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近八十岁了，从没累过人。除了腿脚不好，五脏六腑还真没问题。说实在的，比我身体状况还好。但毕竟老了，这两年有点耳背，就显得不如先前精神了。但从不给子女提任何要求，打电话最多是秋后催促回家拿自己房前屋后种的瓜。
总想让母亲在城里住一段时日，但都拗不过。编种种理由接来，也是偶住一两天。因为市里火神庙会，母亲才顺便来的。于是，我召集了姐妹等家里人，在饭店里吃顿饭。点菜时，我们也想让娘尝尝新鲜菜，总是唠叨点多了。因为嘴里的牙没剩几颗了，平时不敢吃有刺的鱼，特意点了龙利鱼，还有葫芦香酥鸡。看着娘吃饭，真的很幸福，正如娘看着我们小时候吃饭一样。但每次在饭店里吃饭，想要娘说个好，是不容易的事。因为，她觉得是浪费。总说，家里做饭又省钱又好吃。一边吃一边催着大家多吃，不许剩。是啊，现在吃顿大餐，真的不是钱的问题了，而对于省俭贯了的老年人，把钱浪费在吃上，在观念里不能接受。所以，在饭店吃饭的时候，长辈们明明已经吃得差不多够了，却不舍得剩下，硬是尽量光盘，虽然知道多吃无益，吃撑了难受——因为以前饿过。
。 说到这儿，想起一朋友说的事来。朋友说，一次逛商场到中午了，很累，回家也是自己，就在外边吃吧。走到加州牛肉面馆，坐下。看旁桌一女孩，二十左右岁，除了一碗面，还点了两个菜。于是想，自己挣钱也不少，也点个菜。不大功夫，那女孩，两个菜吃了没几口，一碗面吃了一半，走了。朋友笑了，真不能跟年轻人比了。但是，还是坚持将一个菜一碗面吃个净光。下午回到办公室跟同事说这事儿，大家笑着说，你这教授也该转变观念了，要几个菜跟吃没吃完没关系。真是的，就连我和教授这些50年代的人，骨子里老觉得讲究着吃穿有一种负罪感似的，更别说七八十岁的老人们了。不要嫌弃老人的吝啬之举，有时不是有钱没钱的事儿，正如不是你离头等舱有多远，而是因为以前穷过。
现在一些饭店倡导光盘行动，也是应时应景的。这让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真正的“光盘”。我们姐弟五个，父母靠农家收入养活一家七口，是要精打细算的，不过年不过节的都是窝头就咸菜当主食。特别是很少炒菜，记得用腥油吵萝卜条儿，真叫好吃。一家人围着小铁锅，父母舍不得吃几筷子，我们几个吃完菜，还要掰一块窝头在菜锅里便劲擦。你看吧，这个正着转，那个倒转着擦，有时还想吵架。现在想起来很好笑，这哪里是光盘，简直想把锅底杵透呀。其实，还是因为以前饿过穷过。
。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日子殷实了，想让老人吃好点儿穿贵的，出去旅游，但都被一次次拒绝。娘总是说，你们挣钱不容易，不能随便浪费。真的，但对于老人，有时让他们转变观念比改变生活还要难得多。特别是农村老人，年轻时哺育孩子无怨无悔，等到年老了，不能挣钱劳作了，隐隐看到他们的忐忑和不忍。尽管晩辈们也是真心实意的，但让他们接受回报总是推脱着，凑合着。面对母亲的这种执拗，有时想着急，但也无济于事。
权且，随了老人吧！随了就是孝顺一一因为以前饿过，因为以前穷过，还因为以前的穷日子里养成的勤俭持家的习惯。只愿老人能勤俭着硬朗着，老得慢些，再慢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