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看过《练习曲》吗?”
“看过。”
“你最喜欢哪句台词?”
钟悦等待着张轶说出那句已经被引用滥了的“有些事现在不做,就一辈子都不会做了!”
福州很多骑行俱乐部的宣传名片上,都印着这句话。钟悦却觉得这句话十分矫情。
于是,当张轶微笑着说出“我和我的车,卷起太平洋的风”时,钟悦也微笑了。
在这部讲述台湾环岛骑行故事的电影里,钟悦最喜欢的就是关于太平洋的风的那段台词:
“魔术师的鸽子忘记怎么飞了,他要靠太平洋的风让它飞起来;那个小丑,骑独轮,永远在寻找那个失去的轮子,他要靠太平洋的风让它驰骋起来。这一切都是关于风。关于风,关于自由。”
02
钟悦是在2012年11月绕骑福州三环的路上遇到张轶的。
在乌龙江畔,她正一边踩着脚踏车,一边欣赏江景时,自行车胎突然“砰”地一声爆了。
一筹莫展之时,张轶骑着自行车正巧到达这里,二话不说,从驮包里掏出修车工具,很快地补好了胎。
张轶也打算绕三环,两人就结伴同行。事后钟悦真庆幸自己那天遇到了张轶。
第一次绕三环的钟悦,事先根本没料到有一段路还是个在修路中的工地,尘土飞扬,泥泞满地。
张轶领着她牵着车,从边上一条山坡小道推行过去。
她也根本没有料到,还有一段路是绕城高速的辅道,没有人行道和自行车道。
张轶领着她,贴着路边,躲着呼啸而来的汽车们,小心翼翼地骑着,最后还扛着车翻过公路护栏,才到达正常的骑车道上。
张轶说:“骑脚踏车,总是能看到最好的和最坏的一面。”
钟悦又一次会心地微笑了,这也是《练习曲》里她喜欢的台词之一。
03
处女座的钟悦其实是个十分龟毛的人,这大概也是她成为30岁的剩女的原因之一。
近年来钟悦相亲无数,却总是因为一些在旁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理由而告失败。
男A,第一次见面一起吃饭时相谈甚欢,在离开餐馆时为表殷勤,主动帮钟悦拿包,却因此弄巧成拙。
钟悦一向认为,随身包属于女人的隐私品,绝不应该让男人拿着。
她特别受不了如今的大街上,越来越多的帮女友拿包的男人,有的甚至还大张旗鼓地将坤包像挂牌似得吊在脖子上。
男B,和钟悦在西湖木栈道上散步时,遇见卖花的小女孩推销玫瑰花,百般推拒。
钟悦由此判断,这是个不懂顺水推舟的、不潇洒的小气男人。
男C,骑行时怕宽松的便裤裤腿被绞进自行车轮盘里,竟然用一枚凤尾夹夹住裤腿。
钟悦心说,不穿骑行服也就罢了,要知道一条束裤带仅卖一块钱而已,可见这个男人的生活品质有多潦草......
张轶,却简直是完美地通过了钟悦心中种种稀奇古怪的设定。
04
后来,钟悦时常约张轶一起骑行。张轶其实是个独行侠,但从不拒绝钟悦的邀约。
2013年,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骑着车在城市和近郊随意逛荡。
累了,停下,张轶就从驮包里取出卡式炉,接了山泉水,或泡茶,或煮方便面。张轶总喜欢在关火后的方便面里洒上咸酥肉松。
有一回,钟悦捧着小锅吃得哧溜有声,张轶大笑:“没想到你吃得这样豪情!”钟悦自己也惊讶。
周围的同事朋友都说钟悦变了。
从前的钟悦,像随时准备着竖起尖刺的刺猬,敏感、紧张,如今却变得随和,甚至有些活泼了。
以前钟悦骑车时,总是带着耳机,听着音量调得大大的音乐,一副拒绝周遭世界的姿态。
张轶劝她摘下耳机,用耳朵和眼睛一起感受周边,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钟悦突然发现,原来福州是这样的特别,这样的美,怎么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早春三月,城市里随处可见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堕在地上。张轶说像一颗颗心,钟悦说,像红唇,像叹息。
夏天来了,在街边的树荫下走着,突然就会有一颗成熟的芒果砸落下来,炸裂开来。钟悦说:“皮开肉绽”,张轶说:“肝脑涂地”。
秋风渐起,骑游于闽侯、永泰一带,一路桂香,满树橄榄。张轶总是骑在车上,伸手一够,就扯下一粒橄榄,塞进嘴里。
冬日暖阳中,突然就邂逅了一面红艳喜庆的炮仗花墙,或是一大丛拗着别致造型的三角梅。
05
2014年元旦,张轶带钟悦骑行鼓山。
他刻意压低自己的速度,伴在钟悦身旁,一路不停地提醒她爬坡时尽量均匀平稳地深呼吸;
时不时播报“骑了三分之一了”、“路程过半了”、“转个弯就到了”,鼓励她坚持坚持再坚持。
从鼓山下院到涌泉寺,钟悦自行车上的码表显示距离是8.4公里,张轶根据手机GPS测出的海拔推算平均坡度大约为5%。
钟悦总共用了55分钟完成骑行,中间没有任何休息和推行。而大多数人都是在骑到十八景的时候,坚持不住而歇菜了。
在涌泉寺广场,张轶递给钟悦一瓶水,开玩笑说:“你让一些男同胞情何以堪啊。”
钟悦的心中,突然小鹿乱撞。
张轶还说:“再骑一阵子,又可以‘进阶’了,下次带你挑战升山寺。”
06
不曾想,没有下次了。
2014年春节前,张轶说:“我打算回江西老家工作了,节后就不来福州了。女朋友在老家,等了我两三年了。”
钟悦如五雷轰顶,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女朋友为什么不过来福州呢?”
声音干涩得如指甲划过玻璃。
张轶半开玩笑地说:“这边房价太高了,买不起房。”
钟悦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此起彼伏:“不要走!”“留下了!”“我跟你走!”......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07
转眼,2014年都已过半了。
七月的一个晚上,钟悦在新建成的东江滨自行车道上骑行。
好风长吟,她突然想起去年七月她和张轶夜骑路过西河园的情景。
那晚沙滩上热闹非凡,有打排球的,有放风筝的。
两人也买了个硕大的风筝,很轻易地就放飞起来了。
风筝上还别了许多的风筝灯,在高空闪闪烁烁的。
钟悦说:我的风筝,也要靠太平洋的风让它飞起来。
那一夜,他们约定,明年,一起去台湾环岛骑行。
回家的路上,两人把车蹬得飞快,高声唱着一首多年前的老歌:
一剑荡平阴山的墓碑,一骑独行万里的骨灰,一场大雨淹没的功罪,西出阳关就没人再回......
也正是那夜,钟悦瞥见张轶的手机上,有一个名为“钟悦爱听的歌”的文件夹。
08
台湾环岛骑行,钟悦想,我一定会去的,只不过陪在身旁的,一定不是张轶了。
钟悦突然明白,这个年代,不会再有独行万里为允一诺的男子了,也不会再有“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女子了。
也许,她和他,都只是在爱着爱情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