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一家养了只温顺的白色母狗。白狗三天两头在外头瞎晃,它那本来摸起来舒坦滑溜的蓬松白毛,每次经过它几天的自我摧残后【在垃圾里滚滚,在袋子里翻翻,在草丛里蹿蹿】,那些毛死死的扒拉在它身上,紧紧地贴在他身上的每个角落,仿佛要想拔下它的一根寒毛都要费很大很大的劲去找到毛的尾巴在哪里。
白狗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一周见不到邻居几次面,唯一能知道他们回来的音讯便是狗慌忙急促从远方垃圾桶飞蹿回来的身影以及邻居门前停着的白亮小轿车,它会在门外一圈又一圈的围着小轿车转,不停的嗅着什么东西,这也算是狗生来的习性。
主人出来了,它被记起,便可以进去了,或许能洗个澡或者能吃顿主人吃剩下来的大餐,母狗就像是沙漠里寻找绿洲的人,不同点是母狗知道绿洲在哪里,可悲的是白狗只能守着绿洲,不得有半点差池,动不了里面的任何东西。
白狗虽生活在有钱人的家里,却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没有固定的老佣人照顾,没有能闲情逸致在夕阳下遛狗的主人,没有小孩没有伙伴,狗就是狗,一日三餐成了奢望,想要一餐温饱什么的都要看主人的脸色。
如果说它的主人是给它重生的人,那么也是有明显的目的,它就是一个看门的可有可无的可怜狗,仅此而已。
曾经看过一个电影桥段,一只被关在杂技团铁笼里的大黑狗放出来后发了疯似的攻击表演艺人,而另一个站在一旁惊慌失措的老艺人在一片混乱中摸出腰带上的手枪,双手平平的又是那么坚定地直直举起,哆嗦着要对准大黑狗,被咬的艺人这时不知哪里摸出了几个彩色球,扔到草坪上,大黑狗本能似的停止撕咬,立刻奔着跳着来到草坪上把丢了的球咬回来,送到艺人手里,扔一个,它就去捡一个,画面比刚才的血腥场景和谐太多了。
狗是一种能让人存留温情的物种,很多人与人之间的感动敌不过狗对主人的情感般更令人催泪、难忘甚至是难过。
后来,出于可怜,我照顾起了狗的吃食,把家里吃剩的饭菜或骨头放在一个本没用处的圆形铁盘里,把它放在离草丛不远的石墩上,不知怎么的后来这个地方直接成了母狗固定的午饭晚饭取餐点,但白天它还是无拘无束的在外边瞎晃,和捡垃圾的人如出一辙,还好它想要的不是人类所求的,而人类所想要的在白狗那里不过尔尔。狗不稀罕。这样,人狗才避免了一次勾心斗角的争端。
以后的夜里,母狗守着的门悄悄移动了位置,那是石墩正对过来的方向,那里的上空总是有最澄澈的白云和最浪漫的星空,那里的月亮会把自己的光芒温暖的撒下来,把小地方照得白亮白亮的,甚是舒服。
我们就这样一如既往,我上我的学,校车停用后,踏着吱呀作响的老自行车在一条路上来回行走。而它,总在外面不太远的地方浪迹属于它的天涯,在它眼里,如果让天下英雄云集,我不知道它脑子里装着的是不是全部垃圾桶。只是我想我在它心里应该是有很大的分量的,因为每当我的自行车经过小区的拐弯口时,它就会从某个地方蹿出来,紧紧的跟在急促旋转的车轮之后,在我和垃圾桶之间,它选择了我,所以我自信我的分量较重,虽有些滑稽,可它真的讨人喜欢。
搬了家,离原来的住处不太远,就隔着几栋房子和一条笔直的不太宽敞的公路。搬家后的几天里我每次放学经过拐弯口时,心里就像是被大石重击了一样,空荡荡的还有些微疼。再骑不出把路多绕几圈的路线,那是人在愉快时才能踩得出来的路线。
就像是下了雨还很湿热的闷夏,别人在你心情烦躁的雨后请你吃了冰淇淋,走过的一段路,你听到的广播会比平时更加动听,甚至连里面的内容你都觉得是为此情此景而专门设的,连屋檐上的小鸟你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可是那段路没有了我的歌声,也再没有了狗的叫声。
差不多一周后,狗莫名出现在门口,我兴奋地叫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它温柔的应了我。虽不知道它是怎么找过来的,但那些不重要,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只是狗在黑夜里住在斜对面早已没人住的破房子里,那里有很多鸡和鸭,隔壁的那对和蔼的老人养的,从此它不仅有了朋友还可以和朋友抢食物吃。
在此期间,它被主人抓回去过几次,锁在两间房子的隔缝里,白天它就撞铁门,夜里狼嚎鬼叫,就是不断折腾,倾尽所有来做无言语的反抗。像极了父母逼婚子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节奏,主人无可奈何终于肯放任它自由,只是它生下的孩子得归他们,狗虽归他们,可是他们真的哪怕尽到一点主人的责任我也不会说什么,事实上他们不该拥有这么好的狗。可命运总是这样,其实好运也不是真的命好,也许在以后的人生里终究是要还的。
从此,狗与他们之间没过多的瓜葛,他们也没顺路兜到我们这去打听白狗的好与否。狗是有感情的,也许它心里早就有了主,不打扰,这样的维持也挺好。
好日子像春光,乍生乍泄,直到狗生下了两只白色狗仔和两只黑色的狗仔。那几天狗的情绪很不稳定,平日里的温和被爪子拍打着木门的声音所代替。听见这样时不时传来的吼叫声,被极力守护着孩子们,我们也不敢怠慢。
没过两天,它的主人两夫妻不知道哪得到的风声都来到了家里故作热情的寒暄一番后,便要迫不及待的到后院去看望小狗,白狗嘴张着巴望,眼神游离于孩子和这两公婆之间,慈爱与防备的目光来回交替。走的时候,他们一人手里抱着两只小狗,看起来真像黑白配。
经过转角的大榕树时,一堆孩子坐在混淆了泥土的绿荫里玩玻璃球,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把竹筐放在被风月把皮磨掉的凸起树根旁,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一根根长得垂躺在地上的树须被老人一根一根的割下来,步调有序的放在竹筐里。
白狗默默的跟在两人后面 ,时不时回头巴望着我们,像是乞求着什么,可是我们却无能为力,我们连为狗做一点什么的勇气都没有。主人抓它回去我们无动于衷,直到它的小孩都被抱走,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后来我想了很久,你确实是一只不太幸运的狗,你的选择权是由人决定的,你不属于我们,我们是讲道理的,我们没权决定你的去向,讲道理的人,表面上做足了好人。
只是,受苦的却是狗。
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几天后它却奇迹般的又出现在我面前,只是第一感觉告诉我它很不好。它的双眼是那么空洞,夜里会发出深沉的小声的哀嚎,以至于母亲有点嫌弃它,由于六年级的我学业还是有点繁忙,也有些忽略它。
直到它真的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它会自己回来,会躲在拐弯的路口突然窜出来跟在我车轮后面奔跑。一直等着,直到闷热的夏天就要转温吹起凉爽的秋风。于是我时不时回到原来住的地方,期待它去翻垃圾回来能碰到,期待它会从主人的房里出来窜到我身上,只是期待,我明白这个期待不会有电视里奇迹般的事情发生。狗没撞见,见到了它的主人,我这才知道它的孩子抱回来没几天就被小偷给全抱走了。
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有时眼睛一红,心就黑了,红尘中无奈的事太多了,明日不知是天寒地冻还是路远马亡。
后来当我看到那些即使没什么文化底蕴甚至在别人眼里非常执拗偏激不可理喻的妇女争吵着要去把亏了的理夺回来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为她们鼓掌,感觉暖暖的,也许这里面,孕育着真实的人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