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红华
用萍姐的话说,再凑一个,刚好两桌麻将。
明慧煞有其事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七个人的名字,按男女别类,二男五女,略有失调,她突然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在“洪哲”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心中自然有了单身俱乐部会长的人选。
洪哲任会长应该是众望所归的。他处的女人自己都数不过来,离了一个,又结一次,期间与多少女人有纠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从不讳莫如深,酒局饭局,他身边几乎都带着女人,搞得身边几个单身狗不免羡慕。论资排辈,无论经验层次,他都名至实归。
明慧自己呢,还未从自己的故事里走出来。所幸儿子上高中了,她也没什么顾虑,过好自己就行了。
明慧自己开一家小店,做女人内衣、胸罩之类生意。老店了,小姐妹也多,做的几乎都是熟客生意。尽管实体店难做,但她混混自己绰绰有余。况且她不是那种什么都放得开的女人,她总是给自己留有余地。比如,拿到那张六十八万的卡,她才便宜了那个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胖子。
明慧一度失眠,她绝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直到胖子跪在她面前,央求说,芳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且是个男孩。她一下手足无措,心软了。她痛恨这个整日脚不着家的中年油腻男,除了有几个臭钱,毫无是处。想通了,她根本不用那么纠结,她记得签了离婚协议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她早已知道胖子与芳芳有一腿,芳芳在店里做了两年了,胖子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趁明慧去做个面膜,不在店里,他连芳芳试胸罩也敢上去摸一把,抱一抱,全然不顾视频监控,真不是个东西。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了芳芳不是,不开也不是,她几乎没什么法子可想。她每天一门心思顾着自己的店,连出去吃个饭也心挂两头,但又有什么用呢。胖子的灵活机动与他的身形完全不同,他有大把的时候和钞票浪在某些女人身上。
明慧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住在“爱”的地下室里,情感关系一团乱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大大方方地把芳芳“请”出了店,收回了属于自己的地盘,一下子觉得自己干净多了。
单身俱乐部活动要搞起来,明慧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洪哲。他是这个单身圈里的人气王,有他在,气氛就不一样。这个经营着一家KTV的老油条,精力异常旺盛,谈吐不失幽默,很讨女人喜欢。
“你约人,我做东。”洪哲很爽快,“都叫上,晚上嗨起来。”
明慧喜欢这样的氛围,红酒可以肆无忌惮地喝,话可以一股脑儿地说,万类霜天竞自由。一群单身男女,就似一群同命相连的人,一起对抗夜晚的寂寞罢了,她已经厌倦了一夜无眠的痛苦。
她提前定了“红树林”靠江的包间。站在窗前,江水微澜,小镇灯火一览无余。她喜欢这样的干净、明亮与开阔,就像喜欢自己一样。明慧是那种一看就觉得十分漂亮的女人,脸蛋好看,又有着让人销魂的身材。玩个抖音,恐怕圈粉也上万。四十出零的女人,上身紧致丰满,店里那一款“梵狄芬”,完美地衬出了她浑圆的轮廓。说实话,死胖子对她的D罩杯也是一度着了迷的。只是他的口味太重了,转个身,又去泡更嫩的去了。
明慧点了菜,坐到沙发上喝茶,她想尽量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从容一些。她早早关了店门,不再拘泥于生意。教训显然是深刻的,自在的生活才唯一对得起自己。
房门开了一条缝,依洁的笑脸闪了进来,她亲热地叫着“明慧姐,你好漂亮哦”,顺便把一小瓶香水送到了明慧的手里。
“表姐法国带过来的,送姐姐。”她扎着两个小辫,看上去还是个丫头。你很难想象,这个漂亮的幼儿园小姐姐,已过了而立之年,她是这个圈里最年轻的一位。明慧一直不好意思拉她进来,但她太喜欢这个小女生模样的妹妹了,乖巧,又善解人意,有着小女人的小心思。
也许,依洁的日子就耽搁在小朋友身上了;也许,是她的圈子太单调,从大学到工作,都混在女人堆里;也或许是,没心没肺的明慧想多了。
但依洁在这个圈子里,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快活和希望。她一出现,就是一片明媚。大家护着她,爱着她,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就像依洁看护她的小朋友们一样。
说好五点半,萍姐迟到了,这与她赶麻将的准点截然不同。自从离了婚,她除了每天约两场麻将,几乎无事可干。
“最后一副,歇不下来,又迟到了,不好意思。”微胖的萍姐一副好脾气,说着话的当口,也喘着气。看上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皮肤愈发显得松弛。长期的熬夜,使这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逐渐失去了光泽。
“今天赢了六千,红酒开起来,我来买单。”萍姐很爽快,她从来都报喜不报忧,输赢无所谓,也不在话下,就图个喜欢而已。单身近十年了,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除了女儿女婿带着外甥来家里,她亲自下厨烧几个菜,有种家人团圆的温馨,也没什么奔头了。姐妹兄弟几个走得近,隔得来,聚餐吃饭,几乎成了萍姐最快乐的时光。
说着话,杏玉进来了。
“女神来了。”明慧、依洁和萍姐都叫了起来。一袭墨绿色淡花旗袍,前凸后翘的身段一览无余,微笑里透着清新亮丽的优雅,仿佛瞬间惊艳了时光。这个酷爱户外运动的女人,浑身泛着自律的微光。
“今天不方便,我喝茶,大家尽兴。”杏玉嫣然一笑,提前表了态。明慧向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并且笑着说:“这次饶了你,下次一定喝高兴哦。”
杏玉可是不少单身女人崇拜的健身达人,她孑然一身,却有着骨子里的不羁放纵,天马行空。细雨中的呼喊,也足以痛快淋漓。越野,徒步,攀岩,滑翔,活出了自己,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芸霞是和洪哲一起来的,她刚坐他的车去实验小学接了女儿茹盈,茹盈也一起带过来了。洪哲和芸霞是一个村的发小,从小玩到大,又是从小学到高三的同班同学,感情自然没的说。这些年,芸霞有点什么事情,都是洪哲一手帮衬。茹盈读实验小学,就是他出的力。无论洪哲怎么混蛋,他心里都深藏着一个芸霞,却一直无法开口。对这个身边从不缺女人的男人来说,一切似乎难以想象。
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芸霞半遮着脸的黑发,和温润的目光,以及愈发女人味的身体,完全勾住了他的魂。有时候,打动一个男人内心的,连女人自己也琢磨不透。
眼下,在洪哲眼里、心里,芸霞什么都是美的。他觉得在她身边,什么都满足了。
洪哲安顿好了茹盈,又把泡好的茶送到芸霞手里,才想到和大家打招呼。这让明慧心里多了一丝的感动。
“洪哲,不错啊!收心了,晓得疼芸霞了。”大家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红丹和国强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国强向大家抱拳作揖,这个年过不惑的科学老师,有过一段短暂婚姻,也没有子女。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上班下班,很多时候独来独往,想法渐渐淡去了。
听说介绍他的人还挺多,这也正常。有一份好工作,模样也周正。但就是相了亲之后就没了回应。是不够主动,还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他自己也不清楚,不应该啊。
“你们俩约好来的?”洪哲一下来劲了。
“没有,没有,楼梯口碰到的。”国强连连解释,又顾自坐了下来。
“一起来也不要紧的哦,”红丹朝国强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有噶主动,身边女人木佬佬了。”想不到文文静静的红丹,也调侃起了国强,“好找一个了,噶好的工作,一天到夜,不晓得想点什么东西。”大家都笑了起来,红丹也笑了。
在这个圈子里,红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谁知道她的心思呢。或许苦,或许累,但她是谜一样的存在,只有明慧,才是自己真正的闺蜜,无话不说。明慧在,她就在。她几乎不说话,一旦说起来,也是嘴不饶人的。看开了的女人,其实也是很可怕的。
明慧朝一旁的服务员说,“上菜吧。”
洪哲在一边接过开酒器,“红酒先醒一醒,大家先喝点茶吧。”一边朝芸霞看了一眼,“盈盈要喝什么饮料,我等下去拿。”
这时候,依洁站了起来,她跑到茹盈身边,牵过手说,“姐姐带你去挑吧。”
明慧接着说,“今天是双十一,我们聚齐了。以后每月小聚一次,轮流做东。我提议洪哲担任我们的会长,我做秘书长,搞后勤服务。”
洪哲赶紧说,“今天我请,会长先开个头炮。”说完,他朝芸霞看了一眼。芸霞没什么反应,他觉得自己说的有点俗,又补了一句,“我单独敬大家,你们随意。”说完,一口红酒闷了下去。
芸霞低声地问女儿想吃什么菜,又往她碗里夹,似乎对洪哲的表现毫无反应。但她并不是遮羞,她是个单纯的女人,唯一的出发点是茹盈,茹盈是她的全部。自从丈夫车祸不幸去世,她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洪哲仿佛是一道光,多少次掠过她的心坎,她既感激又害怕,她甚至从没有想过要和他重组家庭,这使得她一度异常平静。
“随缘吧。”芸霞心里想,但她又期盼着洪哲的大胆,她甚至渴望他压向她的嘴唇,她的身体,也许,那一刻,她才完全释放了自己。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而决堤,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但在这里,单身俱乐部,她依然保持了“不动声色”的姿态。
杏玉喝着茶,跟明慧说着周末去金紫尖的安排。明慧又问依洁是否有空,依洁说听明慧姐的。明慧握着依洁的手,亲了她的脸颊。红丹是不用多问的,看开了的女人,只认闺蜜。
萍姐开始依次倒酒,她的稳重与耐心,如同她搓麻将时的脾气,好得没话说。她是那种见了姐妹感动到哭的女人,你知道,这种女人,是有多可怜又有多让人敬重吗!
依洁经不住劝,两杯下去,脸彤红了。芸霞的酒杯满着,有洪哲护花,她很淡定。会长洪哲挨个碰杯,今天他红光满面,甚是兴奋。明慧还是一贯的好酒量,把自己和大家往杯里整,其实拯救的都是自己。萍姐喝不多,和红丹一样圆着氛围。国强也逐渐放开了一些,开始逐个敬酒了。本来杏玉挺能喝,今天只能以茶代酒了。
夜色渐起,小镇已华灯初上,江面上灯影婆娑,“红树林”的这个包间里,弥散着一种久违的热情。每个单身的快活情绪,都肆意滋长着,或许还有一份背后的孤寂,一直延伸至午夜的街头,似乎组成了那首奇幻的“单身情歌”。
“每一个单身的人得看透,想爱就别怕伤痛。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
而这世上,有多少个孤独的魂灵,疲于奔命,放任不羁,或佯装镇定。既然爱有出口,生活在别处,或是远方,敢问谁与你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