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说》——穆戈 读书摘录

一笔成型的狰狞

大提琴家——双相情感障碍(贺秉)

1.别离他太近,别对他好奇,你不知道,你在凝视深渊。

2.他们彼此满足着,像一道江南名菜——糯米莲藕,糯米连着莲藕,莲藕连着糯米,盘子都是齁甜的。

3.他的笑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谁也无法坐视不理。

4.她们都拉西扯了几句,又安静下来的,仿佛所有对话都是沉默的倒计时,终点依旧是无声的恍惚,他们陷入了某种类似集体焦虑中。我有时觉得她们的这种焦虑或许是对生命之神的一种探究,他们看到了旺盛和毁灭的力量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她们摸到了可能关于精神本质的东西,并恐惧于此——他们处于哪儿,又将去向哪。

5.抑郁者把深渊展现给人们看,他们不得不看那些原始的黑暗,于是他们背过身去假装看不到,而抑郁的演奏家,把深渊演奏给人们听,他们终于从大提琴悲怆的声音里听到了原始的黑暗,去到比荒芜更荒芜的地方,所以他们不得不去思考,去共情。

5.他问了相当多这样让我惴惴不安的问题,感觉他能从我任何一个回答里轻易获取令我羞耻的底细。

6.纳西索斯是希腊神话里自恋的神,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7.写作就像是一个露台,令人感受自己的夕阳,然后才能对黑夜抹去一点恐惧。

8.也许这些艺术追求者们,和生命争夺的不是死亡,而只是一个,邂逅死亡的权利。


躁狂症——家庭系统疗法(于美娟)

于美娟来来回回地奔波,拖鞋打在走道上像是击鼓的动静,她横冲直撞的身影看着像个女战士,觉醒了这个地方。


水鬼的眼睛——噩梦 (毕华)

1.每当被问到一些或许会戳破他幻觉的问题时,他就不会给任何反馈,这是精神病患者的共性,他们擅长于自圆其说,也擅长排斥和无视挑明他们精神世界里的矛盾的信息。

2.她头上那只眼睛明明灭灭,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3.愿望被压抑,通常是因为它引起了意识的焦虑,不能出现在意识里,只好被赶去了潜意识,但它又希望获得表达,于是让自己改头换面出现在梦里,既躲过了意识的察觉,又纾解了自己,这是一种委曲求全的表达方式。

4.症状是为了生存。

5.冥界的河,死人要穿过黑水引渡,才能投胎。


请帮帮我妈妈——双重人格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方宇可 方宇奇)

1.不是一个学习压力大的聪明弟弟,呼唤出了一个成绩差的哥哥来反抗母亲,而是一个蠢笨的哥哥呼唤出了一个聪明弟弟去宽慰母亲。

2.孩子不被爱时,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去控诉父母,而是反省自己有哪里不好,不值得被爱,渴求父母的爱,是孩子成长中一段时间的主旋律,方宇可只是在努力的让自己值得被爱。

3.你知道一个孩子能生活幸福的前提是什么吗?他的母亲能幸福。

4.心上落一层灰,再一层灰,但这些灰堆积成山了,你就不会在意山上再落下午的一粒灰了。让自己变成山吧。……你以为你是山,但可能只是个小杯子,你以为的灰,可能是灌入其中滚烫的水,你以为你在积灰成山,其实可能只是沸水满杯,你觉得你坚若磐石,但其实下一秒,他可能就要爆炸了。

5.我有时经过住院部的长廊,你还会想起那个少年,他看着猫说着话,从不正眼看人的目光里藏着纯粹的爱。


微笑抑郁症(胡贝贝)

1.微笑抑郁症是抑郁症的一种,现在越来越多出现在工作和社交场合,泛指对抑郁情绪做出符合所谓社交礼仪的伪装,强颜欢笑,无法正当地处理外界压力的人,具体表现为内心或许不堪,却要营造积极阳光的形象,唯恐被人看穿,自尊心高,极少沟通与抒发。独自面对深渊,他们的微笑和积极具有表演性质,情感和内在体验不一致,难以表现真实的一面。

2.字词反应是一种潜意识反应,人们会对更敏感的词汇加工更快,类似的还有颜色反应,记忆反应、图片反应、眼动反应等等,在记忆字词反应中,要求在半分钟内记住的词越多越好,人们最终更快记下的词,都是都会使自身更敏感的词,这是潜意识的加工过程,人们在意识中察觉不到,所以抗拒减少,测试结果更直观真实,且具备趣味性和隐秘性。


神经性厌食症(楚欣)

1.她的脸像画纸上的描边草稿,一横一撇的轮廓,只有打底时粗浅生硬的线条,没有内容。初印象,它像是一幅刚起草的画稿。

2.她总给我一种塑料感,满大街都能找到的那种塑料女孩,漂亮、精致、脑袋空空,一点虚荣,一点情感问题就够纠结讨论到天荒地老,我对过分美而自知的人是不感冒的,如果这份美值得探究,那另当别论,但她的美像白开水,还非要晃荡出彩色的动静,于是更无趣了。

3.而我从这幅线稿里似乎看出了断裂的彩笔,我犹豫了要不要直接戳破它,残忍的把那个断裂再次拖到她面前。

4.疯狂的吃,堵住嘴,堵住声道,堵住秘密,久而久之,食物变成了秘密,每吃一口都是在咀嚼命运。    所以楚欣厌食,是在拒绝秘密,她无与伦比地抗拒这个秘密,却又不得不背负它。


遗忘和被遗忘的——阿尔兹海默症(胡老太)

1.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是一种老年人的认知退行疾病,会逐渐忘记事情,不变方向,意识不清,核心问题是认知衰退。

2.这些老人承载着整个家庭的精神病态,或说整个社会和整个时代的精神病态,可没有人能够承载他们,而他们正在安静的等待死亡或被遗忘。

3.老人的无望感,是一种一旦共情就会堕入无休止黑暗的东西,他们是家庭社会和时代的不幸的总和。


恋爱症——钟情妄想(孙志翔)

1.心因性身体障碍,大抵是指一些因为心理原因而导致生理性障碍的疾病,比如毫无缘由的瘫痪,毫无缘由的剧痛,在生物医学领域这也是常见的,像胃溃疡等消化类疾病很大程度就是心因性的。

2.人的心是个复杂而易碎的小宇宙,它不分好坏地吸纳环境经验再产生防御,任何因素都可能成为诱因。


无法量刑的罪恶——戏剧治疗(裘非)

1.天色渐黑,他朝许多车走去,那些车头好像在来回杖打他。

2.暴力是一瞬间的事,承受暴力却是漫长的。

3.天真和残忍本就是近义词。


猫女——依恋遗传(茉莉)

1.其实很多重大事件都刻在心里,患者自以为忘掉了,身体却替他一直记着,症状会反复提醒他。

2.人活着是需要仪式的,不良情绪是水,它一直流,仪式就像是给他画上一个水龙头,哪怕是假的,人在心里有了水龙头的概念,就有了开关调节的概念。

3.每个家庭都是如此,总有一个承担家庭症状的人,那个不是你,就是茉莉了,你无法消解的情绪,通过相处和互动全都留去了茉莉那,孩子是被动的敏感的,他只能从你那接收东西,你给的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会吸纳,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呈现出症状来,这就是孩子作为家庭的索引病人所给予的解释你要重视。

4.孩子与父母的依恋关系,其实是带有传递性的,你小时候父母是怎么养你的,那你长大了就极有可能也是这么养孩子的,你与父母的依恋关系会传递成孩子与你的依恋关系,你自己可能意识不到这点。


红色恐怖症——习得性恐惧(落落)

1.其实大部分生理症状都和心理疾病有关,身体会为了保护心理而产生体征。

2.行为心理学历史上有个著名的实验,叫白鼠实验。实验者华生给一个婴儿展示一只白鼠,白鼠很可爱,婴儿想去摸,当婴儿要摸到的时候,华生突然在婴儿身后重击,婴儿吓了一跳,收回了手,当婴儿第2次再去摸白鼠时,华生又重击,婴儿又吓了一跳,重复几次后,婴儿害怕的不敢去摸白鼠了,它形成了“摸白鼠=受惊吓”的条件反射。开始婴儿看到白鼠就害怕渐渐的恐惧泛化,他看到任何毛绒玩具带毛的大衣都害怕,因为会联想到小白鼠给他带来的惊吓,它形成了“惊吓=白鼠=所有白鼠的东西”的条件反射。

3.恐怖症本质上是一种焦虑障碍,无论看到还是看不到刺激物,患者都会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焦虑状态,因为不知道刺激物何时会出现,而惴惴不安。

4.基因环境理论说的是人的基因会对人所创造的环境产生很大影响,拿晕血症来举例,晕血症会遗传对血和伤害反应敏感的迷走神经,而被遗传的人,他的性格特征里会有比较明显的冲动倾向,容易与人冲突,或者大大咧咧,不注意就会被磕到或碰伤,或者好奇心过旺。

5.人们对痛苦是懒惰的,只要不在自己身上,能推多远推多远,既然无法让整个社会认知都改变,那变的只能是你自己了,你只能带着这份错误先来医院看病,等着医生慈祥地告诉你没有错,等治好后再鼓起勇气,回到社会中,去接受人们的判决。

6.永远对他人的痛苦保持最大的想象力。……可如果这样你就会永远承载更多痛苦,别人的风吹草动在你身上可就是刮龙卷风,别人身上刮龙卷风,那么你就直接四分五裂了。


压抑的性欲望——强迫症(淑芬)


纵火癖——躯体转换障碍症(乔郎  小翼)

1.苏格拉底式提问:这种对话的特点是偏重于问,不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诱导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找出前后矛盾的地方,让对方落入对话陷阱。

2.疑病症,一种焦虑障碍,患者总是怀疑和恐惧自己得了大病,他们会对身体全身心的关注,这种过度关注提高了身体唤醒,曲解了身体感知,好似真的产生了症状,于是患者更加焦虑恐惧,恶性循环。

3.如果无法消除阴影,那就别囚禁他,在他变得更可怕前,让他自己去领教世界的可怕。

4.任何行为都有心理轨迹。

5.那种许多人的努力压在你的选择上的重量让我惶惶不可终日。

6.这道光,是10年来唯一一个不闻不问不质疑,就和他心里同频的奇迹善意,那是他相信神存在的时刻。

7.他们连厌恶自己都不敢承认,于是纵火烧掉的是懦弱的自己,有多懦弱,火就有多大,呼就就有多高,你们扮演恶用恶来掩盖可悲,但依然没人听到,于是你扮起了英雄,自己回应自己的呼救。


一个叫虹的木偶——恋物癖(吴向秋)

1.……木偶的鲜艳和他病服的苍白形成对比,木偶的情态饱满,而他毫无情绪,我会有种诡异的观感,他把自己身上的颜色和生命力全都让渡给木偶了。

2.小刻跟我说话,我听不见,耳边有种脱离现实的轰鸣感,别人跟我说话声音都好遥远。

3.恐惧会让人增加亲密,而焦虑却会让人远离彼此。


人类清除计划

1.关键不是个体疾病的治愈精神癌症的关键不在脑子里,而在于关系。你今天治好了他的脑子,一旦把他放回社会里,关系的癌症,就会再将他破碎掉。这个世界需要的是关系的干细胞。……你能切断他的病,但切不掉源,你给他植入干细胞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个世界毁灭干细胞的速度,他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目光,健康的人都能被目光所燃烧致病,何况一个堕入过深渊的人,你治好了他,满足了你的施展欲,可当他再度被目光的关系撕裂时,你能为他的绝望负担什么?

        目标不是患者,而是常人的目光。干细胞源于胚胎,那么精神肝细胞应该源于关系的胚胎,我们该做的是替这世界重塑一场分娩,让那些所谓的常人和他们的目光习惯精神病,当人群中的大多数都是患者,当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与患者其实是同类,精神干细胞才是真的成了。


快乐王子和痛苦王子(谢必和谢行)

1.谢必的快乐是真实的、科学的甚至是道德的,它是人们所说的变态和异类,不是人们可以唾弃踩低的那一类人。他不止只快乐,还积极的学习,成绩拔尖,甚至一只脚踏入了著名的H大,在那样糜烂恐怖的原生家庭里,在周围满是肮脏,所有人都要把它拖下,地狱的氛围里,竟活得如此阳光,他凭什么?

        他越努力,越励志越阳光,激起的不是众人的同情和钦佩,而是愤怒,不可遏制的愤怒,他凭什么?

        他身上没有阴影,没有背负十字架,没有任何当年的伤痛,他就像个饱满干燥的沙滩,本该留在他身上的脚印都被吹没了,即使是精神再健康的人,也不会有这种能力,这种能力甚至是罪恶的,越快乐越罪恶,他把世人的痛苦置于何地,把曾经的受害者置于何地?

          人们的怨气,甚至出于对精神的本质拷问,因为他是缺陷者,一个“患者”就可以得天独厚成这样吗?那么努力活着的克服阴影的正常人,是否都成了笑话,“周茂们”成了笑话。

        人心在这一刻,小得可怜。

2.他们急于要消灭这种快乐的道德,消灭这种快乐的“正常”。

3.这次人们抱着必胜的姿态,热忱地,狂烈的,要把它彻底踩下去。

4.一语成谶,谢必自杀了。……这件事的结束就和它的兴起一样快而荒诞,人们心里舒坦了,他们达成了内心的正义和平衡。……狂欢过后,谁也不记得谢必,他们只会马不停蹄奔进下一场狂欢。

5.或许在这群掌握着多数真理的高知眼里,救一堆正常人,还是救一个谢必,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问题,一样都是糟糕的结果,为什么不选那条轻松的路走?

      我却似乎能明白一点,因为他一步都不能退,特别是当舆论一边倒时,他一定一旦顺应人们认真谢必有精神病,就是在为之后留下“可证之例”,为“罹患精神病的杀人犯会故意伤人,精神病会遗传,所以罹患精神病的杀人犯之子也会携带犯罪基因故意伤人”这三段论推理添砖加瓦。

6.他的精神状态和心智是得天独厚的,他是最不会被旁人的眼光,被世俗的理解所压抑的人,他随时随地都能快乐,都能转换情绪,他是最能把自己从关系中解放出来的人,老天让他拥有了尽管特殊却能在人群中生活的能力,结果呢?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人也活不下去。齐素是在怨恨吗?不是,是在对自己绝望,对这个世界绝望,对精神病这种关系类的疾病绝望,无论如何只要出院,患者就得回到人群中去,回到那个连谢必都扛不住的人群中去。

7.可是有时候,快乐在这个世上,是罪。

8.而谢必他没有求救,没有诉求,他只是要把一部分东西拓印在我身上,面对这样的桑死志,我能做什么?我又算什么?

9.我并不像说了一个遥远的故事,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我都很清晰,他们像生活在我牙缝间的微小生物,每一次咀嚼和吞咽,甚至说话,都与我共生。

        是在很后来,我开始平静的思考谢必的快乐时,逐渐想明白了这个人。

        他平静的面对了死亡,不是他挨不住被全民审判的痛苦,他只是做了一件众望所归的事,那就是抹杀自己的存在,给世人行个方便。他连纵身一跃的那一刻,或许都是快乐的,他没有瞻前顾后的能力,他每时每刻,都活在当下,死的那一刻,和以往见到蝴蝶的每一刻,一样。

      而自此,我看到的每只蝴蝶都是谢必。

10.每次站在高处看都会觉得玄妙,这一个个房屋的窗口那么小那么普通,看着都一样,可里面的疮痍却千奇百怪,上帝就是这么看着我们的吧,人太多太小了,同情不够用了。

11.命运的手,他既不会碰到我们,也不会绕过我们,他看不见我们,我们也不过是那普通的寻常窗口里,各自千奇百怪中的一个而已。

12.如果决定了,就不要露出破绽,真正勇敢的人,不会大声报告勇敢。

13.他比谁都清楚,凭他一己之力对抗人的浩瀚,什么都做不到,他就像个打更的人,在浓重的黑夜里徒劳的敲一敲,喊一喊,看看吧,看看人的痛苦,人的委屈吧,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能有点羞耻心吗?能看看灯吗?

14.齐素选择的路是爆炸,用自己在黑暗里炸开一把火,刺眼片刻然后永恒消失,而我找的路,,是忍受和苟活,是在黑暗里发着羸弱的光,耐住,不让它熄灭,然后在浩瀚无际里孤独的走,穷尽方法地走,能走一点是一点。

15.你已明白,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安逸,明白那些快乐的空虚,明白活着就会有使命,而你确认了你的使命,不用试图去找一条不危险的了,这片土地的精神贫瘠与你个人无关,你见过掰起一块石头下面慌乱逃窜的虫子吧,慌乱一阵他们就会去找另一块石头,石头永远掰不完,这和你付出多大的意志无关,所以轻松点,时间还长。


年轻时的齐志国

1.一条破裤子,你就是把它翻过来,窟窿还是那么多。

2.查拉图斯特拉:上帝死了,但无相佛在,我要下山了,我爱世人,我趟火去了。


后记

我爱人胜过爱原则,我爱没原则的人胜过世间一切。    ——王尔德

2.走过至暗时刻,那些灵巧自在又脆弱的生命,不顺从,但永远值得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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