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沉香燃尽罗愁 |《张爱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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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灰·开篇

《张爱玲集·倾城之恋》这本书是大学时候买的,大约彼时心境如游玩古迹的孩子,到过笑过,衣服上抹了城墙灰,却不记得去了哪里。纸上曾经的蓝色划线便是那城墙灰。而如今的我,会透过这蓝色细碎的斑驳,聆听墙内浅吟低唱。

朱砂痣·故事

《红玫瑰与白玫瑰》是这本书里我最喜欢的故事。

振保和娇蕊相爱了。但娇蕊是振保朋友的妻子。她想离婚并和他在一起,他顾及前程和母亲,狠心离开。

近期鲁豫采访胡歌的一期节目里,鲁豫问胡歌,如果你妈妈不喜欢你的女朋友,你就不会和她结婚吗?那就是不够爱,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和全世界对抗的。

我只想说,鲁豫一定是太幸运了,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爱情。

如果你的Ta或你们的爱情不是世俗可以轻易接受的样子,不是只有抗争的愚勇就可以了。

就算振保的母亲深明大义,结婚的那一天想通了,某一天她听说儿子的某个朋友曾经条件不如他,却娶的好,现在日子过的特滋润,她会不会暗自神伤。她的朋友和她聊天,说起谁谁谁娶了哪家清清白白的小姐,突然又要避讳什么岔开话题,她又会怎么想。以后的日子猝不及防会刺激她的神经。文章里没有提到娇蕊的父母她的圈子。现代的问题里常常牵涉另一方的父母。娇蕊就算心眼大不觉得振保母亲给她难堪过,难保娇蕊父母不觉得自己女儿受了委屈。娇蕊得小心做人,她的父母来了也得在亲家面前小心做人,娇蕊的心里能好受?

所以你们的爱情不是世俗所能接受的样子,你除了要有勇气,你还要有一颗强大的心看着两个你爱的人,轮番受伤。你要有强大的问题处理能力,你的爱人也需要有。

所以我特别能理解振保的决定

(她)是一个痴心爱着他的热情的女孩子,没有头脑,没有一点使他不安的地方,而他,为了崇高的理智的制裁,超人的铁一般的决定,舍弃了她。

许多的爱情童话告诉我们要"对抗全世界在一起",他们往往结尾在了"他和她在一起了"。殊不知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他们结局怎么样呢?并不好,在我看来很惨。这样的选择注定导致和一个不爱的人过无味的下半生吗?我不知道,也无从统计,但存希冀吧。

《金锁记》是一个特别真实的故事。倒不是说它真的发生过。只是主角七巧的角色在每个人或身边人的人性里一定上演过。

这是一个真实到有点难受的角色。在读结尾的时候,我正在首都机场降落的飞机上,感觉胃一阵失重。就是那个感觉。

鸿鸾禧·语言

故事讲完,来说说语言。

人情敏感

张爱玲无疑是对人情敏感的人。像个猎手,任何行色匆匆仓皇出逃的心绪都溜不过她的眼睛。
《留情》

米先生很谨慎地笑到:"我还好,你好啊?"杨太太叹息一,答了个"好"字,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敦凤在旁边听着,心里嫌她装腔作势,又嫌米先生过分小心的口吻,就像怕自己又多了心似的。

《红玫瑰和白玫瑰》

他感到紧张,没有别的缘故,一定是因为屋里其他的两个人感到紧张。

《倾城之恋》

固然,人人是喜欢被屈服的,但是那只限于某种范围内。如果她是纯粹为范柳原的风仪与魅力所征服,那又是一说了,可是内中还参杂着家庭的压力——最痛苦的成分。

《沉香屑:第一炉香》

姑侄二人这一顿饭,每人无形中请了一个陪客,所以实际上是四个人一桌,吃得并不寂寞。

注:这里描写姑侄二人边吃饭边想着暗恋的人。

比喻

阳志平老师说过张爱玲的比喻用的很妙。

  • 同类型的比喻

很少有人会拿同类型的东西作比喻,比如同是人体器官的脖子比作膝盖。
《等》

粗颈项,头与颈项扎实地打成一片,不论是前面还是后面,看着都像个胖人的膝盖。

《桂花蒸 阿小悲秋》

主人脸上的肉像是没烧熟,红拉拉的带着血丝子。

  • 通感的比喻

《鸿鸾禧》

玉清的脸光整坦荡,像一张新铺好的床;加上了忧愁的重压,就像有人一屁股在床上坐下了。

棠倩的带笑的声音里仿佛也有牙齿,一起头的时候像是开玩笑地轻轻咬着你,咬到后来就疼痛难忍。

  • 反常规意象的比喻

《鸿鸾禧》

半闭着眼睛的白色的新娘像复活的清晨还没有醒过来的尸首,有一种收敛点光。

《倾城之恋》

那口渴的太阳汨汨地吸着海水,漱着、吐着,哗哗的响,人身上的水份全给它喝干了。

新娘、太阳、海滩通常是浪漫的意象,张爱玲写得阴冷。

其它很妙的写法

  • 时空转换

《金锁记》

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

从空间的水滴转换为时间。

  • 正词邪用

《倾城之恋》

大家先议定了:"家丑不可外扬 ",然后分头去告诉亲戚朋友,迫他们宣誓保守秘密,然后再向亲友们一个个的探口气,打听他们知道了没有,知道了多少。...他们忙着这种种手续,也忙了一秋天。

手续这个词用得相当有趣。这偏正式的词用在这样的场景,一对比,妙趣横生。

炉香屑·尾记

这本书,虽说故事算不上多扣人心弦,但文字手法韵律万千,弹拨犀利,余音苍凉。

浅吟低唱停,一炉香未尽。
透过红色余烬,我仿佛看到人人心口如蚊子血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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