植需要供者,需要钱,需要技术,供者就是你的姐姐,钱自己准备,而技术我们无法保证,这将是我们医院的第一例骨髓移植手术”,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她在听完这些话以后的反应,她只是那样平静的说着,仿佛在说着一个她听来的故事,“姐姐全家都不答应捐献干细胞,家里也说再拿不出钱来了,我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一个我最好的朋友给我给了一百元告诉我不用还了但钱也只有这么多,没有人相信我可以活着走出医院,倒是我的一个客户主动打来电话还拿来一千元钱,可我还是要谢谢他们,这第一例手术最终还是做成了,你不知道,每天我都要鲜血淋漓的把肿胀溃烂的双唇用棉签沾着清水一点一点撕开,从头到尾都在病危中渡过”,难怪她的嘴唇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印,十二年过去了,悲伤已经流走,可总有什么会留下一点痕迹,在身体和心灵。这些年,她很少回家,都是一个人生活,为了方便开展公益活动,也都是租住在医院附近,“你一个人要做那么多事,现在还带着一个这样的小孩… …”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苗圃有很多志愿者,都常常来帮我,教会的朋友也很好,上次还专门给圣恩举办了一个感恩生日宴,我给你看照片啊”,她喜冲冲的打开手机,一张张洋溢着浓浓爱意的照片,让人觉得格外温暖,“真的,只有你真正失去过,你才懂得”,这让我想到了张爱玲的那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吧!“我常常告诉那些病友,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能借到一片药的钱,我爬着也要把那片药吃下去”,我垂了眼角,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在她面前,真是仿佛低到尘埃里去了。

    回来的路很沉默,宁拉着我的手关切的问我又在乱想什么“她好强大,我不行… …”“不一样嘛,她一个人所以必须强大,我们是两个人,有我在你前面,你可以缩小一点的,再说你太强,我会被别人笑话的”虽是笑语,可我知道他说的很对:只有自己站起来,别人的搀扶才有意义。

    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这一路每个人都增添了一些坎坷或者欢乐,我更是看到了,历经了从未想见的人和事,可是无论怎样,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石子,激起一圈涟漪,产生一阵晃动,然而十米开外又是别样的人生。投在波心的这粒石子也终会慢慢沉入水底。有时候,石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砸到了你的湖面,可是这又如何呢?“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的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

    故事讲完了,像赵本山小品里的马甲,这天气为了配合我的内容也阴成一片,不过还是希望你看到这里能忽然记起这个逗趣的小品,毕竟好好活着,满足的微笑,实在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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