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牛肉粉再次进入我的视野,是在一则“常德牛肉粉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新闻后。而作为一个在长沙生活了快10年的常德人,我胃里的馋虫一下就被勾引出来。
事实上常德牛肉粉一直披着各个名头出现在全国各地,有号称“正宗津市牛肉粉”,有“正宗‘刘聋子’粉店”,更多的是“常德牛肉粉。”但其实真正到了常德,你会发现那些打着“百年老店”招牌的粉店并不怎么好吃,恰恰是那些藏在城角巷陌的小店反而人声鼎沸。
在记忆里,吃的第一碗粉是在小学四年级。父亲带我去了一个木材批发市场,就在市场进门的第二家就是一家牛肉粉店。
味道似乎已经不可考,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吃粉的人们在店门口排着的长队。轮到的人会熟练的报着自己想吃的那一碗,付钱之后还得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牌子,接着在出粉的窗口排队。
每轮到自己端粉的时候,心底总会有着些许的激动。一碗粉不多不少,汤汁刚刚好能漫过净白的米粉,或切块、或切片的牛肉杂乱的躺在上面,但那一碗承载着满足内心的分量,都会让我这个“糙汉子”萌生出不少的文艺思绪。
刚来长沙那会儿,常有人打趣道“七(吃)圆滴?七扁滴?”无他,全靠这些在大街小巷开满常德粉店的常德佬们带出来的俗语。传说是当初常德佬把常德粉带到长株潭来的时候,为了照顾当地人的口味,特意把宽厚的宽粉改良成了更细更薄的扁粉。
但其实这两种粉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不过会在口感上能接近长沙人吃粉的习惯。
一晃十年,我也慢慢开始能接受长沙偏重口味的粉面。每天早上去到最熟悉的粉店,熟练的跟堂倌吆喝一句:“腰肝(爆炒猪腰和猪肝),代杏干(无汤夹生面),重挑(面煮多一点)。”但偶尔吃烦了偏油腻的长沙粉,还是会想起小时候一碗粉的满足。
常德牛肉粉总是会被做出各种花样,但大多逃不了两样:米粉和码子(方言称粉上浇盖的那一层牛肉)。常德常吃“宽”“圆”两种粉,宽粉没有圆粉劲道,手法好的下粉师傅知道“汆烫”一份宽粉需要的精准时间。而大部分粉店师傅却是没有这样的手艺,不是烫的太久粉断成了一节节的,要么就是烫了个夹生,吃到嘴里一股子“米腥”味。
圆粉则不然,一般的师傅会把早上做好的圆粉泡在清水里,因为制作成分不一样,圆粉会在水里慢慢把米腥味泡出来而不会影响口感。而经验老到的师傅则会提前把圆粉团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丢在80℃左右的牛骨清汤里汆一下。这样的圆粉不但劲道十足,还因为牛骨汤的浸泡格外好吃。
常德人的一天,往往是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粉开始的。以前的常德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早上一碗粉,至多加一个蛋。但现如今的常德人,吃的讲究起来。早餐店一般会准备一些佐菜,例如酸萝卜、酸豆角,大师傅有独特秘方的,会拌一些蒜蓉豆豉,或是把炸剩下的猪油拌点糖或是盐放在一边,任人自取。
有食量大的,早餐店还提供油条、芝麻球、发糕、煎饺和糯米条。而我总会去粉店旁边的一个移动早餐车上买两份水煎包子,包子里是炒熟的肉末豆腐,一口咬下去,感觉整个人生都满足了。
2003年开张的“壹德壹”在我老家县城里开了一家分店,外婆说开张的头一阵全县城的人都会去吃,但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大家又回到了以前常去的粉店吃。
可见饮食这回事,与好吃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而只在于你习惯的那个味道,是不是心里一直保有的味道。
在长沙生活了这么久,为了满足一个嗜粉客的口舌欲,我也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能在家吃的牛肉配方。虽然从味道上没法儿媲美家的味道,却也能稍稍满足一个异乡人的依恋情绪。
劲道的牛肉必不可少,条件好一点的可以买到“黄瓜条”,如果没得挑最好是选牛腿肉。牛腿肉劲道耐煮,也能保证炸的时候不会很快就变脆变糊。
买回来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清洗牛肉上残存的血花,然后进冷水煮熟。如果是开水煮的话会变成外面的熟了里面的却没熟。煮开之后撇去浮沫,倒入适量的黄酒,有条件的可以买一瓶白葡萄酒,会使牛肉在后续的煮制过程中不会变老变硬。白果、香叶、桂皮、八角、肉桂用小麻袋捆好和牛肉一起煮,待到牛肉都熟了之后捞出来搁置待用。
煮牛肉的间隙处理大蒜与老姜,切记一定用老姜,一是为了中和肉腥味,而是为了让牛肉更香。大蒜切碎,不用太碎以免蒜汁流失。干辣椒切段,想吃辣一点的可以多切一些。
牛肉捞出来切片,薄厚随自己的口感来。大葱炝锅,倒油,油与牛肉的比例为1比3。既能保证炒制过程中牛肉不会粘锅,其次能留出足够的油保证成品牛肉放入冰箱保存的时候,不会因为水分蒸发而变得干硬。
锅里的油开始冒细泡的时候倒入花椒和盐,炸香,然后倒入牛肉和之前煮过的香料,慢慢煸炒。肉色变深之后倒入老抽、生抽和少量的醋,继续翻炒。当牛肉全部变色之后倒入准备好的蒜末、姜丝和干辣椒段煸炒。
最后,撒上白芝麻,翻炒一会即可出锅。
刚出锅的牛肉口感和味道都不会很好,可以静置放凉之后密封,放在冰箱的冷藏室,第二天早上便可以用来做牛肉粉的码子。
湖南嗜粉客多,但湖南也是一个山区多过平原的省份,这样的地理形势造就了湖南各地各式各样的米粉,即便是同样的做法,翻过一座山,就是另一种味道。
而不管是郴州鱼粉还是邵阳红油粉,或是清汤重油的衡阳筒子骨粉,长沙重油重盐的炒码粉,都无法满足一个吃了二十年常德粉的嘴。
我一直都认为这只是一种家乡风味的惯性使然,这种味道打在娘胎里就开始形成,妈妈吃的什么我们就吃的什么。清早飘散在湿冷空气里的味道熏陶了我们对异乡食物的不适应,也让逐渐长大的我们慢慢体会到“乡愁”的滋味。
“乡愁”不是我在这边,你在那边,而是我们从小就开始习惯的味道,是故乡空气中的味道,是家里厨房的味道,是青春的味道,是时间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刺激着每个回到家乡的游子,踏上弥漫着熟悉味道的土地时,会迫不及待的“吃回”所有对故乡的记忆。老家与长沙相距486公里,回家的时间是5小时48分,这就是我与故乡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
这碗牛肉粉,是我的故乡,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