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战狼2》火得荡气回肠,太多兄弟姐妹们为冷锋的身手所倾倒。
我却独独难忘这一幕:
片子开始不久,在欢声笑语的夜晚,冷锋一边灌茅台一边流下两行男儿泪,不断回放的片断提示我们这是想念妻子的泪,是生死相隔的痛。
灯光闪闪,映在他眼角的泪花中。
这哪里是泪?分明就是破碎的心啊!
就像很多年前一个阴郁的下午,有人告诉当时只有12岁的我:你的父亲死了。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已经失踪多日。我揪着一颗心,度过了好几个被渴望和担忧深深折磨的夜晚。
结果等来了这个消息。
在听到噩耗的那一刻,我觉得藏在我身体里的这颗心,碎了。
心碎,这是一个很独特的意象,不仅是关于心理的,也是关于生理的。
有一种病症叫做“心碎综合症”:当你感到“心碎”时,你的心真的会不自觉地抽紧、痉挛、疼痛,就像被鞭子抽打,就像被玻璃碎片割伤。
相比其他与“心”有关、表达悲伤绝望的词——比如“心如刀割”、“忧心如焚”、“撕心裂肺”——“心碎”这个词所传递的状态是安静的、沉默的:
不是刀割的决绝,
不是火烧的惨烈,
也不是撕裂的抓狂,
就是那么静静地,碎掉。
而有一个作家,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却偏偏喜欢让笔下的人物“心碎”。他就是奥斯卡·王尔德。
正如你所知,王尔德在他最有名的童话故事《快乐王子》中,描绘了一位一点也不快乐的王子。
这个穿金戴银、身上镶满珠宝的王子,因为看到了人世间那么多的伤心人伤心事,自己也变得绝望忧伤起来。
还如你所知,乔达摩悉达多也不快乐。
不快乐的王子们最后都走上了一条惊世骇俗的道路。
要么成佛普度众生,
要么心碎以死救赎。
所以我们看到,当小燕子帮助快乐王子完成一个个善举、最后却因寒冷冻死在他脚下的时候,“……在这座像的内部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的。事实是王子的那颗铅心已经裂成两半了。”
一颗沉重、冰冷、最后还裂成两半但却盛满悲悯的铅心;
一座名叫“快乐王子”、浑身上下璀璨夺目、最后却灰扑扑的令人皱眉的雕像;
这前后的变化间形成一种有意营造的反差,一种相互撕扯的张力,统统凝聚于那一次“心碎”。
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快乐王子》收录了王尔德的一系列“童话”——如果你对童话的定义是以动物或传奇人物做主角,讲述“非日常”故事的话。其中有数篇都写到了各类花式“心碎”:
《西班牙公主的生日》里的小矮人,头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竟是如此的丑陋可怖,他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真相而悲伤绝望,最终心碎死去。
在《打鱼人和他的灵魂》中,年轻的打鱼人为了和心爱的小人鱼在一起,毫不可惜地赶走了自己的灵魂。他的心一直被这份爱情填得满满的,根本没有空隙让灵魂再回来。直到小人鱼死去,小伙子的心“因为充满了爱而碎裂”,灵魂才终于找到一个入口进去……
还有《夜莺与蔷薇》中那只可怜的小鸟,让蔷薇刺穿了心,只为了让鲜血与歌声造出一朵献给爱人的红蔷薇。但纵使破碎的心化为了艳丽的花,最终也只是被无情地遗弃在路边。
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心是血液流入的终点,流出的起点;但在科技远没有这么发达的时代,“心”真的是一个特别神秘的存在。
古阿兹特克人相信心是充满能量的,因此他们会举行野蛮的“人祭”,把血淋淋的心脏敬献给太阳神,以增加神的活力。
在苏美尔人的史诗中,心首先是身体内部最重要的生命动力,又是人类情感的源泉。
对于古埃及人而言,心被看作是存在于身体内部的一个自我,因此,“我没有吃掉我的心”,就是说“没有动怒”;“我没有催促我的心”,就是指“没有着急”。
古老的“心”是人类一切情感的起点,希望与绝望的终点。喜怒哀乐、梦想与追求都在“心”上得到最集中完满的体现,并且往往是极端的体现。
如果还要“咬文嚼字”一点,你会发现,相比心所承载的情感,心的“碎”却是一种并不太张扬的、却富含力度的变化。它充其量只是发出“奇怪的爆裂声”,甚至像小矮人的心那样默默地碎掉——如果不去触摸胸膛就根本不会发现。
隐藏在沉默之下的爆发,往往让人震撼,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正如冷锋的一场酒,换来了畅快淋漓的一次复仇。
这也就是王尔德所推崇的“悲怆”的力量。在给同性恋人的书信《自深深处》中,他曾经这样写道:“天地万象,是以悲怆建造的,一个孩子、一颗星星的诞生,都伴随着疼痛。”
所以,一个人要心碎多少次,才能明白“悲怆”的力量?
(本文原载于《书城》,微信版文字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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