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来

(一)

徒步爱好者们必然知道,在云南香格里拉有一个著名的徒步线路,虎跳峡徒步。虎跳峡就在玉龙雪山的背面,山路就开在半山腰,抬头可见白雪皑皑的玉龙山顶,积雪长年不化,逶迤壮观。

林与馨打算来个旅游结婚,时间定在十一黄金周期间,地点就是云南。

他们提前规划好了线路,9月30号晚上,坐飞机到昆明,当晚住在昆明,十一早上去滇池看一看,中午返回昆明市区,坐火车到大理,晚上入住大理,10月2日,10月3日,绕着洱海骑行一圈,10月4日上午游大理城,下午到丽江,晚上游丽江城。10月5日、6日徒步虎跳峡,6日晚坐飞机回来。行程安排虽有点赶,但好在该去的景点都去的七七八八了,时间安排上也算合理。

一路来都很顺畅,昆明,大理,丽江都游完了,剩下就是虎跳峡徒步了,时间上也刚好对的上。

10月4日的晚上,林与馨游玩丽江古城后,来到了入住的酒店。二人洗漱完毕后,滚到床上,拥在了一起,林抚摸着馨光滑的皮肤,色眼迷离,馨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酒店里的灯光昏黄幽暗,有一点点音乐若远若近地传来,歌名好像叫《回到原来》,气氛烘托得刚刚好,二人磨磨蹭蹭,在对方的身体上互相寻找,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主题。

但是问题来了,偌大的一座酒店竟然没有套套,林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更不巧的是,馨这几天刚好处于排卵期,这是一个难题,林遇到了汉姆雷特的选择困境。

林与馨在要孩子这个问题上有一点点分歧,馨想早早要一个,林却不想,他现在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不相因为孩子耽搁自己的发展,平时上班他很忙,要不是馨来逼宫,他这十一的七天假期都争取不到。

欲火难耐,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二人按照原计划徒步虎跳峡,一开始二人都感觉到有点累,十月的天气,虽然已是时值中秋,但在大太阳毫无遮拦的照耀下,天气还是有点热,不大一会儿二人就汗流浃背,走起路来没那么顺畅了。

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徒步的中点旅馆,halfway,旅馆里有一处房子,木制,是餐厅所在,里面挂满了各国国旗,墙上刻着或用黑笔写着各式各样的字,林走进一看,都是一些某某某我爱你,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字样。林一时兴起,也顺手拿起了一支黑笔,在墙上找到一小块地方,也写下了这样的字:“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写完,还不忘画一个爱心,后面缀上名字和日期:永远爱你的林,2009年10月5日。

(二)

一个月后,林就知道馨怀上了的消息,想让她打掉,但馨执意不肯,没有办法,林只有认栽,但他实在是太忙,公司业务壮大,成立了一个分公司,公司的老总看林很能干,就想提拔他当分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得长年出差在外地。

林又面临了一个问题,去还是不去?

林征求馨的意见,馨同意他去,但馨的父母执意不肯,馨的父母不想让馨离他们太远。思来想去,几人想出了一个办法,馨留在原住地,由馨的父母照顾,林去外地走马上任,等孩子大了再说,到时林重新调回来也说不准,因为公司的老总确实说过,林如果干得好,就把他调回总部当副总。

就这样,林与馨开始了两地分居的生活。

馨的产检都是她爸妈陪着去的,有时候她不想麻烦爸妈,就自己去。

当她躺在病床上,听着孩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

但是,当她来了妊娠反应,头晕脑胀时,她又想特别想她的老公,想着他能送上一杯水,安慰上一两句话,但是没有,午夜梦回,看到枕边冰冷的枕头,她一次次强忍泪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想拖累他。

林去了另一个城市,就像石沉大海一样,起始每天还能坚持通话,问这问那,聊东聊西,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忙还是怎么着,就变成三天一次,再后来一个星期,一个月,间隔时间越来越长,通话时间也越来越短。

馨性子孤傲,自认为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十分不容易,按理说,林不在身边照顾,总该打个电话问问吧!可他为什么越来越不愿意打电话,馨想不通,想不通,她又不愿意主动给林打,所以二人经常处于不通话的状态。

等到馨生孩子的时候,林竟然都不知道。馨比预产期早了两个星期,林没有打电话过来,等她生完后出院,他才知晓。

去医院是爸妈陪着的,医院的医生问馨:“孩子的父亲怎么没来?”馨说:“这孩子没有父亲。”医生一脸尴尬,但脸上又显出了一丝很诡异的笑容。

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宫口一直不开,馨痛得难受,医生与护士见惯了这阵仗,对她不闻不问,只是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宫口开了没,然后就去招呼其他产妇了。

整个产室鬼哭狼嚎,如菜市场一样喧闹,馨心烦意乱,痛不可遏,此时,她多想林就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没事,我在你身边。”就像大学谈恋爱时,他对她说的那样。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三)

馨是广州人,但皮肤很好,白皙透红,不像大多数广东女孩子,皮肤黑黄,所以馨看上去很好看。

馨学习成绩很好,父母都是私企单位员工,家境虽不算怎么优渥,但小康还是有的,父母结婚晚,生了两个女儿,馨是老二,父母都对她十分娇惯,但好在馨并没有养成公主病,除了稍微犟一点以外,也没有什么大的脾气。

高考那年,馨考得成绩很好,在填志愿时与父母产生了冲突,她父母不想让她走远,就让她只填广东的学校,但是馨执意不肯,她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犟脾气,从来没有跟父母对着干的她,这一次非要如一下自己的愿。

她长了十八岁了,从来没有看过雪,她想看一次雪,她想在冬天里看一次真正的雪,而要看雪就必须到北方去,她想去北方待上一阵,那怕只有短短的四年,她已经长大,她想独飞了。

馨的爸妈没有办法,就只有依了她,她第一志愿填的是山东大学,幸运的是,她录上了,不幸的是,她被调剂到了她不喜欢的专业,哲学系,她喜欢历史,喜欢考古,但没录上。

来山大报到的那天,她父母哭得稀里哗啦,仿佛生离死别一般,但是馨却很兴奋,她终于来到了北方,可以看一看她梦中的雪了。

这些年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轻松却是有代价的,离开了父母的疪护,馨自理能力可谓是一塌糊涂,连装个被套都不会装,好在舍友们一个个都比较热情,帮助馨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生活上的难题,馨也慢慢学会了怎么样料理自己。

她本身就活得比较精致,再加上家境不错,所以在大学里活得比较滋润。

山东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人情味比较重,馨在班里年龄最小,同学都比她大上个一岁半岁,所以她是那个大家呵护的对象,但馨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自己的骄纵惹别人讨厌。

大学四年,由于课程实在寡淡,她只有偷偷地去学习其它课程。她热爱历史,也热爱文学,所以经常参加各种历史社、文学社。

就是在文学社里,她遇到了林。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遇到他的情形。

(四)

那一天,天气很冷,北风萧劲,阴云低垂,眼看就有一场雪飘然而下。吃过晚饭,馨参加的文学社告诉她,要在致知楼二楼活动室召开第一次社团活动,活动的主题是自我介绍。

馨打扮得很精致,穿了一件粉色的波司登羽绒短袄,一条淡蓝色的紧身牛仔裤把臀型腿型展露无异,浑圆高挑,着一双黑色绒皮靿靴,不长不短,恰到好处。

在镜前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觉到还算满意,就快快乐乐地出发了。

来到致知楼,找到文学社社团后,推门而入,来得人不多,有几个女生,也有几个男生,女生打扮得与她相比,显得有些土,男生呢,几乎是清一色的学生装,脸上也几乎都长满了疙疙瘩瘩的痤疮。

馨打量了一下室内,发现这是两间小屋,中间围着一圈会议桌,四围摆满书架,上面摆了很多书。

时间还没到,人看起来也没有到齐,闲来无事,珮就打算到书架上翻本书看看,无意间,她来到了哲学区,被调剂到哲学,虽然非她所愿,但现在木已成舟,她也想看看哲学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没。

她走到书架旁,拿起了一本书,书名叫《存在与虚无》,书中写得啥内容,她自然是看不懂,就连作者萨特是谁,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书名好听,貌似很高深很文艺的样子。她打开书来看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不经意间,里面竟然夹了一个书签,上面用一行俊逸的行书写着几个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下面落款,林。

“原来,你也喜欢存在主义哲学。”正当馨百无聊赖翻书的时候,一个浑厚的低音从她的身旁传来。

馨转身一看,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站在她的身旁,偏分头,头发乌黑浓密,梳得十分妥帖,面容白净,剑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巴与下巴都如刀刻一样,充满力量,他穿了一件驼色呢绒风衣,里面是藏青色衬衫,下身黑裤,自然疏朗,一双尖头皮鞋,擦得是油光晶亮。

坦白讲,馨看得入神了。

“你好,我叫林。是文学社的社长,今年大二,是你们的学长。”那人伸了手,大方自然,馨看了看他的手,骨节削然,显得十分有力。

馨也十分大方地伸出了手,林低头看时,那手如羊脂一样,白皙清净。

两只手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馨感到一丝羞涩,林感到一丝温暖。

“你好,我叫馨。”馨大方地说。

接下来,活动开始了,到了自我介绍的环节,林知道了馨来自于广州,爸妈都是私企员工。馨也知道了林来自于青岛,爸妈都是国企员工。

开完会后,已经十点多了,馨走出致知楼,看到外面白雪皑皑,没想到开会期间,天空竟然飘起了雪。

那雪花飘飘悠悠,从黢黑的天幕上簌簌而下,犹如白色的花朵,落在脖子上,脸上,凉凉的,像夏天落在脸上的冰淇淋,虽然馨感觉到有点冷,但是她依然掩盖不住自己的兴奋。

“下雪了,下雪了,我终于见到雪了。”馨一蹦三跳地跑向操场,她想把自己融在这一片白净天地之中。

其他人对雪都已经司空见惯,对馨的行为既感到不解,又无可奈何,都拉了一下领子,把头一缩,奔回到宿舍去了。

只有林跟着馨来到了操场。

操场很大,一片白茫茫,没有几个人,馨一路跑一路跳,积雪虽然不多,但她踩在脚下,也咯吱作响。馨听到声音,不再跑了,而是一步一步蹑着脚走,尽量让那咯吱声幽长而清晰,就像夏天啃冰棒一样,她觉得趣极,不一会儿,就在操场点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脚印。

她玩累了,躺在雪里,腿手大开大合,拨弄着雪,这样搞了几下以后,她又安安静静地朝天上吐气,那气凝成一丝雾线,消失在黑暗中,她喜欢这么玩,她在广州从来没这么玩过。

正当她玩得兴致高昂之时,在她的雾线旁边竟然又多了一条雾线,她转头一看,是林,林正和她一样,正面躺着,吐着雾线。

馨感觉有些害羞,又有点欣喜,她不再管林,又转头向上,把嘴噘圆,用力朝上吐气。

“用力,用力,吸气,吐气,快出来了,加油加油,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好了。”馨听到一旁的护士在旁边给她打气,一边打气还一边捋着她的肚子往下推。

馨按着护士的指示,吸气,呼气,用力,用力,用力,“你他妈的倒是用力啊!”馨对着护士大喊道,“你在给我按摩吗?”

护士一听,双手猛地往下一按,馨没有任何感觉,疼痛早已集中在两腿间,现在就是在她的脖子上剌一刀,她估计也没啥感觉。

护士猛按过后,又猛得往下一推,馨紧跟着猛一使力,两腿之间,一块肉掉了出来,馨顿感腹内空空,像被抽干了一样。

是个女孩。

“怎么样?这样子吐气有没有感到晕?”林躺在雪地里,不再吐气,而是侧脸对馨说。馨不敢看他,依然吐着她的雾线。

“你看,雾线白白的,细细的,四边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吐出来,就消失了,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把线吐得再高,它也会消失,就像我们的生命被抛在这人世间一样,四处全是虚无,只有这一丝白线是真切的。”林突然说出来这样一段话。

馨心里微微一动,有点难受。

“可是,就是这一丝白线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存在过,生活过,就足够了,你有你的白线,我有我的白线,只要我们的白线能交织在一起,就可以创造更多的白线,生生不息,嘿嘿,”他裂开嘴笑了,“你看,”他对着她的白线吹了过去,两条线交织在一起,顿时成了四股。

馨感到羞极,站起来走了,不再理他。

(五)

孩子出生后两个星期,林打来了电话,当他得知孩子已经出生了以后,开始破口大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馨也不甘示弱,孩子出生后的忙碌,生产时的疼痛已经让她心力交瘁,这时,作为孩子的父亲不但不在身边不说,竟然还在哪里大喊大叫,横加指责,她一时气极:“你他妈的,一直不给我打电话,我怎么告诉你!”

对方愣了愣,又接着喊道:“你他妈的都不能给我打电话?”

两个人都开始爆了粗口。

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爆粗口的,仿佛是从产房里开始的,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工作后就这样了。

一阵静默以后,林听到馨的饮泣声,慢慢心软下来,“对不起,老婆,我错了。”他说。

馨哽咽说道:“不是你说的,你要永永远远主动给我打电话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孩子的哭声响起,馨挂了电话,抱起孩子开始喂奶。

林拿着电话,陷入沉思。

(六)

自从雪地事件以后,林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馨了,既使是文学社的活动,她也不来参加,林觉得,珮是在躲着他。

林虽然是文学社的社长,但他学得却不是汉语言文学,他学的是软件工程,一个地地道道的理科生,不过他文笔好,组织能力强,做事干炼,再加上人又长得帅,文学社里女生又多,大二时文学社社长换届选举,他以高票当选,自在情理之中。

经过了很长一段的沉寂后,大二的下学期,阳春三月,五一放假,林不想回青岛,他想去泰山玩一玩。

收拾停当,坐车来到泰山脚下,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林谁也没叫,而是一个人来到了泰山,他喜欢一个人旅游的感觉,行程自由,不必迁就任何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买了门票,背上背包,举步上登,到了下午四时许,来到了南天门。

一路走来,林看到了很多登山客,扶老携幼,且登且停,有很多小商小贩,挑着担子叫卖,有卖雨衣的,有卖拐杖的,有卖糖人的,也有卖泰山石的,林一路登来,基本上没做什么停留,他上山只有一个目的,看日出。

小的时候,他随父母来过泰山,但印象不深了,只记得一些磨崖刻字很多,还有路旁的飞流激爆,差一点打湿了他的衣服。

但是,那一次,他们没有登到山顶,而是到了半山腰,妈妈再也支撑不住,又坐缆车下来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登到泰山顶,看日出。

他平日里经常锻炼,身体比别人强健很多,所以爬得也比别人快,到了南天门,也才刚刚下午四点,他几乎是一口气爬到了南天门,中间除了短暂停留,看一看景以外,几乎没怎么歇息。

到了南天门,离山顶就不远了,他想多歇一会儿,南天门高高的门阙嵯峨耸立,横架在天梯之上,丸泥可封,极是险要。

林来到南天门,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发现群山尽收眼底,真是“一览众山小啊!”

歇够以后,林正准备继续往上爬,却突然发觉馨坐在台阶上,揉着自己的脚踝,一副痛苦的样子,她的身边,有貌似她的两个女同学陪着她。

林上前,对她说道:“咦,好巧啊!”

馨抬头看到了林,也很吃惊,说道:“咦,好巧啊!”她看到身穿运动装的林,觉得他动感十足。

“你怎么了,脚不舒服吗?”林关切地问道。

还没等馨回答,她的同学先帮她回答了,“是啊!刚到南天门,一高兴就扭到了,现在到山顶还有一段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馨听完,也略显难堪。“要不你们先走吧!据说山顶上很好玩,有个街市,你们上去逛逛吧!我慢慢挪上去,到了山顶再找你们。”

“这怎么好意思!”另一个女同学说。

“你们走吧!我来照顾她。”林对那两个女孩子说。

那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相视一笑,对着馨说,“这样子行吗?”

馨含羞不语,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个女孩会意,相携着爬山去了。

(七)

“爬山喽,我们的小媛爬山喽,快爬到妈妈背上来。”馨的女儿叫小媛,已经两岁多了,会走路了,她最爱玩的游戏就是爬到馨的背上,她管这个叫爬山,因为她看到了爸爸和妈妈在泰山顶上的照片,后面是一轮彤日。就追问这是什么,馨告诉她,这是爸爸和妈妈爬山时拍的,她不知道什么是爬山,馨就告诉她爬山就是往上爬的意思。

小媛从此就知道了,往妈妈身上爬就是爬山的意思。

小媛出生后,林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一年也不回家几趟,孩子都仿佛没有爸爸一样,就是跟孩子视频也是匆匆几分钟就结束了,小媛一直没有爸爸这个概念。

“你老公是不是有外遇了?”馨的姐姐这样提醒珮,馨也一直怀疑,但是一直没有直接证据。

“这怎么能行啊?一个男人连家一点儿都不顾。”馨的爸爸说,“要把他弄回来,让他好好照顾这个家。”

馨起初不同意,但一想到姐姐的话,就答应了。

老爸子在单位混了很多年,很有些人脉,他所在的单位和林的单位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

老爷子找到了林的老总,让他想办法把林给弄回来。林的老总答应了,把林给弄了回来,但是没有给他弄个副总,而是提他当了联络部的部长,在林看来,这其实是降级了,虽然他刚调去当分公司经理,是以副部长的身份调去的。

回来以后,林也是经常不在家,老是出去喝酒,应酬,对女儿也是经常性地不问不顾,女儿缠着他要爬山,他不知何意,馨告诉他,爬山就是大人坐在床上,让她往你身上爬。林问:“为什么要这样子?”馨指着客厅里的一张照片讲:“她是从这张照片上看来的。”林看去,那是他和馨爬泰山时的一张照片。当时,他们正在泰山上看日出,太阳很大,也很美。

(八)

“你还能走吗?”那两位女孩子走后,林问馨。

馨咬咬牙说,“能”,猛然站起,脚下一痛,几欲跌倒,林上前扶住了她,接触的那一刹那,馨像过电一样,但是又接受了他的扶持,这样二人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已然天黑,馨找到了她的两个同学,三个人投店去了,准备明天早上看日出。

山顶上异样地冷,与山脚下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就找到馨,要跟她一起去看日出。

馨一出店,才感觉到山风朔朔,寒气逼人,林递给了她一件绿大衣,原来他早就租好了大衣,就准备早上看日出。

馨把大衣披在身上,顿感暖意裹挟而来,大衣很干净,有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林是从哪里弄到的。

二人来到山顶上一块大石头上,举目东望,黑黢黢一片,呼出的口气再一次结成雾状扩散开去。林对馨说:“你看我。”说完,林像是变戏法一样吐出一个个雾圈。那雾圏渐渐扩大,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你有吸烟吗?”馨问林。

“没有。”林说。

“那你怎么会吐雾圈?”

“无聊呗!你也可以,很好学的。”

“可以吗?你教教我。”

“你这样,把嘴闭住,舌头微缩,吐气的时候,把舌头再伸出来,就像鱼吐泡沫一样,把它吐出来。”

馨试了试,没有成功,一连试了多次,终于可以吐出雾圈了。

她甚是高兴,一连吐了几个,林也吐了几个,和她的雾圈紧挨在一起。渐渐融合,又渐渐消失。

“看,虽然四周一边虚无,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在这里面找到一点乐子,只要有人就不会虚无。”馨说。

林不说话,许久,他喃喃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馨心中一震,“那夹在《存在与虚无》里书签是你的吗?”她问林。

“原来在那本书里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了。”林说。

这时,天渐渐亮了,二人目视东方,看太阳升起。火红的云霞燃在天际,中间越来越亮,云霞都被镶了金边,不大一会儿,一个磨盘大的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霞光打在泰山山顶,顿时山石和树木都像是披了彩色氅衣一般,光彩照人。林再看馨,只见她光彩烈烈,脸色红润,十分可人,他真想湊上去亲一口。

“帅哥,美女。拍张照吧!”正在林遐想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和馨回头一看,原来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个拍立得相机正看着他们。

二人相视一笑,拍就拍呗。

“来,站好,靠近一点儿,谈恋爱还这么拘谨吗?”

二人又相视一笑,没有否认。林握住了馨的手,馨没有回撤,双方都觉得手与第一次握时感觉一样,但又有所不同。

(九)

林看着客厅里的照片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开始和媛玩爬山的游戏了,父女的关系开始慢慢热了起来。

就在馨觉得一切都在变好时,2013年到了,国家放开了单独二胎,馨很想再生一个,但是林不想,林的公司这两年效益不好,公司正在不断地裁人,林担心自己没了工作,养不起孩子。馨虽然有工作,但工资也不高,买房的首付款是双方父母给掏的,现在房贷压力都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各种压力,林就不想生。

林是独生子,一个人惯了,而馨从小都有个姐姐,觉得有个伴很好。

二人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不合,也一直争吵。有一天,林终于火了,说了一句:“你愿意生,就去生,反正我不生,你愿意跟谁生就跟谁生。”

馨也火了,说:“好,我就生给你看。”

林当馨是说气话。

馨却没有说气话,婚姻不幸的女人是不幸的,不幸的女人想找安慰,安慰找上门来了,是馨高中时的同学,一家企业的老板。高中时追过她,现在还单身,是地道钻石王老五,对馨殷勤备至,馨没有把持住,二人好了。

馨一开始还有愧疚感,但一想到她生孩子时,林不闻不问,她的心早就凉透了。况且林有没有婚外情也不好说,婚前他就有段别情恋,当时他俩还在谈恋爱。

(十)

从泰山回来后,林和馨就陷入了热恋,二人出双入对,亲亲热热,转眼到了林大四毕业。馨对林有诸多的不舍,林也是。林的父母想让林留在山东,毕意他是家里独子,但是馨想让林去广州,广州发展机会大。林最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一个人来到广州,当时广州互联网公司多,机会确实很大。

林出发去广州,跟馨约好了在广州等她。二人依依惜别,相拥而泣。

林到了广州后,发展得很好,公司里的一个林姓的女员工看上了他,对他展开了攻势,馨不在身边,林在遥远的南国举目无亲,免不住生出寂寞感,对林姓女员工半推半就,两个人好上了。

等到馨毕业来至广州,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大闹了一场。林抛了那林姓女员工,迷途知返,跳槽到现在的公司,跟那女子断了联系。

但到底有没有断,馨也拿不准,她打听到,那林姓女在林出差的那一段岁月里不在广州,在林回来后,她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一切都说明,林肯定和她还有一腿,不然林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漠,连结婚都是一催再催,终于在2009年十一举行了旅行结婚。但是她一直没有实锤,做不得实。

但是馨出轨的事儿却是实实在在的,林终于还是发现了,林的态度竟然异样冷静,这让馨越发相信林就是出轨了,对自己没感情了。

二人都很理性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房子和孩子都归了馨,林净身出户,回了山东。

馨和那个高中同学结了婚,生了个儿子,那高中同学待她很好,坐月子期间一直陪着她,给她做这好吃的,做那好吃的。馨很感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馨又私下里打听林姓女的下落,发现她还在广州,没有离开,一直如此。

(十一)

2019年,已经单身了很多年的林,再一次来到了虎跳峡,他的爸爸妈妈张罗着给他找一个,他一直不肯,他习惯了孤独,甚至喜欢这种孤独,即使当年与珮热恋时,也是这样。

他一个人背着背包,又来到了那家旅馆,halfway,那旅馆已经拆掉,木制餐厅被水泥取代,不过墙上还是乱七八糟地写着各色各样的字。

林问老板:“原先的木屋哪里去了?”

老板说:“拆了。”

林问:“那板子还在吗?”

老板说:“你去后面找一找吧!”

林来到了院后,这地方堆着杂七杂八的木头,写着字的木板散在各处,林就一片一片地找。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写的那块,他拿起来看时,上面写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落款是林。

“这位同学,你在找什么?”林抬头一看,是一个女孩子,身穿粉色波斯登羽绒短袄,淡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黑色绒皮靿靴,不长不短,恰到好处。

他再看自己,身穿一件驼色翻绒风衣,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衬衫,黑色裤子,皮鞋擦得油光晶亮。

“这位同学,看你的装扮不像是来徒步的啊!”那女孩子说。

“你叫我同学,看来你自己是个学生吧!我看你穿得也不像是来爬山的啊!”林道。

“哈哈,彼此彼此。”那女孩子走到近前,大方地伸出手来,林看时,如玉脂一般。

林也伸出自己的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你好,我叫馨,来自山东大学,今年读大一。”

“你好,我叫林,也来自山东大学,今年读大二。”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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