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先生在周四晚跟我说打算下周一出远门,周五才能回。我嘴上答应着,理智上知道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他。我以为我很平静,但是当天晚上睡眠就不踏实,已经很久不失眠的我竟然在快凌晨4点时醒了,我以为是窗外的鸟鸣声叫醒了我。紧接着第二天同样在快临晨4点又醒来,这次我觉察到内心里有股悲伤,原来我已经开始陷入被抛弃的悲伤里。虽然意识到是我的被抛弃创伤被唤醒了,但我好像不能从悲伤里出来,就这样持续到了周日晚上,我下班回家,随后先生就收拾了行李出门了。
先生出门后的周一早上醒来的那个瞬间,心里想的是:先生可能已经到站了,此刻应该跟朋友见面了吧。早上我送完小宝去幼儿园,看着小宝满足幸福的样子,我貌似也感觉我是个不错的妈妈,心里略有宽慰。
周二,从幼儿园接小宝回家后,我就一直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既不想去热饭给孩子吃,也不想陪孩子玩,我就像个没有灵魂的僵尸,无力又无助,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沙发垫,不想去捡,远远地看着地上的灰尘,不想去擦,我怎么这么无力,我这是怎么了?我确定我没有生病,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我真的很无力,我只能瘫着。我知道此刻“我是个没人爱的女人”“我是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的信念被唤醒了,我特别羞愧无力。原来真正让我感觉如此沉重的不是家务,而是心里的那个被抛弃的信念的痛苦和我对这种痛苦的对抗。
周三,整个白天在紧张的考试中,要命的是我的搭档把试卷收错了,在验收发现的那一刻,我紧张恐惧到了极致,我一边回忆确定我自己没有漏掉,可是我又并不确定我的搭档有没有漏掉,一边感受着升腾起的恐惧瞬间从我的血管直达毛孔,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我好害怕,害怕被批评害怕被通报,天呐,此刻“我就是个错误,我就是个错误的存在,我就不该活下来”。这个信念把我杀得秒秒去死。还好只是顺序错了,耽误了些时间,领导生气地吼:你俩业务不熟练,中午加班练习!幸好有觉知在,她吼完,我也就当它翻页了。但这件事唤醒我的信念:别人都是靠不住的,而我又掉进了“我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在后面关键环节的事情我不再让搭档插手了,有些心酸,但至少他还可以配合我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聊以慰藉吧。晚上把小宝从先生的姐姐家接回来时已经天黑了,回到家里,经过先生的房间,明明知道他不在家,可是却还忍不住往里张望,好想看见他的身影,可又怕看见,我仍然是羞愧无力状态。
周四晚上,接了小宝,先生的姐姐热情地留我们吃了晚饭,出门时,姐夫热情地切了半块西瓜,还把他们前一天没吃完的哈密瓜打包给我带回去,心里感受到浓浓的重要感,特别温暖,但是我心里的卑微感又让我无法安心被这么款待,感觉特别不好意思,连吃还带的,这么打扰人家,于是多次推脱,可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带了回家。回到家里,大宝把西瓜拿走了,小宝就吵着要吃哈密瓜,我打开保鲜膜看到是大半个哈密瓜,但是外皮像是补丁一样,被东切一块西切一块,心中疑惑为什么这样切瓜?还是切了几块给小宝吃,可是切着切着发现有几个地方颜色不对劲,再看了外皮,发现瓜可能早就坏了,我赶紧尝一块,也已经变味了,我吐掉瓜,要丢掉剩下的瓜,可是不明就里的小宝认为我不给他吃瓜,使劲护着瓜。此刻我的心理状态是波动的:从被温暖被重视的感受里直接掉进了被厌弃里,看着这个坏掉的瓜,被他们嫌弃又舍不得丢掉的瓜,用这种方式打发的瓜,我感觉此刻我就是那个被打发的瓜,虽然没有价值,可毕竟是花了钱买来的,丟了可惜,不丢又不愿意吃,还占地方,比鸡肋还膈应。我就像看见刚出生的我自己,虽然不是妈妈满心期待的男孩子,可也是妈妈精血养育的孩子,丢了可惜,不丢又不甘心,还占了计划生育的名额,妈妈看见我就看见那个不甘心的自己,所以妈妈要我自生自灭。此刻我已经陷在被妈妈抛弃的痛苦里。也许是小宝感受到我的对抗,平时很好说话的他此刻也陷入了对抗中,一直护着瓜,哭着还要吃,我无法抑制的悲伤里叠加了无能为力的羞愧,吼了出来:别人不要的瓜有什么好吃的,都烂掉了,吃什么吃?你是要饭的吗?
当我吼出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泪如雨下,我感受到此刻我是个没人爱的女人,我就是那个到别人家里讨饭吃的女人。我就像个讨饭的乞丐,卑微地仰望着别人,看见别人的笑脸,就以为那里是温暖,是热情,可明明他们只是打发我而已。我就是那个卑微的乞丐,原来我一直都卑微如乞丐地活着。
小宝看见我这么生气,才惊恐地答应丢掉瓜。
尽管我已经意识到是我自己的状态不对,可是我完全刹不住车,我一边悲伤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又对孩子充满愧疚,我完全陷在痛苦里。
大宝听见我的怒吼,出来看。可能是我痛苦的样子让他不安,他一边哄弟弟,一边开导我不要跟弟弟较劲。看着这么懂事的孩子,我真的愧为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