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
我一咕噜翻身坐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养乐多，又剥了一个桔子放在桌上。
这是葵葵上幼儿园第二周。第一周只去上半天，第二周中午回家午睡，14:15就又要回到幼儿园。睡不醒，是每个孩子和家长都要面临的难题。
今天已经熬到周三了。
回到卧室，孩子当然还在酣睡。我稍微有点用力地抚摸他的头：“葵葵，起床了。”
喊了两三声，听见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我开始搓他的手臂和腿——得让他的身体也尽快醒过来。
然而他似乎很快又平静下去了。
“我们到沙发上坐着清醒一下好吗？”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于是把他抱出来，放在沙发上勉强坐着。
看了眼钟，13:48。
找来他的长裤，先把裤腿穿进去，他伸直了小腿配合着。
然后把他举起来，靠在肩膀上，他很配合地站直了，我三下两下就把长裤提上来给他穿好。
醒是醒了，可还没睡够。
“来，穿上鞋子喝养乐多吧。”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没有动。
“还有桔子哦。”
还是不动。
上周五我还在电梯里跟别的家长夸口：“没问题，一个冰激凌就起来了。”
“起来啦，迟到了就不能去幼儿园玩咯。”
他挤出一个哭腔：“可是我还没睡醒……”
“那你再休息一下？十分钟好吗？”
他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了。14:02。
“时间到了。葵葵，我们得起来了。来，把鞋穿上。”
他把脚伸了过来。我正要给他穿，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他漱口的情景——
爷爷右手端着水杯，左手拿着小盒凑上去，孩子只需要动嘴就行了。然而恰恰是因为什么都在嘴边，吐水的时候就没有低头，于是水没有吐进小盒，顺着下巴流下去了。
“哎哎，哎！”爷爷很着急，却再没有第三只手去接那些流到衣服上的水了……
“来，自己穿吧，你自己会穿的。”我把拿起来的鞋又放回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背。
他慢慢扭着身体，蹭到地上，开始穿鞋。眼睛一直懒得睁开。
“来，把养乐多喝完了我们就走啦。”我帮他提上一只鞋，把他抱到凳子上。
他喝了一口，眼泪忽然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爸爸我累！”
旁边床上午睡的爷爷应声而起。
“嗯，我知道了。”我轻拍着孩子的背，“爸爸也很累啊，但我们一定要准时到，不然下午就不能在幼儿园玩了。”
“加油，你可以的。”
14:05。养乐多只喝了一口，桔子没动。
“好！走吧！”我拉起他的双手，“走！”
其实没使劲，是他自己努力撑起来了。
打开门，他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以至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是最后的尝试。
但是他牵着我的手没松，脚步也没停，跟着我慢慢蹭着，走出了门。
关门的时候，我瞥见爷爷无奈地扭过了头。
走到电梯门口，他就不再哭了。
我蹲下来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轻拍他的背：
“爸爸知道葵葵没睡醒，很累，我们坚持一下，到外面吹吹风就清醒了。我们已经上幼儿园第二周了，还有两天就可以休息了。再坚持一下。”
我想要抱他走，却又想起早上在电梯里遇见的两位老人。他们每天抱着孩子出门。孩子戴着红领巾……
电梯来了，我站起身，牵起他的手：
“来，跟爸爸一起克服它！你可以的！”
一开始，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蹭。
走到小区里，离幼儿园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他慢慢松开了我的手，开始自己走。直走进幼儿园，爬上二楼，走进小班教室。
终于熬到了星期五。17:10。
幼儿园放学之后，还要带他去一个教育机构学习（玩）。
从地下通道过马路，他蹬着滑板车冲上残疾人便道。
这是一个漫长的上坡。
“要爸爸帮你吗？”
“不用！”
我看他使劲冲上一段。转过弯，还有同样长的两段上坡。
“蹬不动了可以下来推着走！”我忍不住在后面喊。
“不用！我可以的！”
我愣了一下。
紧跟几步，转过弯，只看见这个瘦小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努力着，向更高的地方冲上去，冲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