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蹲在绿化带的矮冬青背后,只为不被人撞见。我把头深深埋在了自己的膝盖里。我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泪腺,但控制泪腺的阀门已经不听使唤了,我的身体开始颤抖了。
刚才从曹医生办公室出来,我就变成了这副德行,像一个无助的婴孩,找不到家的方向了。记不清是怎么从曹医生办公室跑出来的,那个弥漫着强烈来苏味的通道,加剧了泪腺的失控,我一边跑一边用手捂着婆娑的泪眼。
曹医生吩咐我,赶紧把这个玻璃瓶拿到S医院,她说只有那个医院才能切片化验。我接过玻璃瓶,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捏着瓶口放在我的眼前,看到比大拇指稍粗的瓶子里,用淡粉色液体浸泡着两块碎肉。
“上午给你父亲做肠镜时,在大肠中发现的,我切了两小块放在这个瓶子里,照我的话去做,记住,千万别把这事给告诉你父亲,我看他年纪大了……”
曹大夫的话只说了一遍,我竟一字不落的全记住了。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寒意,直逼心底。我知道那玻璃瓶装着什么,越想越可怕,它像一把匕首,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刺了过来。我又不得不把“匕首”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此时,它更像是一颗催泪弹,还未引爆,我便稀里哗啦开了。
像是一个失了魂的躯壳,我轻飘飘走出医院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言不发直奔S医院。挂号,缴费,最后拿着一张医生开好的病理化验申请单,顺着S医院那条长长的甬道,朝病理化验室的方向飘去。我想让步子迈得再大一些,可是心有余力不足,我的双腿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听到一阵激烈的“咚咚”声从胸腔里发出来。一条不远的道儿上,我和那病理化验室就像放置在它两头的两块磁铁,都是n极。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破阻力找到病理化验室的。进去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对着水龙头冲洗一块案板,看得出,他刚切完一块肉或是锯掉一根骨头,因为在他身旁,摆放着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我掏出了那个玻璃瓶放在一张桌子上,他扫了一眼申请单,面无表情地说,一个星期之后取结果吧!
一周的时间,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只记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强行拉上舞台的观众,立马入戏还要进入角色。白天,我要在家人面前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悲伤,表现出快乐;夜晚,才能卸下伪装的面具,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我尝到了度日如年是何等滋味,也体会到一个人承受痛苦有多难!每天都像是倒计时,日子过去一天,内心不安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进s医院那扇大铁门的。只知道前往病理化验室的路上,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心里更像装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我害怕走进那个泛着恐怖的房间,但又不得不朝它奔去,那儿有一个宣判,即将宣告。
大夫翻那堆单子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就像钻进一口黑洞,不仅找不到方向,随时都有野兽冲过来。
“野兽”来了,我对视着它,但看不清它的真实面目。我呆呆立在那儿,像是一根木头,随时都可能跌倒。
我终究没有跌倒,一名医生将我扶住。他说,小伙子,没事!不用担心……
仿佛梦一场。
医生的话,就像一针强心剂,直穿我的肌肉。
我宛若从梦中醒来,从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那道屏障中走了出来。末了,我对自己说,凡事要往好处着想,与其躲在角落哭,不如笑着迎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