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顾右盼两弯半,云头雨脚美人腰”。说到雀舌,丰利人总有一种特别的自豪。它那四季鲜绿、葱翠秀雅的枝叶,清雅挺拔、雄浑苍劲的神韵,对接着丰利人的审美习惯。
说到丰利雀舌,人们常会想起张炳林、赵广瑜、秦金泉这些有影响的人物。但在这个酷爱园艺的小镇上,几乎一半以上的家庭,都长有几盆。他们把雀舌当作家里的宝,用心去伺候,既不拿出来炫耀,也不图长好后多换几个钱。只有遇到知音,才坐在花架前切磋。丰利人养雀舌已经有些年头了,经过很多年的选育,丰利雀舌已经在花木园艺界成为一个响亮的品牌。
我是在丰利的小天井里长大的。从小就看着家里人养雀舌,而我的外公,对于雀舌的一切,都有特别的兴趣。他说,南通地区最古老的雀舌,当属南通人民公园那株五百年历史的老树了,这棵老树,正是丰利雀舌的根。没有人能说得清谁是丰利第一个开始种养雀舌的了。人们只在乎那些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老镇庭院里的绿意,并不去考究这个历史。
丰利现在长雀舌的一代人大多已经六十开外了,他们的青春芳华属于那个特别淳朴、特别火热的年代。1970年,张炳林用一辆当时堪称重礼的28凤凰车,从如皋著名盆景大师朱炳仁处换得一盆雀舌,和尤冲、周方志、陈方泉、顾海军、陈德昌等人开始了丰利人对于雀舌盆景艺术的又一次求索之旅。这一盆大师级的作品,成为丰利人研习雀舌盆景技艺的样本,人们用了十年来消化它带来的能量。1981年,南通文化宫盆景师、中国盆景十大名师之一的朱宝祥与丰利结缘,一些采自南通文化宫的雀舌头让丰利有了更多可供选育的母本,也带来了雀舌养育的一个小高潮。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丰利人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里,终于选育出了自己的最具神韵的雀舌品种。1986年,丰利的雀舌爱好者们自发成立了丰利盆景研究会,自筹经费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祝活动,也展出了用自己选育出来的雀舌制作的盆景精品,朱炳仁、朱宝祥两位大师和南通人民公园的代表十分感动,送来了最真诚的祝贺。
岁月柔软着人的内心,也丰富着人的精神,让许多与名利相关的俗事都成了过眼烟云,却让许多最美好的东西沉淀下来成为内心的从容。外公对雀舌罗汉松的喜爱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许是被它强劲的枝干吸引,沉醉于它的翠绿吧。他和老街上养雀舌的其他老人一样,对于雀舌罗汉松的关怀与照料不亚于养育一个孩子,夜里听到雨声,立刻掀起被子,夺门而出,生怕他的雀舌被大雨打淋坏了,即使雀舌固有“淹不死的雀舌”一说。冬天怕冻着,又一盆盆搬进屋。几十年如一日,他们就像坚守着信仰一样,呵护着他们的雀舌,不容许他们受到一丝的伤害。
小时候的我并不懂得欣赏雀舌。外公和几位老人总爱在午后,搬个竹椅坐在一旁,摇着扇子,欣赏着这一片翠绿。或搬个小竹凳,修修剪剪,固定钢丝,一晃又是一天。有一天,偶然看到外公在一盆雀舌里竟放了一个弹琴喝酒的“伯牙子期”小摆设,树荫下的文人,好一番惬意!我开始对这威武建秀的雀舌感了兴趣。就搬个小板凳,听外公讲起它的故事……
外公说,经过人公选育驯化,雀舌已经是南通最有影响的园艺树种,也成为现代丰利的一个文化符号。它们喜好沐浴着阳光,在光和热之中吸收养分,象征着希望。雀舌罗汉松每年发两次芽头,分别在春天和秋天。春天的叫“春头”,叶小收拢,如同一朵朵染了绿色颜料的菊花,一朵朵挨着,开在枝头,故也叫“菊花头”。这个时候,外公和几位老人都会格外的高兴,说是春天来了,希望也就来了,又到了一年的新始,几位老人便聚在一起,喝喝小酒,乐呵乐呵。秋天萌发的叫芽头叫“秋头”,叶片大又长,是“春头”的两倍大,黄黄的,似一把把小伞,在秋风的吹拂下,换上黄色的新装。每年秋天,老人们都要将“秋头”摘除,有着“强剪强冒”之说,将枯黄的芽头除去,过了凛冽的寒冬,在春回大地的时候,春风亲吻枝头,又冒出了菊花似的小芽头,如此反复,年复一年。外公说,这是他们最不舍的时候,像抚育了多年的孩子要离家时那样,给他们穿戴整齐,看着他们离开,但又充满着期待,期待来年回家时,子有学成,全家其乐融融。
我们总是称赞梅的顽强,“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歌颂松的刚正,“松柏生高冈,不依贵者门”,却不曾知道雀舌亦是如此,兼具了二者的品格。自古以来,咏梅叹松的诗句层出不穷,诗人们沉醉于他们的精神,将朗朗上口的诗句流传百世,却没有人歌颂雀舌的坚毅。
外公常说,雀舌罗汉松是活的古董,它的顽强与坚毅在丰利镇人心中,是一种信仰。作为后辈的我们,要将雀舌的精神流传。当我们都离家之时,唯有这雀舌能给予他们心灵的慰藉,那是一种寄托,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