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事吃饭,江滩附近的捞旺猪肚鸡,类似火锅,汤底是猪肚和鸡肉。锅底上来,同事说,尝尝这汤,味道极好。我舀一碗,喝几口,同事瞪大眼睛看我,等我回应。我忙说,好,好喝。我没有说谎,确实好喝,起初一点点辣,后来便是香甜。
肉吃多了,有些腻,服务员端来一碟西瓜,切成三角形的片,整齐地叠在一起,她说,西瓜免费,吃完可以再要。我拿起一片,有些冰凉,估计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吃一口,甜,比我在超市里买的小西瓜好吃许多。我爱吃西瓜,有些停不下来,一片接一片,一碟又一碟。同事看得目瞪口呆,说,你这么喜欢吃西瓜呀,菜都没吃几口。后来他喊我西瓜大王,每次看见西瓜,都指着说,你看,有西瓜耶。
在成都的时候,学校门口的一家店,有新鲜的西瓜汁卖,中杯五块,大杯八块。和同学出来吃饭,喜欢顺手买一杯,甜甜的,凉凉的,有青山绿水的味道,那一刻开始,觉得夏天如此美好。
在我4,5岁之前,很少能吃到西瓜。有时过节,姑姑来奶奶家,偶尔买一个西瓜,中午吃过饭,一堆小孩围着,看奶奶切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一人一块就不剩什么了。屋子里坐不下,小孩拿着瓜蹲在屋檐下,午后的阳光炽热,可手里有瓜,像把心放在了冰堆子里,一点也没觉得热。奶奶切瓜之前,把瓜放在井水里冰了一阵子,一口咬下去,又凉又甜,汁水敷了满脸,恨不得连皮也吃了去。可是怎么吃得够呢,一小块怎么能满足一个小孩呢,吃完又跑回屋望着砧板上剩的几块。奶奶把我们轰出来,口里说,都吃过了,没有了。那时觉得奶奶偏心,总是把东西留给姑姑的小孩吃,心里的不平。可是也没办法,大人的世界,小孩的心思从来都是被忽略的。
邻居家的奶奶儿子女儿都在外面工作,家里条件好很多,他们常常提两个大西瓜回家,吃过饭后又乘汽车去市里,第二天要上班。邻居奶奶喜欢我,平日里常塞我一些糖和水果。她切了西瓜,看见我,总招呼我进屋吃,吃完又叫我带一块回家。有时没见我,还会送到家里来,一大块瓜放进我手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乐开了花。
几年前邻居奶奶的儿子生病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段时间常常听到她跪在厅堂儿子的遗照前哭,那么哀伤。我想起小时候她系着黑色围裙,把一大块西瓜递到我手里,笑咪咪地说,小心别掉了啊。她一定是一个长了皱纹的天使,我这样想,眼泪却也不争气地掉下来。
后来家里开始种西瓜,在沙地里承包了两块地。父亲说,那时村里还没人种西瓜,都说不好种,他不信,成了村里第一个种西瓜的人。西瓜的蔓藤很快覆盖了沙地,一眼望去,绿油油一片,渐渐开花,渐渐结果。我特别喜欢去沙地看西瓜,一个个像是手心里的宠物,一个个数,却怎么也数不尽。瓜长大了,没熟,就有人去偷,父亲晚上便拿着手电去守,半夜才回来睡觉。我总问父亲,瓜有没有被偷,如果听到被偷了,心里竟觉得十分难过。那是我如此爱护的东西啊,怎么能被别人偷了去。
西瓜长大一点,父亲给它们铺上稻草,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鸟就不会来啄了。可事情并不顺利,除了被偷,那个夏天雨水多,西瓜烂了许多,阳光不够,西瓜也不甜。两块地的瓜卖不出去,父亲一板车一板车拉回去,村里的人家几乎每家送两个,也还剩了许多。那时还住在老房子里,空间太小,地上床底下到处放着西瓜。父亲每天愁眉苦脸的,一年投的钱连本都收不回来。可我不懂,我喜欢西瓜,我看着它们长大,就算不甜,也是爱的,那时做梦都和西瓜有关。我常常想起那时坐在门口拿着调羹挖西瓜吃的自己,就像经历着一场热恋,是圣神的,快乐的。
后来父亲再没有种过这么多西瓜,那两块沙地被他种了许多年的花生。
我喜欢西瓜的缘由似乎有了,现在的我时常冒出这样的想法,没有西瓜,这一生会失去多少快乐。
所以被叫西瓜大王,我都觉得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