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精彩。”麦考夫稍稍弯腰,并不十分诚恳地称赞了他的对手。他投降了,信封里那一列条件热得烫手,但也必须认罚。
艾琳·艾德勒实在是个滴水不漏的对手,从出入贵门的性虐情人到掌握帝国机密的施虐女王,她没有别的武器,只是自己匕首般的美和冰一样冷的心。几张足够出动大侦探的照片、一次印象深刻的打败、挑逗、假死、落难后的求援,她是一个足够迷人的陷阱,连夏洛克·福尔摩斯都不能幸免,最终为她所用。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那位女人”倚在桌上的样子美得如一条蝮蛇,利齿扣在大英帝国的命脉上,等着收拾战利品。
“错了。”
麦考夫和艾琳同时转过脸去,女人笑意未减,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夏洛克轻吸一口气,看向了艾琳,他表情平静,像一个锁闭的谜题:“我说你错了。就差一点了,但还不成功,你也被冲昏了头脑,这个游戏太精益求精了,你玩得太开心了。”他站起来,向她走近。
“永远没有太开心这回事。”艾琳很快地回答,同他们每一次交锋一样。
“享受追猎的快乐当然可以,太贪馋于游戏的假饵,我也理解,可是感情用事?”夏洛克刻薄地皱了皱眉头,一字一顿,仿佛训诫一个孩子,“感情用事是失败者的催化剂。”
“感情用事?你在说什么?”艾琳眯了眯眼睛,语气平稳又轻佻。
“说你。”
她终于显出错愕来了,有点哭笑不得似的:“上帝啊,看看这个可怜的男人。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有兴趣吧?为什么?因为你是伟大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带着搞笑帽子的聪明侦探?”她曾经称赞过那个帽子,但现在只是挖苦地偏了偏头,刻意打量他一遍,目光没在任何一处停留。
“不。”夏洛克低声地、冷漠地靠近她,然后低下眼睛,慢慢握住了她的左手。这是可以亲吻的距离了,艾琳下意识地看向他抿着的唇角。
并不是吻,夏洛克擦过她的唇畔,贴近耳边,像情人一样吐出气息:“因为我测了你的脉。”
那是一个小时前,陷阱还没有收束,温情还没有断绝,两人对坐在灯光昏黄的壁炉前,外面暮色沉沉,暗潮涌动,但这一隅暖意融融。他刚刚替她解开一个可以救命的密码,不厌其烦、洋洋自得地向她解释另一个谜题,她没有装备发髻和套装,柔软地贴近他,眼里有脉脉的光。
那时候她问:“如果这一天是世界末日,如果这是最后一夜,福尔摩斯先生,你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
他反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叠。
那一刻,他碰到了她的脉搏。
就像此刻一样。
“脉搏加快,瞳孔放大——”
艾琳的确是聪明到值得他看重的女人,只要一句话,她明白了一切。她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她爱了,并且被看穿了。
夏洛克伸手拿起那个锁住了一切秘密的手机,她的保命符。他抽身离开:“约翰·华生大概以为爱对于我是个谜团,但那些化学反应非常简单,充满破坏性。”
艾琳快步跟上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告诉我,化妆通常像画自画像,说得太对了。你保险箱的密码,是你的三围,可这个——”他一手插兜,把手机抛了一圈,又轻松自在地握在手里,“这个还要私密得多。这是你的内心,你本不该让它控制你的头脑。”
他按下了密码的第一个字母。
这是他们之间的游戏,艾琳假死后留下手机,天才侦探费尽心思想破解,整整六个月,他没有办法看破这个女人的内心。
而现在,他看到了。
“你本可以随便选一组数字,带着一切战利品走出这里……”
第二个字母。
“可你就是没法抗拒,对吧?”他抬抬眉毛,从女人绝望的眼睛里得到了肯定答案。他想像每次解开谜题后那样大笑,可是做不到。艾琳骗过他,利用了他,麦考夫说他输在动情,错了,真正输在动情的,是这个女人。
“我一直觉得爱是种危险的弱点,谢谢你给了我最终证明。”
第三个字母,按得太用力,仿佛要报复什么、斩断什么。
艾琳终于动了,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比起阻止,更像溺水的人捉住浮木:“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欺骗和利用不是真的,爱也不是,“我只是在玩游戏。”她向来很有说服力,可以说服所有人,除了自己。
“我知道。”他拂开了她的手。
最后一个字母。
“而你刚刚输掉了。”夏洛克下定判决,把手机举到她眼前。她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去看,答案和结局在她动心的那一刻就已经钉下,她只是侥幸。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人真的只有理智就好了,她忍不住看,瞳仁一动,眼泪就淌下来——
“我被夏洛克锁住。”
锁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