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姨闹着要和她老公陈伯分房睡。
梁姨今年65岁,陈伯69岁。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都老夫老妻了,梁姨还这般折腾,为哪般?
这段时间,梁姨发现了陈伯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而且养了十四年,瞒着她十四年。
梁姨和陈伯都是从单位退休下来,领着国家丰厚的养老金,衣食无忧。一儿一女都已长大,各自成家,梁姨和陈伯跟儿子住一起。大孙子读初中,去年,儿媳响应国家号召,生了二胎,为他们老陈家又添一个孙子。梁姨和陈伯每天买菜,煮饭,带小孩子。本着和和美美安享晚年,没想到一个意外,却给了梁姨兜头一盆凉水。
那天,梁姨那边有亲戚摆喜酒,梁姨一个人赴宴。在宴席上,远房表舅的一个女儿阿娜跟梁姨说起了一件事。
阿娜:“表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这件事已在我心里放很久了,跟你说吧,又怕对你造成困挠。不说吧,又觉得对你不公平。”
阿娜的话里有话,让梁姨满心疑惑,她说:“你有什么就直说吧,跟姑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阿娜:“那我就说了。有好几次,我撞见姑爷在第二菜市场买菜,每次都是大包小拎,买的都是市场最好最鲜的大鱼大肉。我心里暗自奇怪,姑爷就算去买菜也是应该去近家的第三菜市场买,怎么舍近求远到离家最远的第二菜市场?看他买的东西,也不像家常菜呀!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就偷偷跟着他摩托车去,没想到他竟骑着摩托车去了县城边的一条小村子,进了一户人家。刚好我有个同学也是那条村的,我于是向她打听,才知道,姑父进的那房子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丈夫十多年前过世了。听说表姑夫跟她交往都十多年了,村里的人基本都认得他……”
梁姨一开始没想过会是什么大事,心里还不是很在意,没想到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最后听到阿娜言之凿凿说自己老公确实在外面养着一个女人时,梁姨不禁涨红了脸,心里百般滋味,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只是暗自思忖:
“难道说家里那个死老头真的跟外面的女人有不三不四的交住?应该不会啊,他这十几年一直有糖尿病,靠着吃药控制血糖。都说吃那药会影响他那方面的功能,我跟他都好几年没那方面的事了,他怎么还会去外面胡搞?但阿娜又说得有根有据,有名有姓的,看样子,假不到哪去。死佬,回去有你好看!”
后面阿娜再说了什么安慰开解的话,梁姨已经没注意听了。等宴席一散,梁姨就匆匆走了。
陈伯是农村苦孩子出身,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办法供他读书。从小立志要走出农村的陈伯选择去当兵,后来转业回镇上的派出所上班,吃上了国家粮。再后来调出县城公安局,成了一名刑警。年轻时的陈伯脑子灵活,能吃苦耐劳,工作拼命。有时为了破一个案子,他常常熬上几个通宵,一副不抓住罪犯绝不罢休的犟劲。他出色的工作表现很快得到同事的敬佩和领导的重视,在他四十二岁那年,当上了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自此,陈伯感受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他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屡破奇案,获得不少的表彰和奖励。其中有一块金灿灿的奖牌,是陈伯破了一个特大贩毒案后记的二等功,一直被陈伯是锁在抽屉深处,那可是他职业生涯最辉煌的荣誉了。
梁伯在外是叱咤风云,让罪犯忌惮的刑警大队长,在家里却是个对老婆唯唯诺诺的“妻管严”。梁伯深知刑警这份工作性质特殊,工作时间不稳定。有时为了侦破一个案件,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常事。家里的事他跟本无暇顾及,侍奉老人,照料孩子,打理家务,全落在梁姨一个人身上。这几十年来,梁姨对他虽有不少的埋怨,但也从未拖过他的后腿。所以,回到家里,陈伯总是以梁姨为大,对梁姨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处处顺着她。对同事朋友笑着调侃他“妻管炎”,他总是憨憨地笑,打趣说:“没办法啊,我的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啊。”
退休后的陈伯,更是把买菜做饭的活全包揽了过来。他体贴地对梁姨说:“你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你退休,换我来了。”梁姨心里甜丝丝的,邻居之间人前人后也夸她,说她好福气,嫁个好老公。梁姨心想自己总算苦尽甘来。万万没想到陈伯竟也会在外养女人。这就如同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一下子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梁姨恨恨地想。
本来梁姨想一回家就找陈伯问个清楚,到家时她忽又改了主意。梁姨心想,我这样冒冒然问他,没证没据的,他一定不会承认。我倒要不动声色,搜集一下他的罪证再审他也不迟。
梁姨开始处处留心陈伯的一言一行,屡屡打探陈伯日常行踪。她趁着陈伯不在家时,对房间细细搜寻了一遍,最后在陈伯锁着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女人照片,那照片就压在那块二等功奖章下。怪不得这二等功奖章他从不拿出来显摆呢,原来这里还藏着他的罗漫史。梁姨心里酸溜溜的。照片中的女人,很年轻,三十多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梁姨。“狐狸精!”梁姨恨恨地骂了一句。她看到照片下印有拍照日期:2004.3.9。梁姨算了一下,刚好是十四年前拍的。
梁姨不死心,又找机会偷偷翻看了陈伯的手机,找到一个时不时有打进打出的陌生号码,梁姨把那号码记在本子上。等陈伯去买菜时,她用自己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一一”一个很温柔的女声传来。
梁姨一下子噎住,没想好说什么。
“喂,你找谁?”电话那头的女人疑惑地等了一下,见没人应答,挂了。
梁姨握着手机,心里一下子凉透了。没想到自己这四十年来,无怨无悔跟着他,为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每次为他外出办案,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最终换来的,却是他的寡情薄义!想到这一切,梁姨不禁老泪纵横。
梁姨无法接受,自已辛辛苦苦经营的幸福家庭,竟然是一种假象。
如何跟这死佬算这笔帐呢?要跟他离婚?老老几十岁了,就算不怕邻居笑话,儿女的脸可丢不起。可一想到身边最亲蜜的枕边人,也会搂着别的女人睡觉,梁姨的心就像吃了苍蝇般的恶心。不行,我不能再跟这死佬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要跟他分房睡!
梁姨打定主意,开始去收拾家里闲置杂物的一个小房间。她要把老陈赶到那里去睡。
陈伯买菜回来,见梁姨正在杂物间里忙活。他不解地问:“老太婆,干嘛呢?”
梁姨瞪了他一眼,冷漠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睡。我的房间你不准再踏进半步。”
“为什么呀?我哪得罪你了?”陈伯对老婆的无明火一时摸不着头脑。
“做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陈XX,难为你也是国家干部,做出这样的事你就不羞耻?你就不怕儿女们在外面抬不起头?”梁姨积攒的火一下子冒了起来。“你这没有良心的,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为你操劳了一辈子,你我这样对我,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来……”梁姨越说就伤心,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陈伯傻眼了,也慌神了。他去拉梁姨的手,说:“你这是怎么了?说的什么话?这么难听?”
梁姨一甩开陈伯的手,转身进了房间,拿出那张照片,摔到陈伯的面前,“你还装,外面的人都知道你干的丑事了。你说,这勾搭的狐狸精是谁?”
一看梁姨甩过来的相片,陈伯明白了。他沉默不语,轻叹一口气。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你没话说了?跟她倒有那么多话说,一天打几个电话。你别想瞒我,我有她的电话,你不说,我直接打电话问她!”
“你胡搞蛮缠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本来就没想要瞒着你,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完完整整告诉你。你先消消气,坐下来听我说。
你还记得我荣获的那二等功奖章吧,其实那块奖章里,除了我的荣誉,还有我洗涮不去的愧疚。”陈伯若有所思,一段十四年前尘封的往事,浮在了眼前。
2004年5月,刑警队接到群众的举报电话,说有人可能在贩毒或制毒。局里十分重视这一信息,专门成立了“贩毒专案组”,破案的重任就压在陈伯及他的刑警队员身上。陈伯带领他的团队经过一个多月的深入侦查,蹲点,最终把目标锁在一家便利店上,便利店的老板王某有重大嫌疑,便利店很有可能是毒贩交头的地点。
但这个王某非常狡猾,反侦察能力极强。刑警队员们一连在便利店蹲点一个多星期,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连王某的踪影都没摸着。又不能打草惊蛇,贸然行动。怎么办?陈伯急得口嘴生疮,茶饭不思。
他在反复看警员们偷拍回的视频里,把注意力放在了王某请的一个店员上。他三十多岁,透着一股农村人特有的憨朴。陈伯凭着几十年看人的经验,立刻判断出他是个老实本份之人。能不能把他争取过来,让他充当警方的眼线,提供一些蛛丝马迹,作为抓捕王某的突破口?陈伯决定一试。
陈伯在店员下班的途中截住了他,跟他做了一次长谈。一开始,店员并不愿意配合,他说自己从农村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稳定而轻松的工作。老板正是看中他的老实,待他不错,给的待遇比同行的高出二三百块,只要求他不要多事多嘴,专心看铺就成。经过陈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开导,又分析其中厉害关系,店员才勉强答应配合。
“我这样做,会不会有危险?”临未,他又惴惴不安地问。
“这你放心!你这种行为,我们是保密并会采取保护措施的。这也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所在嘛!”陈伯重重地拍了一下店员的肩膀,爽快地立下保证。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陈伯接到店员的电话,说老板让他提早下班,他见老板神色有些异样,就给陈伯打了个电话。
陈伯获知这一线索后,立刻组织警力对便利店进行伏击,把王某及其同伙一举抓获,现场缴获k粉10.88公斤。当时,王某正和一帮买家接头。警员们顺藤摸瓜,抓捕了一大批制毒,贩毒,吸毒不法分了,共缴获K粉100.25公斤。
“7.13”特大贩毒案的告破,让陈伯成了县里的缉毒英雄,市里授予他及他刑警团队二等功奖章。
一个星期后,陈伯还没从喜悦中出来,就接到了一个恶耗:给他报信的店员遭到一个漏网的贩毒分子的报复,被连捅三刀,正送往医院抢救……
“当我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不回来了。”陈伯此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我真后悔啊,我当时就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两拳。我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疏忽了,大意了。”陈伯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张照片是在他的口袋里找到的,我后来打听到那是他的妻子,他们还有两个孩下,大的五岁,小的才三岁……
我把那张照片留了出来,和那二等功的奖章放在一起,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已:这份荣誉是用一个女人的幸福换来的,我受之有愧啊!
虽然他的死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背着你每月给她一些生活费,也只不过是为了赎罪,减轻一下自己良心的愧疚不安罢了。
这几年,她孩子长大了。她也不肯再要我的钱,我就时不时地买点鱼肉送过去……”
陈伯一鼓气把压在心底十多年的这段心事,全说了出来。就像出了一口闷气,他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你怎样当时没有跟我说?你完全不用瞒着我的,几十年的夫妻,你还不了解我?”梁姨完全没想到那二等功的奖章里还压着这样一段往事。她既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自责,又责备陈伯瞒着她。
“那是我工作中的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一开始我也极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而且你当时正为我受二等功表彰而骄傲着呢,看你在亲戚朋友面前扬眉吐气,我也不愿意泼你的冷水。事情就这样一直按下来没提,时间一久,更无从提起来了。”
梁姨站起来,坐到陈伯身边,拉着他的手,柔声地说:“是我没弄清楚,就乱发脾气,对不起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好,好……”
两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