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到过Robert Sternberg对爱情的解释:爱情中有三种元素:Intimacy(亲密),Passion(激情)和Commitment (承诺和忠诚),觉得这三种元素很好的诠释了爱情,爱情因感觉因激情而起,因双方的了解加深逐渐演变成亲密关系,最后因演化为一种承诺而走向婚姻。今天在三联生活周刊中看到一篇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从相遇,相知,相爱,相守这一爱情的时间顺序上阐述了爱情的模样,通过各个时期的文学作品中的爱情来阐释。于是对于一些自己喜欢的词句做了一个梳理。
以下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16.2.15-22 2016第7,8合刊
邂逅:偶然与命运
每一对相爱的人,大概都会孜孜不倦地回忆邂逅的故事,不断赋予它以时空含义。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他的小说《爱情笔记》里,也有点絮絮叨叨的讨论过爱情偶遇的问题。他乘坐英国航空公司的飞机从巴黎回伦敦,遇到了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卡洛莱,天马行空地闲聊一路,“微妙地捕捉彼此的性情,犹如漫步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小径。”并且再通过海关检查时爱上了她。
相遇的概率只有1/5840.42, 这似乎是命运安排概的概率阈值,从而让爱情宿命论成为一个神话或是一种幻觉。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如果航空公司的计算机没有将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他们还会相爱么?命中注定的,究竟是爱上克罗艾这个人,还是去爱本身?如果是后者,那么爱人还具有那种我们想象出来的独一无二和不可替代性么?我们是先有爱的需要再去爱一个人,还是因为一个特定的人,激发出我们的爱?法国哲学家和符号学家罗兰.巴特在他号称解构主义的《恋人絮语》里,对上面的概率问题给出了一个确定性的回答,他说:我一生中遇到过成千上万个身体,并对其中的数百个产生欲望。但我真正爱上的只有一个。这一个向我证明了我自身欲望的特殊性,这一选择,严格到只能保留唯一……要在成千上万个形象中发现我所喜爱的形象,就必须具备许多偶然因素,许多令人惊叹的巧合(也许还要加上许多的追求,寻觅)。这真是一个奇特的迷,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爱慕者一个?为什么我苦苦得思念他/她?我渴求的是整体(倩影,形态,神态)?或仅仅是某一局部?倘若是后一种,那么在我所爱的情偶身上,又是什么东西最令人心醉?
那些不足道的细微末节——断了一片的指甲,崩了的一颗牙,掉了的一缕头发,眼眸的颜色,亲咬下唇的牙齿,发某个单词时特定的口音,打哈欠时脖颈的偏斜,两个门齿之间的缝隙,抽烟时手指叉开的动作——所有这些,才是“怦然心动”那一瞬间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小事,把无数个概率极小的擦肩而过中的一个,确定为爱情的必然。这些细微末节撩动着心玄,却无法确切地清楚描绘,自身欲望越特殊,表述越模糊,近乎不可捉摸的直觉。连罗兰巴特也说,语言上的失败只能让他用一个词来表达这一切,那就是:“可爱”。
亲密关系:浪漫之爱
“偶然”最终被固定下来,开始一段持续的时期。这成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形而上学问题,至今我自己也未完全想透彻。从开始纯粹的偶然,如何变成构建亲密关系的支撑点?如何宣布爱情,结束偶然?罗兰巴特说:“我爱你。这一具体情境不是指爱情表白或海誓山盟,而是爱的反复呼唤本身。”“我也一样”,也不是一个圆满的答复,不过,却足以触发一连串癫狂欣喜的抒怀。爱的宣言想说的是,对曾经是偶然的一切,恋人想从中获得更多,包括持续、坚持、投入和忠诚。忠诚意味着一种过渡,从偶然过度到坚定地建构,从而这种偶然变成命运。
从其最古老的源头,浪漫之爱提出了亲密关系的问题。这一点我们还需要向古典时代的人学习。浪漫之爱假设了一种心灵的交流,一种灵魂的交汇。
现代的浪漫爱情与17,18世纪王族和贵族的风流之爱完全不同。风流之爱是当时的风尚和品味,只有短暂的性关系,很少包含深刻的情感。发过的日拉尔神父清楚地区分了风流和爱情:爱情比风流更热烈,他的目标是人……人们就像爱自己一样爱某人……风流是比爱情更强烈的情欲,它的目标是性……爱情让我们执着于某一个人,而对其他人无感,不论他们多么美丽和优秀。风流则把我们引向所有美丽和有魅力的人……风流之爱的数量有时是无限的,一场接着一场,直至老年耗尽他的源泉。在爱情中,体验到的欢乐的主要是心……甜蜜的欢乐更多来自灵魂的内部而非感官的满足……在风流之爱中,更急于的是感官的满足。
浪漫之爱的观念是在18世纪的小说和文本里首次出现的,并与延续至19世纪的一次又一次社会变革紧密联系在一起。浪漫之爱吸收了激情之爱的某些要素,但又渐渐同二者区别开来。在浪漫之爱的依恋中,崇高之爱常常主宰着性激情。爱即与性分离,又和性纠缠不清:"德性”开始获得对于两性都是新颖的意义,它不仅意味着天真纯洁,而且还意味着将爱的另一方辨识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正是这一点,是爱情走向了现代的人构建完整自我的过程。
18与19世纪向我们诠释了最深厚和丰富的精神与情感的浪漫之爱,而19世纪则出现了以维多利亚时代为代表的19世纪“性压抑”。安东尼吉登斯男爵在《亲密关系的变革》中分析,是时代将“性压抑的意图与资本主义的发展联系起来。资本主义生产组织方式,资本主义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资本主义的整体化和秩序化的意愿,都同纵欲式的享乐格格不入。享乐是对劳动力的耗损,是对组织、秩序、纪律的骚扰,最终成为新兴的资本主义趋势阻力。”
现代法国思想家菲利普.索尔莱斯用下面的一段话概括浪漫的爱情史:在三个世纪的时间里,我们从压抑和宗教神话走向放纵,从放纵走向浪漫激情,然后再走向夸张的内敛,接着再次走向性和色情的泛滥,经由疾病和生殖科技,最终回到最初的普通压抑。当代的“普遍压抑”是什么样的?性压抑已经已存在,人们可以比过去更容易地找到床上伴侣。受到压抑的,是全身心投入“真爱”的可能性。人们有了更多的邂逅场所与爱情表达手段。普鲁斯特笔下如贡布雷一样封闭排外的文化艺术沙龙,已经被遍布的咖啡厅、时髦的海冰度假胜地,无数的餐馆,旅馆,剧场,教堂,公共建筑和公园所取代,所有阶层的男女都可以在这些地方坠入爱河。爱情出版物,爱情电影爱情杂志协同商业广告和消费文化对我们狂轰滥炸,当代人不得不按照媒体创造的标准去恋爱。那么时候有人“自然地”恋爱过呢?也许我们所缺失的,正是司汤达的小说里描绘的爱情“结晶”过程:想象心爱之人,对其展开幻想,并把我们推崇的美好品质赋予他们的美妙过程。
日常生活化:绵延,不断冒险与消逝
戏剧与文学喜欢表现年轻的恋人们为反抗家庭专制而出现的种种纠纷,最终爱情赢得了“胜利”,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胜利”之后的爱的“延续”呢?关于爱的延续,总之言之甚少。日常生活化的爱情很少激发什么伟大的作品,艺术家和文学家很少从婚姻生活中汲取灵感。
爱情随时间变化,甚至消逝。恋人再也无法逆转去追溯过去的感觉,也无法阻止爱情向未来的形态变化。这种易逝和随爱情的欲望与与生俱来的永恒的欲望太相悖,以至于斯万害怕恋人病愈(《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主人公)。永恒的爱情终结于死亡,而不终结于日常生活;但我们却终将面对日常生活。就像理查德耶次的小说《革命之路》
弗兰克与爱泼相爱并结婚了。随着生活变得按部就班,日常生活的琐碎和平庸开始消磨爱情。
他们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直到两人都失控——胳膊和腿颤抖,脸扭曲变形,更深更狠地挖掘对方的弱点,不择手段地攻陷对方的堡垒,变换策略,声东击西,下停下来喘气的间隙,从过去的记忆力搜寻武器,互接对方的老伤疤,循环往复。这是多么不堪却又现实的婚姻生活写照,爱情俨然成了牢牢捆住自己的陷阱。
那么现代爱情的历险是什么?哲学家说,是“暂时让我们用新奇、危险或美丽增强的明锐观察事物”。如果两人同时这样做,那么他们会由此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现代社会的爱情历险看起来有些波澜不惊,但却对亲密关系是必要的。
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男爵在《亲密关系的变革》一书里写到,充满激情的爱情是一种急切的渴望,极力要求从那种容易与激情之爱产生冲突的日常生活俗物中分离出来。“同他人的情感纠缠是带渗透性的——它是如此强劲,以至于使个体或者两个以上的个体漠视正常的义务。激情之爱具有一种只能存在于宗教迷狂的魔性,世间万物突然无比新颖,与此同时,它又不可能让单个人为之着迷,个人志趣是同爱恋对象紧紧维系着的。”然而,他接着预示了激情的危险:“它将个体从生活世界连根拔起,让个体时刻准备考虑极端的抉择和激进的牺牲。从社会秩序和义务的角度看,激情之爱是充满风险的。几乎丝毫不奇怪,激情之爱从不曾被视为婚姻的充分必要基础。相反,在大多数文化之中,它都被视为对婚姻的损害。
在巴迪欧的访谈录《爱的多重奏》里,我邂逅了一段让我泪下的文本。他引用了安德烈高兹的著作《致D的信:一个爱情故事》,来诠释爱的延续。这是一位哲学家写给妻子的爱情宣言,这本书的开头是这样的:
你即将82岁。如今,你又矮了6厘米,你只剩下90斤重,但你还是风华依旧,优雅迷人。58年来,我们始终生活在一起,风雨同舟,相濡以沫,我对你的爱越来越深。在我的胸口,我重新感到一种空虚,唯有当你的身体靠近我之际,才能弥补这种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