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麻烦你把风铃取下来。当心点哦!”
住了近十年的老房子在改造,挂在花园近十年的贝壳风铃终于取了下来,要给它洗澡、净身,接受我的抚触。
它在我的视线之外许多年,熟视无睹+视而不见。偶尔传来一阵噗噗的啪啪的声响,忽隐忽现地提示我它的存在。
因为后院不常去,那里是蚊虫的天堂。雪白的贝壳风铃被冷落在后院,什么时候成了鸟窝都没有及时发现。
“妈妈,蜂鸟!”一个无风的早上,儿子听见贝壳风铃啪啪乱嚷,他贴在玻璃门上兴奋地呼我去看。
身形不及麻雀一半的几只小小鸟正在风铃的贝壳间穿梭,翅膀碰撞着贝壳啪啪的哒哒的。一只落在风铃的草帽沿儿上,一只钻进了贝壳丛林,被草帽盖住只发出噗噗的声响。
这不是蜂鸟,也不是麻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鸟。看样子把后院的贝壳风铃安置为家,已不是一天两天啦。噗噗的,哒哒的,啪啪的,我寻声望去,贝壳一片连一片,灰沉沉地、落寂地飘摇着。
“你看,奶奶的风铃好干净。”
二十多年前,儿子的爸爸从泰国带回来两套贝壳风铃,一套留在父母家,一套挂在我们的客厅里。
奶奶搬过几次家,那风铃一直随行,总是挂在门廊。
每次回奶奶家,开门迎候的声音背后,总感觉有贝壳哗哗的伴奏,像是悄悄在替父母说“回家就好”。想来,是大家穿过门廊总会头碰着它吧,噗噗的哒哒的啪啪的。
“你说,妈她是一片一片擦贝壳吗?几十年了还那么剔透!”我问儿子他爸。
“懒婆娘!”他爸笑着骂我。
我请工人师傅把后院的风铃取下来,浸泡到水池里。
用牙刷一片一片轻轻刷着,手上有节律地摩挲,脑子里像排了序地回闪过,这二十多年来贝壳风铃在我家,低吟浅唱的模样。
镜头陡然跳转到奶奶,和她一片一片擦拭贝壳的画面。试想着,也许她每擦一片都会擦出她儿子的模样来。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慢慢跳出她的视线......
一个女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儿子递给了另一个女人,她绵绵细密的爱在贝壳中随风闪烁了这么多年,偶然被她托付的女人看见。
若不是我也有个儿子,我可能看不见奶奶擦贝壳的深情。或者,这也是女人间的共情。
贝壳风铃,又一次雪白雪白。
待老房改造完毕,我把它挂在家里风最大的窗口,听它噗噗哒哒啪啪地扯着嗓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