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一身银丝镂空长裙,下摆是柔软灵动的流苏。
那露在外面的的胳膊,纤细嫩滑,比裙子更加雪白。
裙子上还布满了鱼白色的鳞片,密密地叠在一起,整齐有序,忽暗忽明的闪烁着,耀眼而夺目。
黄沙承接着婀娜的身体,她微微斜躺着。炎离看不见她的面容。
一条丝巾披在她头上,长长的,是素色的,上面绣着莹白色的雪花瓣。
“姑娘!”炎离轻轻地呼唤她。
姑娘没有应答,也许,这会儿她正在梦中!
炎离又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姑娘还是一纹丝不动。
炎离赶忙取来水袋,轻轻扶起她纤弱的身子,缓缓靠在自己肩上。
面纱遮住了她的下半边脸。
炎离有些好奇,这面纱下,会是怎样的容颜?
稍作迟疑,摘下她面纱的那一刻,炎离的手停顿在了空中。
这么白的女子,炎离从未见过,那不是人间白,应该是天上白。
雪白中还微微泛着绯红,不知被这烈日炙烤的,亦或是本来就有的。
这容颜似曾相识,好似在梦中见过。
炎离轻托着她的玉腮,如凝脂般润滑。他缓缓将水从她朱唇灌下。
娇喘了两声,那姑娘睁开了清澈透亮的双眸。
“姑娘,你终于醒了!”炎离轻轻把她搀扶起来。他脸上竟露出欢喜的颜色。
姑娘额前带着的链子很漂亮,上面垂着细细银丝,像悬挂着的雨帘。链子中间镶着一块圆形玉,透亮光滑,像羊脂,泛着一层粉粉的雾气。
“姑娘,喝点水吧!”炎离把水袋递给了她。
姑娘接过,慢吞吞,细悠悠的吸允着。
“姑娘,这茫茫沙漠,你要去何处何地呀,一个人?”
“我,我要去西边!”
“西边?我刚从西边来。太不巧了,若是你向东,咱们就顺路,我便可以载你一程!”
姑娘呆呆地注视着远方,沉默不语。
“姑娘,此去东边,艰难险阻,没有家人朋友陪你一起吗?”
“有,阿苏!”
“哦,那他人呢?”
“他走了,掉进了流沙丘,他去了天堂!”
“啊,太可惜了!”
姑娘微露愁容,柔声说道:“多谢公子赠水之恩。山高水远,长路漫漫,就此拜别。”那姑娘双手微合行礼,便转身迈去。
“姑娘稍等!”炎离叫住了她,将一袋水和几个包着的馕饼递给了她,“这里有些水和干粮,你带着!”
“多谢公子!”那姑娘抬头的时候,目光正和炎离撞在了一起,微微有些羞怯,尴尬地躲开了。
姑娘水银色的背影,在黄沙丘上闪烁着,那光影越来越微弱。炎离心头一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失落,还是惋惜?他自己也不知是何故,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漠海苍穹一色共,黄沙尽头无归程!
那沙垄上闪烁的光影,越来越缓慢。
她的头有些沉甸甸,她的脚有些轻飘飘。风没有吹,她却倒下了,倒在了滚烫的黄沙床上。
等她朦胧睁开眼时,一位火红衣服的少年坐在她跟前,而她却躺在了马的影子里,头上敷着一块沾水的丝巾。
“没有遮阳的东西,我只好让马儿挡着!”那少年微微一笑。
她这才看清,竟是不久前救过她的那位公子。
“是你?你不是要去东面吗?”姑娘低声问道。
“我?哦,不久之前,我在这附近丢了东西,便回来寻。没想到正巧遇见你昏倒在这里,所以……”
“才这么片刻,你已救了我两次,小女子真是万分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何须言谢!”
她缓缓站起身,似乎有些吃力,柔声说道:“天色已不早了,我该上路了,就此拜别。”
“姑娘,这茫茫沙漠无边无垠,你一个人恐怕……”
“没法子,不管多远,都需要去!”她坚定地说道。
“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吧!”
“你不是要去东面吗,不急吗?”
“我的马叫云里闪电驹,快如闪电。我只把你送到那兰舟河畔,再加速返程!”
“这……好吧,大恩不言谢,小女子万分感谢不尽!”
炎离跃上了马,他轻抚马的下额,那马儿前膝慢慢弯曲,居然跪了下来,然后后腿也跟着蜷缩起来,身子微倾,竟蹲在了地上。
好乖巧的马!
“姑娘,快上来吧!”
炎离轻轻拽着她的手,像握着一块软玉,把她拉上了马。
“姑娘,坐好了。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最好抓住我的衣服。”
姑娘照做了。
马儿也慢慢站了起来,他轻拍马肚,马儿飞奔起来。
路崎岖,马颠簸,姑娘身子忽然向后微倾。她握住衣服的手,不由环绕住了炎离的腰。
炎离赶忙轻勒马缰,放慢速度。姑娘环绕他腰间的手,竟又缩了回去。
“姑娘,马太颠簸了,你不如就,就抱住我的腰吧。这样我也好加快速度!”
一双杨柳玉枝臂,缠绕住了他的熊腰,炎离心头猛的一震,只觉得兄口暖暖的。
万里金沙风赤马,夕阳斜照送佳人!
不知行了多久,漠海的黄渐渐黯淡,变成了灰褐色,夜的帷幕已张开。
马儿也放缓了脚步。
隐约中看见一墩风蚀蘑菇,炎离停了下来。
“姑娘,我们在前面歇息片刻吧,等月亮升上来了再启程。”
马儿蹲了下来,让姑娘下了马。
炎离轻轻拍落马背上的尘土,姑娘走在前面。
突然,她感觉自己脚踩空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拽,她猛的陷了下去。
“啊!”姑娘一声惊叫。
炎离赶忙望去,她的腰已埋在了沙中。
是流沙!
“不要动!”炎离赶忙叫住了她,“快,双手平放在沙上,身子也躺下来,让身体最大程度接触到沙子!”
炎离想起来,小时候他掉进流沙漩涡里,是哥哥救的他。
“现在,慢慢的让双腿分开,幅度越小越好!”
姑娘的心头敲起了鼓,快要从口中跳出来。
“姑娘,我在这里,无需惊慌!”炎离安慰她道,“轻轻地前后跺脚。如果感觉不对劲,就停下来!”
姑娘照她说的做着。
炎离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把弓系结实了。他慢慢试探着靠近流沙,精准的把弓抛在了姑娘身前。
当初他哥哥就是这么救的他。
“姑娘,抓紧了!”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拼命地拉拽着。他的手离弓箭那一头越来越近,姑娘的腰、腿也慢慢浮了上来。
快了,成功在望,一步之遥。
突然,姑娘的手竟然一滑,又猛然向下坠去。
说时迟那时快,炎离纵身一跃,像猛虎一般扑了过去。
上天保佑,他居然抓住了她的手。
“姑娘,万勿慌张,放松身子。越是挣扎,这流沙就吸的更有力。我这就拉你出来!”
炎离均匀的用着力,一步一步地拽着她。
等姑娘的脚从沙里露出来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啾!”一声清脆的鸣叫传来,划破了夜幕。一个乌黑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远处。
“是乌天狼,我大哥养的雄鹰!”炎离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他轻轻吹起了口哨,“乌天狼,快过来!”
鹰儿像久别父母的孩童,兴匆匆地朝他飞来。
但不知为何,它的速度突然加快,向炎离直撞了过来。触不及防,炎离猛然弯下腰,卧倒在地上。鹰儿已飞向了他身后。
炎离回头望去,只见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像鬼魅一般阴森,伴着凄怨的嚎叫声。
是沙漠狼!
炎离赶忙拔出他的卷月火云刀,迅速站起身来,把那姑娘护在身后。
他又吹了一声口哨,马儿便立刻飞奔而来。
他也顾不了这许多,直接把姑娘抱上了马。
他快速解开弓上的腰带,搭好箭朝那绿色的眼睛瞄去。
这次,苍天狼遇到了地上的真狼,它们开始了搏斗!
沙漠狼飞身向鹰扑去,鹰儿一个敏捷的摆尾转身,狼扑了空。
鹰儿也毫不示弱,开始向狼反击。它亮出锋利的爪子,像弯刀,像银钩,直插狼的头部而去。
狼奋力地摆脱着,它们扭打在了一起。
机不可失,寒箭向狼的后背飞了过去。
一声嗷嗷的惨叫,那狼停止了挣扎。鹰儿也停止了纠缠。
炎离微弓着身子,慢慢朝那狼走去。
离狼只有几步远了,它仍旧一动不动。
炎离直起了身子,稍微松了口气。
但他终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狼居然给他来了个回马枪。
锋利的獠牙从他颈边划过,幸亏他及时卧倒,不然……不然他喉咙就多了个窟窿。
好奸诈的狼!
等他回过神来,鹰儿又和狼扭打在一起了。
它们越打越起劲,一直打到了远处。
夜太黑,炎离紧握着弓,却无处下手。
忽然,一声嚎叫从另一边传来,这叫声更加清澈哀怨。又是两道闪着绿色的光,那光亮绿的发紫。
这应该是头公狼。
果然,狼不独行!
未有丝毫迟疑,一支冷峻的箭射了出去。
炎离对自己的箭术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可这次他却失了手。
那公狼只是轻松地一摆,便躲开了。他定睛一看,夜色中已寻不见狼的踪影。
他又取下一支箭,四下观察着。忽然,他只感觉身后一阵阴寒发凉,他转过身,果然是那野狼,离他已不到七步之遥了。
狼磨着锋利的獠牙,发出吱吱响。它倾下头,抬高后背,拉直了身子,围着炎离转起了圈。
狼和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敢贸然出手。因为如果一方失了手,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他注意到了坐在马上的姑娘,正比划着什么,还指了指他身后。
对,好主意!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向后退去,缓缓放下弓箭,准备拔他的卷月刀。
趁他拔刀的瞬间,恶狼向他扑了过来。他翻身一跃,狼果然扑了空。
这次,它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它已掉进了流沙!
狼苦苦挣扎着,惊恐地叫着,但已无力回天,只能越陷越深,直到流沙淹没了它的头顶。
流沙吞噬了公狼,但它的情人,也许是他的妻子,却飞奔过来了。这次它不是冲着炎离来的,竟跪在那流沙旁。
它仰天哀鸣起来,叫的那么凄凉。然后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炎离。
炎离抬起了弓,瞄准它,却又放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水光,从那绿色的光亮中泛着的水光,是泪光,是狼的泪,一只母狼的泪,情人泪!
原来,狼真的也会流泪!
母狼灰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微黄的沙漠里。
炎离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炎离找到了鹰儿,地上散落着几只羽毛,他看了看鹰儿的伤口。还好,伤的不重。
他轻轻抚摸着鹰的头,鹰儿展开宽敞的臂膀,向夜空翱翔而去。
“哈哈哈!”他忽然爽朗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姑娘好奇的问道。
“我笑我们命真大,上天真是眷顾我们。不让流沙吞噬我们,也不让我们做野狼的晚餐!”
“也许吧,但不知上天会眷顾多少次。”
“一次足矣!”
炎离抬头看了看夜空,死亡一般的漆黑,月儿依旧不肯露出面来。他这才想起,现在是月末,下玄月要等后半夜才见得到。看来,今晚只有在这里过夜了!
他走在前面,用弓在地上探着路。让姑娘离他大约十步远,等他确定安全了,再让姑娘沿着它的足迹前行。
天当被,沙当床,这风蚀蘑菇云就是他们今晚的屋子。
姑娘已轻轻合上了眼,但炎离的双眼却依旧睁得明亮。他偷偷看着姑娘的脸庞。即便他完全看不清。
不知觉中睡去,他做了一个梦。他听见了欢天喜地的鼓声、笛声,是有人在举行婚礼。等新娘抬起头时,竟然是……
从梦中醒来,他看见姑娘在冷风中微微发抖。他脱下红袍,悄悄盖在了姑娘身上,然后就去和马儿作伴了,靠着马背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好似有人在叫他。
“公子,月亮出来了,不如我们趁着月色赶路吧!”
是姑娘在唤他。他睁眼抬头看去,一轮弯月如钩,低垂在星河里,真像他的火云刀。
月牙儿发出微弱的秋色光,映着这漠海的昏黄。
少年牵着马,马上坐着姑娘,姑娘和少年在月色中前行。
凉风徐徐,轻飘飘软绵绵,吹在身上很舒服。
可他没想到,风的温柔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它就发怒了。
“呜呜呜”,一阵嘶吼声从不远处传来,像游龙在呻吟。等那龙吟声靠近的时候,姑娘已被吹下了马。
它来了,龙卷风来了!沙漠的歌者来了!
炎离已有些睁不开眼了。他一手紧握缰绳,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站住不跌倒,然后颤颤巍巍地移动着。终于,找到了姑娘的手,死死地抓着。
连这矫健的马也都快站不稳了,竟也趴卧在了地上。
好大一缕浓浓的烟,伴着漫天的飞沙起舞。
这一次,他能否还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