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儿女心

1、

前些天加了一个群,一群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五湖四海趣味相投。昨天哄孩子的间隙,有个妹子主动加我,出于对群友的信任,我立刻同意了。

妹子打招呼说,看到我是家乡人感到很亲切,我定睛一看,妹子竟然在西藏!考虑到群里年轻人居多,我问妹子你读书还是上班?妹子说刚毕业来上班哒!然后丢了一个链接和很多图给我,我看下来得出结论,小姑娘因为感情之事,与父母无法达成一致,为了避免争执和分歧,考到了西藏工作。

作为已婚妇女一枚,我立刻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想了一通养儿方知父母恩,学会接受不是自己期望方式的爱之类的道理,急着宣之于口,又想到自己一个陌生人,上来就说教很讨厌,两种情绪你争我抢,总算理智占了上风,只是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不身临其境无法体会,能承担起后果的都是好选择。

基于自己母亲的身份,我很害怕将来孩子大了,会因为一件事情沟通不畅就轻易地选择离开,哪一对父母不是这世上最希望儿女幸福的人?作为母亲又是格外脆弱,听不得这样的消息,虽然已经抱不动,但很多时候,我都爱抱抱小得,我知道他最需要我的只有这么几年,即使父母子女一场,也终归走上越行越远的路。

可作为女儿,我又非常能理解那位妹子。人人都是从年少时候过来的,即使不是同一年代,青春却是共通的。也许在她看来,远离,牵挂,报喜不报忧,远胜于日日相见却针锋相对。何况年少的时候都以为远方才有花,追逐又有什么过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都以为自己会是不同的那一个,不去经历又怎么肯承认,原来几千年的道理传下来,不是偶然是必然?原本自己投石问路的一句话,竟然把自己带到了漩涡里不能自拔。

2

夏天的时候,有个朋友忽然发微信给我,大段大段的留言、语音,还有很多短信对话的截屏。然后对我说,我爱的人要结婚了,我终于辜负了他这么多年。

说实在的,这个朋友,平时我们从不单独联系,虽然有高中同学的背景,但是中间间隔了好几年彼此杳无音讯的时光,虽然某次单位开大会,我们在电梯里偶遇然后大笑着认出彼此,但也仅限于亲近一点的同事关系。我们平时不在一个圈子,所以她此次的失态,我理解为自己是一个安全可靠的树洞。

大抵是有个男孩对她很好,却兜兜转转好些年,终于在了一起。那场双城的恋爱里,每次都是男孩来来去去,因为舍不得她劳累。最后两个人的人生都在各自的城市安稳了下来,男孩说,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准备好了来娶你。但是朋友却犹豫了,因为她是家中独女,父母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这一切里并不包括远嫁。朋友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自我,只要一次不听父母的话,他们就会非常失控,我不敢把他领到父母面前,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对象……

我想象着自己在这个故事里,建议道,男孩这么在意你可以来你的城市发展啊,这里是省会机会也很多的。何况他的家也不在那个城市,在你这儿起码是你们其中一人的家乡啊!但是朋友没有延续话题,而是跟我说起了她的害怕她的父母,我说我知道你爸爸很爱你们,你读书的时候说过他每次出差坐飞机,都会打电话跟你们报平安说老婆女儿这次的保险金你们拿不到了。这样幽默的爸爸不像是冰冷专制的人啊!朋友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打我,打得我鼻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起因只是我想去外地读大学。

话说到这我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想起自己当年填完志愿以后,家人背着我到教务处找班主任,在最后一天把我所有的志愿改得面目全非,以至于最后我一分都没有浪费地上了本地一所211大学,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家……她未必没想过别的可能,只是和我一样习惯了顺从,习惯了脖子上架着爱的枷锁,按部就班地走在家人觉得稳定有前途的人生里,就算长夜流过泪,第二天还是继续套上枷锁,因为无法承受亲人们的担忧和焦虑,所以在自己的人生里彻底弃权。

朋友哭着说,我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里面是我所有的钱。我真的好后悔,从前他来的时候,我头也不洗就出门了,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我精致的样子……我的脑海里全部都是朋友的眼泪,也知道她为什么找我倾诉了,她知道我不会劝她去碰她不敢触碰的区域,她只需要一个能懂的人陪着流流眼泪,然后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命运,不怪自己不作为,你看,小s也一样啊。

3、

我没有告诉她,多年不见,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在家人替我选的学校里,我遇到了现在的爱人。因为答应过家人不会恋爱,所以过生日的时候,我给所有亲人打电话发消息,向他们表达我的感谢和将来会继续努力的决心,然后在零点过去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零点过去了,你错过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立刻非常聪明地说,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迟了点。我妈以为我做噩梦,来房间准备摇醒我,顺便看下我有没有踢被子,我吓得赶忙说,有个同学四六级没考好……我的生日每年都在考试,妈妈对此深信不疑。

最近,我因为内心不断膨胀的自我,和看多了她们这样那样的心不由己,决定和过去道别,真正走自己的路,在和爱人商量以后,我辞职了。

我近三十年养成的人生习惯还在,在终于办完交接手续的那天,害怕得睡不着,有好几天一跟爱人打电话就流眼泪,或者敏感多疑地吵架。今天我准备了很久要和妈妈坦白,因为已经装上班一个礼拜了,实在受不了良心的煎熬了。我一点都不害怕以后的路,大不了选错了从头来过,但是我怕妈妈会哭。

我不停地鼓起勇气,又不停地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爱人看我实在可怜,在午后我和孩子睡午觉的时候,悄悄地替和妈妈谈了。然后他走近房间,小声地在我耳边说,我和妈妈说过了。我说我妈有没有哭?他说妈眼睛红了,然后拍拍我的头笑了,说你真幸福,大家都这么关心你。我也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4、

常言道,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也成了妈妈之后,我对爸爸妈妈更是充满了感激和爱。这些年,我努力为他们分忧解难把他们当成孩子照顾,以至于爱人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有次吃到一种焦糖瓜子很好吃,想到我妈爱吃瓜子,硬是买了一包等放假带回来给她。爱人一直在外地工作,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也因为父母儿女心特别重,我怕他们担心我流落在外,硬是和他分居了好多年。这世间唯一能牵绊我的,就是父母。怕他们老,怕他们不健康,怕他们担心我过的不好,所以我一直很努力,把自己过成一个好员工好女儿好爱人好妈妈,要说我人生的任何小成绩,都是源于害怕父母的不放心。

但我总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一只宠物,也不是禁不起风浪的花朵,我已经快30岁了,再不开始真正想要的生活就来不及了。在此之前,我努力工作,努力存钱,努力找到了靠谱的爱人,后来有了可爱的孩子。为了独立,我已经准备了太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可怜我这一颗焦虑的儿女心。我希望将来,我的孩子会觉得我是个很酷的妈妈,一早就懂得,父母对孩子最好的爱,就是教会他们独自面对人生,这是一个残忍的过程,亲爱的爸爸妈妈,但愿我们都能接受和早日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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