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在开月度例会，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掐了。

不到两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欢快的圆舞曲，在午后昏昏欲睡的会议室里显得刺耳而滑稽。

如此反复几次，同事都开始出现不耐烦的表情，领导说：小宋，是不是家里有急事，你先出去把电话接了吧。

宋岚悻悻然走出会议室，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上蹿。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那头传来林方讨好的声音：岚岚，我在你公司楼下，下班我送你回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地址？宋岚警惕地往走廊的落地窗看了一眼。

我说过，我爱你啊，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知道的。林方的声音像一条蛇，软趴趴，带着湿冷的笑意。

宋岚感觉全身的鸡皮像雨后蘑菇一样，争先恐后往外冒。

她卯起中气对着电话吼：林方我告诉你，之前我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没想到你得寸进尺，现在你已经严重骚扰到我的生活。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报警了。

宋岚吼完，直接关了手机，回到会议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都是抖的。

度秒如年地熬到下班，宋岚没勇气去确认林方是不是真的在楼下，死皮赖脸蹭了个不怎么顺路的同事的车，直接从B1层溜了。

回到家，宋岚把家里每个隐秘的角落都翻了个遍，确认犄角旮旯没有监控器一类的，这代表，这个唯一属于她的小小私人空间，暂时是安全的。

开了一下午的会，本来就头昏脑涨，加上林方这个电话，搞得她整个午后都精神紧绷，直到此刻，宋岚才放松下来，人像泄气气球一样，软趴趴摊在了沙发上。

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连她自己都有点蒙了。

02

半个月前，宋岚接到老班长的通知，说计划组织在Z城的高一高二的老同学在翠华聚一次会。

同学会那晚，宋岚临时有任务加了会儿班，等赶到地方，离同学会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小时。她按着短信里的房号一间一间找过去，走到半途，

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宋岚？”

宋岚转过身，喊她的是一个清癯瘦高的年轻男人，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表情。

“你不认得我了？”男人上前一步，宋岚这会儿把他的模样看仔细了些，眼前人虽说不上帅，但胜在五官棱角分明，点星双眸澄澈明亮，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孩子气。陌生，又似哪里见过似的。

“真不认得我了？我是林方啊，咱俩高二的时候还是前后桌呢。你那时候不是老扎一个马尾，瘦瘦的，不爱说话，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基本不抬眼看人……也是，咱俩前后桌一学期，估计你连我正脸都没看过几次，怎么会记得我……”

一番话把宋岚说得有点尴尬，她回想了下自己的高中时代，可不就是白纸一样寡淡空白。别人都忙着早恋暗恋的时候，她只顾着埋头题海了，交好的同学一个手掌能数的出来，还是清一色女孩。

宋岚红着脸，她不擅长说谎，但此时此刻，不客套一下似乎说不过去：“林方，我当然记得你。不好意思，灯光太暗，刚才没太看清，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怎么会，刚老同学可都说我变帅了。以前大家叫我四眼田鸡，后来我去做了近视眼手术，大家一时间都没认出我来。男大十八变啊……”他做了一个甩头发的动作。

宋岚被他的率直给逗笑了。

“班长定的房间就在前面吧？”宋岚说。

“换场了，你不知道吗？吃完饭有人提议下一场去唱K，没事的就都跟着去了。班长没通知你？”

“诶，没跟我说啊，我问问……”刚拿起手机，手就被按住了。

林方说：“那种场合，一堆人闹哄哄的，也说不了几句话。我就是怕闹才借故推掉的。你还没吃饭吧，刚好我也没吃饱，咱找个地方吃一顿，顺便叙叙旧？”

宋岚犹豫的当口，从下午就没进过食的胃发出一声闷响，彻底把她准备好的托词推翻了。

林方狡黠一笑：走吧。

宋岚跟着林方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古香古色的私房菜馆。

宋岚在Z城时间也不短了，从不知这一带破破烂烂的老城区还藏着这么一处雅静的好地方。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古乐悠悠，人一踏进去，就不自觉全身松弛下来。

她向来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但那晚，面对老同学林方，一顿饭吃下来，话题的小球抛来抛去，竟也稳稳接住。林方没给她冷场的机会。

老同学是个开了光的关系词，同窗时或许形同陌路，多年后重逢，因为时光加持，一上来就有种见证彼此青春岁月的莫名亲切感。任你是大腹便便煤老板，写字楼高端大气下巴朝天白骨精，意气风发前途无量骨干精英……到了同学聚会，一概变成小胖小美小黄小马，杯酒下肚，谁敢不安安心心露出原型。

端着，太累。

宋岚注视着眼前的老同学，听他讲述当年的种种糗事，不时跟随他的回忆或叹或笑，很多往事，她已不复记忆，但想到在自己无知无觉的少女时光里，有位少年，就在她眼皮底下，经历着生动鲜活的少年时光，有种第五空间的时空交错感。

一顿饭，吃得颇为尽兴，临走前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到了家，宋岚看了看手机，除了有林方加她微信好友的验证提示，还有一个未接来电，班长打来的，估计是当时想通知她转场的事。

宋岚看了看时间，太晚了，估计对方已经休息，也不是什么急事，一时也就搁下了。

03

没过几天，林方约宋岚去看画展。出来都出来了，顺便吃了个饭。

再然后，宋岚回请。然后对方再约……

就这么一来一往，自然而然地，下班、周末时间慢慢就默认成为两人的约会时间了。

单身男女，个个五感灵敏，不知哪个瞬间，不知受什么触动，忽然一个眼神对上，你不躲，我不闪，欧了，彼此心里都有数了。

宋岚自大学时期谈过一段不咸不淡的恋爱，分手至今，数一数，空窗也有好几年了。

工作以后，每天三点一线，生活圈子愈发小，加上她个性消极，又不爱交际，几乎要被身边的人列为自梳女一族。

谁想到，一场同学聚会，竟然让朽木逢春。

宋岚的变化，是一天一天出现的。先是摘掉了眼镜，旁人惊觉，原来那下面藏着一双会笑的剪水双眸；而后挽起刘海，露出光洁美好的额头，还有个小小的可爱的美人尖；再有一天，向来素面朝天的她，化起了淡妆，女同事纷纷问，用的什么牌子腮红，气色好得这么自然？不不不，她的化妆技能远未到熟练掌握腮红的地步，这样神采飞扬，不过是因为恋爱的魔力，还有什么化妆品比得过恋爱中的荷尔蒙？

宋岚的变化，好比身边一朵久不开放的花骨朵，不知哪日，忽然灿然地盛放在你眼前，那浑然不自觉的美，由不得你不愣神。

说起来，宋岚对林方的了解不算多。只知他是一家软件公司的IT工程师，业余时间喜欢摄影、看电影、大街小巷找美食。两人从来不聊彼此的感情史，宋岚想，也许他也和她一样，恋爱经历乏善可陈，不是不说，只是实在没啥可说的罢了。

交往快三个月，林方这个人，在宋岚眼里，一直是个温文而不乏幽默的好好先生。他身上有种特别稳定而踏实的特质，让人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狂热的一面，在聊起他热爱的摄影的时候，什么曝光度、快门速度、光影、构图比例……说得到激动处，有一次，他突然用手比作镜头的样子，框住了宋岚的眼睛，他说：知道吗宋岚，你有一双……让人吃惊的眼睛，就像……他眼里的狂热，有一把火在燃烧，就像什么呢，他没有接着说。

这么美，千万别浪费了。最后他说。

这样的狂热，后来还出现过几次。

这世上，有人有恋物癖，有人有恋足癖，宋岚觉得，林方这种，搞不好就叫做恋目癖什么的，她庆幸自己身上有令他迷恋的地方，尽管，某些时刻，他眼中的狂热，让她有点惶恐。

因为那个时刻的他，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两人的约会，除了看电影，最多的就是出去外拍。

她硬着头皮在他面前摆着各种在网络上学来的女神姿态，其实自知同手同脚，笨拙得不行。每拍完一张，她都要追着问：“我看起来是不是蠢极了？”

他笑着说：“你之所以觉得不自在，是因为你太在意镜头了。试着忘掉镜头，做你自己。”

她按照他的话，放松又放松，最后，还是愣得跟木头人一样。

“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模特。”她说。

“不，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林方说。

她看了看他的眼睛，她想，那是一双不说谎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雷点。

宋岚的雷点是拍照。林方呢？

宋岚觉得，林方似乎有亲密恐惧症。

这段关系，林方一直是主动的一方，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比如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亲，却都是宋岚主动投怀送抱的。

她可以感觉到林方的欲望。

比如两人走在路上，他神不守舍，长臂在她手臂旁边晃了一晚上，就是不敢握住她的。她忍无可忍，把小手主动送到他掌心，说：“你牵着我，比较安全。”

林方龇牙羞涩地笑了笑。

再比如交往两个月，他送她到楼下，一直磨磨蹭蹭不愿说晚安。那晚月光真好，宋岚这样的良家妇女，都觉得不做点瓜田李下的事，简直暴殄天光。

她等啊等啊等，两人就这么干站了快半小时。最后宋岚忍不住，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说：“晚安。”

一路小鹿乱撞地跑上了楼梯。

宋岚觉得，这些事，由女孩子主动终究不太好。

但林方的节奏实在慢得让人有点着急，一到关键时刻就肢体发硬，这是种什么毛病？

04

没过多久，班长刚好有点和宋岚行业相关的问题，打电话咨询她。

聊完了正事，班长忽然想起什么，问：“哎，对了，同学会那天，不是说好了你会来的么，怎么临时不见人啊，打你电话也不接？”

宋岚笑道：“我去了好吗！不是提前跟你电话说了要晚点么，结果你们转场了也不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我，我又不爱唱K，闹哄哄的，索性没跟着去。”

“转什么场？我们整晚都在翠华餐厅308啊……谁告诉你我们转场了啊……”

宋岚也有点蒙了：“林方啊，我在走廊遇到的他，他跟我说你们刚走。”

“哪个林方？”

“就是高二坐我后桌的男生，瘦瘦的，人挺幽默的，你不是号称人脸辨识器么，连你都想不起来了？”宋岚笑道，看来林方和自己一样，高中时代都没什么存在感。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班长笃定的声音：“高二的时候，坐你后桌的，一个叫刘兵，一个叫闫学军。那天同学会，这俩人互相劈酒，差点喝挂了，还问起你为啥没来呢。”

宋岚不死心似的：“那高一呢，可能他记错了？”

班长没好气地说：“姐姐，高一的时候，坐你身后的是我，还有陈相羽，哪来的林方，你再这么没心没肺我可有点伤心了啊……”

宋岚的笑容怔在了脸上。

“喂，喂，宋岚，你没事吧？你……该不会遇到骗子了吧？”

“没事没事儿，估计对方认错人了，搞了个乌龙。那什么，我手头还有点事儿忙，咱们……改天再约哈……”

匆匆挂了电话。

宋岚按着太阳穴，她想起林方口中那些模棱两可的有关她的记忆，想起每次她想要多聊点高中往事，他避重就轻地跳开关于她的情节，想起很多被她轻易忽略的细节漏洞……

一股交杂着不舍、陌生和恐惧的情绪慢慢爬上了她的身体。

他是谁？他为什么假装认识她？他想要干什么？

05

林方打电话来，约她周末去看电影。

从电话接通那刻起，宋岚就感觉自己像一张绷紧的弓，引而待发。

“中午我到你家楼下接你吧。”他说。

“林方，我忽然想起，在你第一次送我回家之前，我没告诉过你我家的地址，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说。

对方明显愣怔了下。

没等他开口，她继续追问：“我家里有几口人，我爸妈是做什么的，我几岁参加过演讲比赛，我去过哪里旅行，我读过什么书……这些，我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你。可是……你都知道。”

“我们不是什么高中同学，坐我后桌的从来没有过一个叫林方的，我高中扎马尾爱穿白衬衫是没错，但我们整个高中，不扎马尾不穿校服的就没有几个……”

她连环炮似的一口气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疑问全倒了出来。

“林方，你到底是谁？”

她听得到电话那头他沉闷的呼吸声。

在这沉默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挤压得几乎要爆炸。

啪一声，她率先挂掉了电话。

电视新闻里单身女子被变态狂跟踪的消息听得够多了，宋岚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方是个变态吗？回想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至于。然而无法解释的细节实在太多，他们的相识，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个bug。

林方的电话、微信，源源不断涌进来，她拒接拒听拒看。

然而，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那晚之后，她虽然单方面断绝了与林方的联系。

但那段时间，不管她出现在哪里，咖啡馆、朋友家、公司，他都能准确说出她的位置，说要和她谈一谈。他说他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如何将一个头脑简单的单身大龄女青年钓上钩并且成为案上的鱼肉么……

回想过去几个月的点点滴滴，宋岚惊出一身冷汗，一方面，她没办法想到任何理由为他解脱，另一方面，她是真真切切为他狂热地心跳过，那种久违了的恋爱的感觉，令她想起他的脸时，难过，不舍，又羞耻。

到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只剩下本能的恐惧了。

06

宋岚就这么一动不动窝在沙发里不知道待了多久，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她像炸毛的猫一样，整个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家里的座机号码，除了她爸妈，几乎没别人知道。当初开通座机，也是以防手机找不到她的时候，父母有个联系她的方式。

但今晚，她关手机前已经提前和父母报过平安。来电的会是谁……

铃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宋岚忍无可忍，接起电话，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林方！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那头静默了一会儿，确认似的：“这是宋岚家电话吗？”

一个熟悉的女声。

宋岚这才回过神来：“焦艳？”

焦艳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打错电话了呢，你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吼谁呢，谁是林方？”

听到闺蜜的声音，绷了太久的宋岚，瞬间眼泪狂飙。

焦艳是宋岚这些年唯一的闺蜜，在国内的时候，两人好得跟连体婴似的。自从两年前焦艳决定出国游学，宋岚就变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虽然隔着大半个太平洋，两人一直没断过联系。只是时差，让即时沟通工具不可避免地成了留言机。

两人都是懒人，慢慢地，联络就少了。焦艳回国的事儿，宋岚依稀记得在QQ上看到过她的留言，只是当时忙着和林方恋爱，瞄一眼就过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这次回来，对宋岚来说，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焦艳家柔软的大床上，宋岚抱着枕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最近发生的荒唐事说了个大概。

“失身了没？”焦艳言简意赅。

宋岚：“……差点。”

“那就是没，恭喜，还算没吃亏到底。”焦艳幸灾乐祸地笑了声，看宋岚瞪她，正色道“说起来，我倒真认识一个叫林方的，我大学同学。”

宋岚转脸看着她。

焦艳顿了顿，润了润喉咙，说：“此人的事迹颇为奇葩。大学的时候追一个女孩，女孩喜欢拍照，他就自学了摄影，得空就拉着人姑娘出去外拍，最后女孩没追上，照片倒是获了不少听起来响当当的奖项。”

宋岚听到这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焦艳浑然不觉，继续道：“那女孩最后跟一校草好了，林方知道后，窝在宿舍逃课绝食了好几天。据他们宿舍的哥们儿说，他把那女孩的照片贴满了宿舍的墙……主要是女孩的眼部特写……那哥们儿说，每天回到宿舍，都被满墙的眼睛盯着，瘆得慌……”

焦艳边说边打了个冷战：“说实话，我要是那女孩，我都得报警了。”

宋岚想起林方每次夸她眼睛好看的时候那副狂热的表情，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后来，此人就成了我们班一个奇葩。独来独往，胡子拉碴的，谁都不爱搭理，除了考试，平时神出鬼没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忙啥。有人说，他这里貌似出了点问题。”焦艳举起食指，在脑袋旁画了个圈。

宋岚脸都绿了，她悠悠地看了一眼焦艳，说：“你仔细看看我的脸。”

焦艳愣了：“干嘛？”

“你觉得我长得和你那女同学像不像？”

焦艳笑了：“喂，别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啊，那女的可是我们班花……”笑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她说：“不过，仔细看的话，你俩的眼睛……诶，还真的有点像。”

宋岚拿出手机，慢慢地翻开林方的朋友圈头像，举到焦艳面前。

两人对视了眼。

沉默了。

07

没多久，宋岚收到一个快递。

一个牛皮纸文件包，裹着厚厚一叠照片。

宋岚一张一张翻着看，全是她的眼部特写，微笑的，顽皮的，别扭的，洋装生气的……

各色各样的她，或许，又都不是她。

她记得恋爱中的自己，想要在恋人面前表现自然，却又苦于肢体动作生硬，羞涩又别扭的样子。

原来从头到尾，他要的，都只是一双记忆中的眼睛，只是，刚好长在她脸上罢了。

她苦笑了一下。她可怜他，也可怜自己。

她给林方发了一条短信。短短的一句话：放过我，放过你自己。

林方没回复，后来很久，她也没再接到他任何电话。

她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那些照片，她倒是小心地收藏了起来。

抛开这背后的故事不说，他镜头中的她，真的挺美的。从小就有镜头恐惧感的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拥有这样动人的照片。

08

之后的某天，约焦艳下午茶。

两人闲闲在咖啡馆里发着呆，焦艳忽然问：那个变态还有纠缠你吗？

宋岚没回答。她搅动着咖啡杯的调羹，思绪悠悠飘出去。

后来，她是遇见过他的。

在地铁的站台上。他们之间，大约隔着五六个人的位置，她排在队尾。

不知为什么，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背影。瘦，却有种劲劲儿的挺拔。就像当初她被打动的那样。

深夜的地铁，气氛闷闷的。

排在队首的两个女孩，正拿对方的名字编排着开玩笑。

宋岚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和林方打招呼，却见林方拍了拍其中一个女孩的肩。

宋岚听见林方说：“梁嘉嘉？真是你啊……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中学同学，坐你后桌的，那时你是不是瘦瘦的，戴个大大的黑框眼镜……”

女孩警惕又有点迟疑地看着他。

她和宋岚一样，有一双明亮而柔软的眼睛。

宋岚没和林方打招呼，也没上那趟地铁。

她躲在地铁的休息椅上，想起第一次林方叫住她的名字：“宋岚，宋岚，是你吗？”

那天她因为要晚点到，特意给班长打了个电话。

班长说：“刚才里面太吵，我走到走廊跟你说吧，喂，宋岚，还在吗……”

她的名字，他就是那时候，无意听到的吧。

最开始，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已。哪来那么多复杂的心念。

然后，她出现了，带着一双他一辈子也没能忘掉的眼睛。

他不是变态，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爱得有些偏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