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步履不停

前前后后用了近三、四个小时把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翻看完了。整本书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忆起匆匆往事,关乎于家,关乎于爱。

坦白说来,在还未开启这本书以前,我忖测这一定又是一本会让我哭的稀里哗啦的书。直至合上书以后,我发现自己竟未落下一滴眼泪,反而是很平静,平静地能听见回忆的小石子在心海上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故事发生在横山一家。

年岁不小却依然没有成家立业的良多,后来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由香里成了家。在大哥纯平的忌日当天,他们回到了横山家中,一同回去的还有良多的姐姐千奈美一家。这大大小小的一行人,让原本安静的横山家再度热闹了起来。

故事由此缓缓展开......

印象很深刻的是良多的爸爸恭平,我觉得他是个很奇特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奇怪的人(-ι_- )。

良久未有的相聚之日,一家子在起居室里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老头子却闷声在专属于他的房间里,对外面的喧闹不闻不问,好像到来的人通通和他无关似的。就算最后出了房门和大家碰了面,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哦,你们到了啊。又径自离开了。甚至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儿媳妇由香里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样一来看,说他不太好相处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嘛。

想着倘若我是由香里,那我该有多尴尬(°ー°〃)......好在对这一切习以为常的母亲添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他不太好相处。这才让当下的气氛不至于冰化。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是不是每一个这样冷锐的父亲身边总会有一个温润的母亲呢。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爸爸。总觉得老爷爷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我父亲的影子。

在上大学以前,倘要有人问我,你觉得你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会回答,他很严格,也可以说他很严厉。像书里的良多害怕其父一样,我也害怕着我的父亲。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触到了他的“喷火按钮”,是那种顷刻间就能让我的内心烧成一片废墟的火。那时候,小小的我无数次冒出“爸爸是不是真的不爱我”这样的问号。

后来我慢慢长大,上了大学去了远方。偶尔往家里拨电话的那阵时光,我发现,往日"惜字如金"的爸爸,竟破天荒的多了好多句寒暄。他说:妹妹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不要顾虑钱。虽说只有三言两语,却是我第一次体悟到,原来爸爸是这样温柔,原来爸爸也这样关心我。

再后来,妈妈告诉我,其实你爸爸对你的爱很多,多到数不完。

"那天你说你胃肠不太舒服,你爸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早晨醒来就喃喃着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
"他知道你中午一放学就会回来找吃的,所以你看他每天都会去街市上买一个面包回家放在橱柜里。"
"前阵子他总是嘱咐我让我多给你些零花钱,说你是女孩子要让你多买些好看的衣服打扮打扮自己免得被人看不起。"

………………

听完妈妈讲的话,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爸爸对我的爱,潜藏在许许多多个不为人觉察的细枝末节里,它们不动声色,却温暖着我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想,故事里的恭平爷爷,也很爱他的儿子良多吧。在和良多他们道别以后,老爷爷叹息道:下次回来,要过年了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显透着无奈与心酸。

给予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对你说我爱你"是,"在你身边听你诉说"是,"在角落里,静静凝望你"也是。

有的爱轰轰烈烈,有的爱无声无息。

回到故事里,恭平爷爷虽看似冷面,却又可爱十足。母亲做的玉米饼对他好似有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总能让他在听到玉米饼发出的“嗞嗞啪啪”的声响后,冷不丁地就从二楼溜下来,炸好一个,吃掉一个,像是要把它们吃个“片甲不留”才情愿住嘴。读到这里我不禁浮想出了那幅场景,心想,这个如此冷厉的老爷爷原来还有这样“贪吃猫”的一面啊,真是个老小孩哈哈₍ᵋꏿ৺ꏿᵌ₎~

再来就说说良平吧。

不得不说,在我眼里的良平,是有些许可怜色彩的。

年至不惑,却家业全无,困顿又潦倒。在母亲无声的敦促下,他终于成了婚,成了一个孀妇的丈夫,也成了一个小学五年级男孩的父亲。文段里的描述让我感觉到,他们好像并不是出于"爱"而在一起,倒像是两个被抛弃的人"同命相怜,同忧相救"而"抱团取暖"。他和父亲恭平的关系也曾因为意见相左,便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他说:"一直把大哥挂在嘴边当作理想的标准,对于必须活在现实里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十五年前,良多的大哥纯平,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被大海吞噬了生命。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意外,让父亲的家业"后继无人",让母亲痛失爱子。于是乎次子良多成为了父亲家业继承人的无二选择,他希望良多做一名医生,像他一样,救死扶伤。可良多偏偏不愿,他执念于绘画修复,然后成为了医生,只不过救的是画罢了。父亲深深地不以为然,对长子纯平的思念随着年岁加深而加深,对良多却只剩下了横眉冷对。

良多没有像父母亲所期望的那样活着。

于是在他和父母轻描淡写的对话里,我看见了备受折磨的良多。原来一直以来,良多都活在比较与被比较里。他极度厌恶,厌恶被与光芒万丈的哥哥作比较,厌恶每一次的比较,自己都处于下风。所以他渴望和哥哥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是能让他耀武扬威的不一样,是能让父母亲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不一样。

这里我想到了我们现世间的几许人。也想到了《人间失格》里的叶藏。

从小,世俗的教育就不断地在教诲我们,要听话,要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于是你总是诺诺以对不敢违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于是你只得拼命地按照龙和凤的样子成长。一旦偏离了父母为你建造的铁轨,就被施以"大逆不道"。我看见有人明明对画画爱的热烈,却因这不是其父母所期望的而悻悻放弃。也看见不少孩子在父母为他们画好的圈子里行走的并不快乐,不停地走着,却又不过是在原地转圈圈罢了。

暗喜着我有一对十分开明的父母ʘᴗʘ……

为什么人要活的如此循规蹈矩呢。为什么两只耳朵只能听见别人的声音却偏偏屏蔽掉了自己的声音呢。故事里的良多选择了他喜欢的绘画修复工作,尽管后来失业了,但我也以为,人生海海,需要勇敢,驶驰吧,往你想去的地方。乘风破浪,终会有时。你的人生,由你掌舵。

所以我并不觉得良多是一个失败者。相反我觉得他好有勇气,虽然他也曾忐忑不定。

《人间失格》当中的男主角叶藏,困囿于得不到父母兄弟之爱。他便做出各式奇怪的行径,"比如他在盛夏穿上毛衣(实际上他只是将姐姐的毛套袖套在胳膊上);他为博得父亲欢心,不惜在深夜潜入父亲卧室,将自己不想要的滑稽生日礼物写在父亲日记本的备忘录上。"他渴求被施与爱,他渴望得到注目与垂青,以一种别致的方式。

之前在看人间失格之书评时,看见有人分析到主人公叶藏实则即是太宰治本人,书里的种种式式即是太宰治的影射。太宰治说,他是在用“丑角精神”作为对人最后的求爱。他还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其实第一遍阅下来,什么大彻大悟我全然未有,甚至乎可以说没有读懂这本书。但这第一阅,给我带来的第一感受就是,叶藏好缺爱(⊙_⊙)………………

于是在看见良多一字一句的强调着"我是次子",看似漫不经心的和爸爸恭平说关于偷摘玉米那次的聪明点子是他脱口说出的,这些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在意极了的好几时刻,都让我感觉到,良平也渴望得到父母温柔的偏爱啊……

我觉得,每个小孩儿都是天使,或许有的天使完美无缺,有的天使折了翅膀,但都需要不偏不倚的爱不是吗。

不偏,不倚。

合上书的那一刻,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又被一块一块的拼凑在我眼前。

信夫说:"我和金枪鱼一样啦,不一直动就会死掉的"。这让我印象万分深刻,因为我第一次知晓,原来金枪鱼是真的需要"步履不停"啊……

老婆婆在墓地说:"来扫自己儿子的墓,没有什么比这更心酸的了吧………………"是枝裕和没有用语言极力去渲染悲情,读来却觉得悲凉四起,这大抵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吧。

母亲面临垂命之危,良多毅然选择了用人工呼吸机以延续母亲的生命。但在那被动活着的三个月时长里,母亲对这世间琐事已然一无所知,又或者,她已经失去捕获信息的能力了。良多思索着那三个月于母亲于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后来他也认为,自己只是延长了母亲的痛苦而已。

人有时候是很自私的。如良多一样,自私地希望母亲陪伴自己久一点儿,再久一点。这样的自私,我没法评判是好是坏,众生也没法。我想,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吧,而这是一个灰色地带,因为爱,也因为自私。

母亲终究还是离去了。他没来得及告诉母亲那个相扑选手名字叫做黑姬山。母亲也没来得及坐上他买的第一辆车。

很久很久以后,良多说着:感觉从那以后经过了漫长岁月。"当初若是这么做的话"或是"如果换成现在的话我就能做得更………"之类的感伤,至今仍会不时地袭上我心头,感伤伴随着时间沉淀,混浊,最终甚至遮蔽了时间的流动。在这不断失去的日子中,如果说我还能得到过一点什么,应该就是:人生总是有那么一点儿来不及——这么一种近似于认命的教训吧。

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把所有的来不及,一件一件变成来得及٩(๑´0`๑)۶。

步履不停的,是时间啊。而我们,是追光者,追着时间的光影,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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