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小侄子,没人跟他玩。
他自己跟自己玩,玩跳棋。左手出石头,右手出布。像《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右手赢了,先走红色的弹珠。半个多小时,他自言自语,左手对着右手说话,右手对着左手吵囔,下棋。赢了,他开心地大叫。声音能顶破天花板。其实,无论如何,他都赢了。只是,我不懂,他为什么会快乐。还是,自己跟自己玩。
放寒假了,有时间陪孩子。
平时日,她眼巴巴地瞅着我们。央求我们:妈妈,带我去公园玩,带我去看电影。带她去公园,出小区,瞥一群孩子滑滑梯、捉迷藏,追逐、打闹,不亦乐乎。她的脚被粘住了,嘟嘟囔囔地对我们说:我不去公园了,我就在这儿玩,和小区的朋友一起玩。她的小包,我们背在身上,连热乎乎的水也灌在了她的水杯里。我们劝说她,她却意见坚决。无可奈何,我们取消了去公园的计划,坐在小区里,看着她玩。
她跟一帮小伙伴玩。爬石头,爬树,捡起树叶儿,逗弄地上的蚂蚁。或者,干瞪眼,比谁先眨眼。然后,输的人学小狗叫。眼睛、鼻子、裤子上一层灰,妈妈要去拍,她躲闪,笑咯咯地往树林里钻。妻子直摇摇头。她不懂:为什么旋转木马不骑,电影不看,却喜欢在这泥巴地疯闹?还一身脏。
我们都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快乐?为什么他们的快乐这么简单?
一盘棋,可以自己跟自己下。一片树叶,看得乐呵呵的。儿童的世界,快乐来得干净、朴素、迅速,而我们的快乐,却温吞得像放进锅里的饺子,不升温到沸腾,甭想浮现它的身影,甚至,还见不到它的身影——因为,我们忘记了打开煤气灶的阀门,忘记了给快乐点一把火。我们,都忘记了自己曾经简单地快乐过。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孩子。眼看着高楼起了,逛商店盯着价格牌不怵了,荷包鼓了,有自己的私家车了,能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了。可端着一杯汪汪的清茶,看着流水青山,却眉眼紧皱,心似吊床千千结,笑如梅花朵朵寒。
前两天看微信圈,一朋友发了几张图片:放野火。这是小时候常做的事情,带一盒火柴,到田野里去,蒿草枯败,遇火即着。我们一手拿着树枝,一手点燃蒿草,然后,看着火焰腾空而起,欢叫着,快乐着。看到火苗大了,就用树枝儿扑灭一些。我问:找到了童年的快乐不?他回复了一条信息:那是,过瘾。
朋友很忙,有公司开着。要见客户,要婆婆妈妈和员工谈心、作思想工作。不上不下的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有一些情怀,有一些不甘心。于是,连轴转,时间于是被琐事缠绕着,眉头被日子紧锁着。那应该是他一年中难得放松的几天,回到了故乡,放下了包袱,腾空了内心,成为一名孩子,清澈、明净。于是,快乐就这样,不经意见撞门而入。
我们,为什么不快乐?
曾经,我们也简单地快乐着,只是,日子垒高了快乐的沸点,匆忙钝化了快乐的触感。我们,再也不能从一片葱绿的树叶里看到春天,从一杯白开水里喝出河流的味道,我们再也静下来,去追逐一片叶子翩迁起舞,去发现遁藏在叶间的一只蚂蚁,它如何摇摇晃晃地,奔向人间。我们,再也不会“呵呵”地傻笑。当快乐变为了欲望、追逐,快乐也会把快乐驱之门外,拒之千里。
我们不快乐,只是,我们忘记了快乐的密码。而那快乐的密码条,在孩童时代,明明还握在我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