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大都不喜欢过年,就连小孩子对过年也没多大兴趣。为什么呢?因为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不像我们小时候生活不好,盼着过年可以放鞭炮、吃好饭、穿新衣。
看过电视剧《老农民》的都知道,牛大胆穿的是大裆棉裤大襟袄,那个时候农村人都这样的打扮儿,五十岁以上的人对此都不会陌生。所谓大裆裤,顾名思义就是裆特别深、腰特别肥,穿的时候要把裤腰勉起来(勉,方言指折叠之意),用布条腰带扎紧,裤腰是未经浆染的原色白。裤子和褂子是清一色的黑或者蓝,纯手工棉料粗布。
我记得上初中之前一直是穿这样的衣服,冬天一套棉衣棉裤,没有秋衣秋裤或者衬衣衬裤,就穿灯笼棉裤阐棉袄(意:没有内衬的衣裤),也没有备用的衣服可以替换。破了等晚上娘给补,湿了就在炕上围着被子等衣服烤干。偶尔可以拾哥哥倒下来的打了补丁的衣服穿,只有等过年的时候才会有新衣服穿。
穿新衣,是一年当中最期盼、也是最快乐的事情了。
我家二哥比我大两岁,他上初中那年,俺娘给他缝了一条“匝裤子”(当地方言,就是现在的西裤)——没了肥大的白布裤腰,多了两个斜插的裤兜,紧致的裤型穿起来十分好看。在那个时候,农村孩子穿一条“匝裤子”是非常时尚的。我缠着我娘也要她给我缝一条,我娘说,“你现在还小,等你上初中的时候就给你缝这样的。”后来我上初中了,娘真的给我做了一条“匝裤子”,不过不是她亲手缝的,而是我们村有名的缝纫老师用缝纫机做的。缝纫机做的裤子,比起手工缝的,那可是又上了一个档次。穿上这条裤子,我走路的时候就把双手插进裤兜里,心里美滋滋的,眼睛左顾右盼,就希望能碰到个熟人夸夸我。晚上脱下裤子,不会像穿大裆裤子那样随便一丢,而是认认真真板板正正地把裤子叠好放好,生怕弄皱了。
大裆裤子大襟袄,虽是一件极普通的衣服,却也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上衣的扣子是盘扣,也称为盘纽、盘花扣,是传统中国服装使用的一种纽扣,是古老中国结的一种,其作用在中国服饰的演化中逐步改变,它不仅仅有连接衣襟的功能,更称为装饰服装的点睛之笔。盘花扣最出色的表现主体应该是满族的旗袍,色彩、样式的多样化,生动地表现着服饰重意蕴、重内涵、重主题的装饰趣味。所以说看似粗糙的棉布衣衫,其中蕴含了满汉文化的交融。
做盘扣跟纳鞋垫子一样,要有一双灵巧的手才能做出招人喜爱的东西。村里哪位大姑娘小媳妇针线活做得好,往往会被大家高看一眼。我娘很小就失去了母亲,与两个哥哥相依为命,家里缝缝补补的从小就自己做,所以练就了一手好活计。现在虽说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还时不时地做点儿针线活,而且不需要戴老花镜。过年的时候,我给儿子买了一件红色的唐装上衣,老娘看着衣服上的盘扣不屑地说:“这算是什么盘扣啊,糊弄人的嘛。”
那时候一家人身上的粗布衣衫,都是用手工纺线车纺线,手工织布机织布(后来有了机械化织布机),一丝一缕,一针一线做成的。
年龄大一些的人应该记得,树荫下、灯影里,时常可以见到奶奶婆婆手摇纺车在纺线。纺线是织布的首道工序,先要把大团大团的棉花搓成一根根长长的棉条,然后把一头捻细挂到纺车上,手摇纺车,长长的棉花条就被扯出又白又匀的棉线,随着纺车“嗡嗡翁”的响声,棉线魔术般缠满了线坠。在我的记忆里,我好像是听着纺线车“嗡嗡嗡”的响声一天天长大的。
这些由农民亲手种植的棉花,又亲手纺好的棉线,会被送去纺织厂织成布匹,然后再返回到农村,以限量供应的布票买回来,浆染后做成衣服穿上身。
现在来看,纯棉布穿着是最舒适的,透气性好,不伤皮肤。但是在当时农村人并不喜欢,不是单单因为它土气,更是因为纯棉布不耐磨、容易破,所以当“的确凉”等化纤产品发明创造之后,农村人就纷纷把这些象征着落后的老粗布丢到了一边。
有时候,事物的发展变化是很有戏剧性的。若干年之后,被农村人丢弃了的纯棉布,竟又神奇地以高贵的姿态回来了,穿粗棉布衣开始成了一种新的时尚。
话说回来。现在过年也买新衣服,但是无论买多贵、多好的衣服,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期待和新鲜感了。穿着新衣上街、上班没有了期待别人羡慕的希冀,仿佛只是穿了件昨日换洗的衣服而已。物质生活的极大富足,人们精神上的需求也变得越来越高了。
如今,过年的年味也已经逐步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在老家,大年初一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年轻人都搬到城里住了,回老家农村过年的越来越少,拜年的人就稀稀落落地没了意思。相反,现在城市的亮化和民俗城市化,给城市增添了更多的喜庆氛围。小时候那些想起来特别有意思的事儿,恐怕将成为永远的历史,留在心底自我瞻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